那是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眸,如古井深潭般,透着几分枯而不朽的寂静。
而那寒潭冷照的目光像是剥离了温度,让人不由自主地发颤。
他身披袈裟,容色肃穆,却没有半分僧人应有的宽和与慈悲。可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冷漠怪异的人,却又在市井声名远播。
传闻他佛法高深,最擅长的就是诵经超度、助人往生。
古往今来的高人都有些不同寻常的脾性,可只要能为自己所用,便没什么不能容忍迁就。
思及此,晏宁眸光一敛,当即恭谨地屈膝行礼:“信女见过大师……”
僧人没有说话,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她苍白的唇色时,也没有丝毫动容。
见他不曾应声,晏宁只能拘谨地说出了心中诉求。
“信女欲在寺中办场法事,恳请大师为我亡母诵经超度。”
“佛堂自有念经之人,施主请便吧。”
僧人落下一句冷漠的拒绝,便要伸手合上院门。
见状,晏宁急切地上前一步,一把将门按住,恳切地哀求道:“并非我轻视佛堂的师傅,故意叨扰您。而是我亡母逝世多年,从未办过法事。住持说,您精于佛法,最擅往生之咒,若得您相助,必能使我母亲早日安息。”
哪怕她声音哽咽眼含泪光,僧人仍是无动于衷地合上了院门。
“你走吧!”
伴随着木门合拢的声响,一声淡漠的拒绝彻底击碎了晏宁的期望。
“大师……”
看着闭合的院门,晏宁眼眶一热,当即落下泪来。
她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开这扇门,可最后还是没能等到想要的结果。
看着她哀婉垂泪的模样,青橘心疼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县主,这样铁石心肠的人,您还求他做甚?夫人一生向善,就算没有他诵经,也定能早登极乐。”
听着她关切的安慰,晏宁心中翻涌起了深沉的无力和挫败。
她以为只要她足够诚恳,便能打动慈恩。可这世上的许多事情,不是努力就会有好的结局。
只是请不动他,超度的事又该怎么办?难道真要寄望于佛堂里资历尚浅的僧人吗?
想到此处,她心口一绞,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来回地拉拽撕扯。
她紧紧地捂住胸口,想要抵御这撕心裂肺的绞痛,却还是跌入了一片虚无的黑暗中。
再醒来时,屋内已是烛火飘摇。
“县主,您醒了?”
见她悠悠转醒,青杏眉心一舒,骤然松了口气。
“您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昏迷多时,一开口便是沙哑的嗓音,透着几分虚弱无力。
见状,青杏立即起身倒来了一杯茶,半托着她的肩,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当温热的茶水漫过干涩的咽喉,就连心肺都多了几分清润舒爽。
茶杯很快就见了底,青杏取出帕子,擦干她唇边的水渍,这才叹息道:“奴婢知道您为夫人的法事忧心如焚,可若为此伤了身子,岂非得不偿失?”
见晏宁垂眸不语,她便接着劝道:“俗话说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回不成,也总还有下回。夫人若在天有灵,见您这样不顾惜自己,定会伤心不已。”
听着她温声细语的安慰,晏宁的眼底却浮上了一层郁色。
若是从前,她定会寄望于青杏口中的下一回。
可如今局势复杂,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若是逃不过眼前的困局,那么这场法事就是她唯一能为亡母做的事了。
见她面露悲凉,青杏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您都已经尽力试过了。奴婢相信,夫人她一定也会谅解您的。”
说罢,她将滑落的薄毯往上拉了拉,柔声说道:“清霜说您中了暑气,身子很虚,得缓一缓才能进食。您再睡会儿,等青橘把粥熬好,奴婢再唤您起来。”
“不必忙活了,我不饿……”
晏宁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窗外,被拒的无力感还在心头不断滋长。
“就算不饿,也要吃点东西暖暖胃才是。您昨夜才淋了雨,今日又中了暑,这样下去怎么能吃得消?”
将她的脆弱看在眼里,青杏的眸中覆满了疼惜。
“您身子本就娇弱,真病倒了,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
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劝告,晏宁眸光一敛,缓缓收回远眺的视线。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比起执拗和沉默,青杏更担心的就是她封闭内心自我折磨。
“县主……”
劝说的话就在嘴边,可当晏宁抬眸看向她时,她便呼吸一紧,默默地低下了头。
“您好好休息,奴婢先退下了。”
当禅房内归于宁静后,晏宁无助地瘫软在床榻上,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
长夜漫漫,虫鸣不止。
烛火熄灭后,纷扰的思绪在漆黑的夜里不断翻涌,搅得她无法入眠。
就这么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天,眼皮沉得掀不开,她才终于有了睡意。
或许是熬到了身体的极限,这一觉她睡得格外深沉。
再醒来时,屋内竟是一片昏暗。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分不清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脑袋昏沉得厉害,让人有种犹在梦中的错觉。
她晃了晃头,又伸手掀开薄毯,正要起身时,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
“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她心头一震,她悚然抬头,却撞入了一双幽深的眼眸。
看着她犹如惊弓之鸟般僵在原地的模样,萧御眸光一转,唇畔溢出一抹轻叹。
“吓到了?”
当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时,晏宁双肩一颤,猛然惊醒过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出来办事,经过此处,听说你病了,便顺道来看看。”
说着,他顿了顿,复又轻声问道,“可好些了?”
屋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深邃瞳孔中微漾的波澜,却从他略显轻柔的嗓音里听出了一丝让她迷惘的关怀。
他,是在关心她吗?
可他们之间似乎不该有超乎盟友的关切。
她没有即刻回答,只愣愣地看着他,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困惑。
“怎么了?”
萧御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猜她为何失神,等了片刻也不见她说话,便眸光一凝,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
“什么?”
他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晏宁的遐想,惊得她心头一紧,莫名有些慌乱。
对上她懵懂而又无措的眼神,萧御眉心一紧,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方才你在想什么?”
面对如此直白的询问,晏宁先是一愣,而后便尴尬地垂下了眼帘。
“没什么……”
许是怕他瞧出端倪,她迅速地岔开了话题。
“你来的时候可曾被人看见?”
见她避开了自己的问题,萧御虽心中存疑,却也没再深究。
“除了清霜和徐岱,没人知道我来了这里。”
闻言,晏宁眉心一舒,悄然松了口气:“那就好……”
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模样,萧御眸光一转,沉声说道:“我既答应配合,便不会坏了你的谋划。”
似是听出了他的不悦,晏宁慌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必解释。”
萧御毫不在意地打断了她,随后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有一件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晏宁惑然抬眸,心底翻涌出一股莫名的不安。
在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萧御缓缓说道:“萧恒没有入局。”
“不可能……”
怔愣过后,晏宁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别说求情了,他甚至都没在皇上面前提起过你。”
他语调凉薄,眼中满是讥诮,直看得晏宁心口发寒。
不曾提起?
呵,晏宁在心底冷笑一声,眸中却泛起了一层酸涩的水雾。
他口口声声说着弥补,一转身就又将她抛之脑后。一个人怎么能无耻成这样?
如此的自私、虚伪,卑劣得令人齿寒。
看着她逐渐寂灭的眸光,萧御不由得眼尾一沉。
一个怯懦自私的伪君子,究竟有哪一点值得她喜欢?
是那张俊秀的面皮,还是那张惯会哄人的嘴?抑或是他那可问鼎天下的太子之名?
可无论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能给她一切的人,都不会是萧恒。
想到此处,他呼吸一沉,蓦然抬眸道:“他那样痴恋谢澜音,也不曾为她伤了父子天和,如今,又岂会为你触犯天威?”
明明是条理清晰的论断,可落在晏宁耳中,却无端添了几分嘲讽。
她心口一窒,本就空乏的胃,猝不及防地抽痛起来。
她难受地攥紧手心,极力压抑着胃部的疼痛,不愿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
可萧御素来敏锐,早在她蹙眉的那一刻就察觉出了异样。
“你怎么了?”
耳畔再度传来他关切的询问,晏宁紧紧地掐着掌心,强忍着疼,极力装出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
“我没事。”
她说着没事,可苍白如纸的面色早已戳穿了她的谎言。
看着她额上不断沁出的冷汗,萧御眉心一紧,蓦然站起身来。
“你等着,我去请大夫。”
“不必麻烦了,我只是有些胃疼,吃点东西就会好的……”
纵然萧御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她仍是本能地选择了拒绝。
瞥见她抗拒的眼神,萧御眸光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莫要逞强!”
许是听出了他的不虞,晏宁极力辩解道:“我不是逞强。”
“不是逞强……”萧御低声呢喃着,语气冷得出奇,“那就是讳疾忌医了?”
“我说了,只是胃疼而已,不碍事的!没必要为一点小毛病就兴师动众。”
一边是难以忽视的疼痛,一边是他莫名其妙的怒气,晏宁深觉烦闷,连带着语气也冲了些。
听出了她话里的厌烦,萧御眸色一暗,蓦然转过身去。
感受到他蓬勃的怒气,晏宁懊恼地咬了咬唇:“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的解释太过苍白无力,以至于萧御眸光一沉,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去。
看着他隐入夜色的身影,晏宁终是卸下了伪装,难受地蜷缩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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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病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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