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朦胧,樱花缠着风旋舞。
刚刚定亲的昌武侯府二姑娘沉沉入梦。
*
血,好多血。
墙上,地上,眼前人不甘的面上。
血腥味充煞鼻腔。
姜月白,她的夫君,自小跟在她屁-股后头转的磨人精,死了。
她不明白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任谁见了不说一句羡慕的感情,怎会走到如此地步——到今天,一死一伤。
沈漆月悲哀地想,或许,她也快要死了。
抚过胳膊上新的陈的,数道划痕。是啊,她早就撑不住了。
回望当初定亲之日,墙头初吻,怦然心动。若是日子就此停留,该多好。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偏偏到他们这怎就行不通?
曾以为比金坚的感情终究是成了臭泥烂土,更荒唐的是到头来她竟也不知该去怪谁。
可惜流年,造化弄人。
*
沈漆月眼珠滚动几圈,终于从梦中挣-扎醒来,睁开眼的瞬间却觉眼眶肿-胀泛酸。
——刚刚是梦?可为何一个梦能如此真实,好像她真的经历过一般。
沈漆月满腹疑问,用袖子去抹眼睛,发现眼泪竟似汩汩泉涌,擦不净止不住,只得任由泪水一泻汪洋。
她同姜月白在梦中怎会变成那样?一定是假的,是昨晚太激动的缘故,没睡好才做了噩梦。
都怪姜月白昨夜赖着不走,非要趴墙头亲她一口,弄得浑身脏不说,回来翻来覆去好一阵才睡着。
过一晚后再回想昨夜那幕,濛濛夜色,月影当空,斑驳树影下眼前人眸若闪烁星子,唇角微勾带起的朗朗笑意在她心上荡漾出一片波纹,那人就这样俯脸侧头吻过来,带着甘醇酒香,温热唇-瓣触碰,呼吸交缠错乱。
一-夜过去,这段暧昧记忆并未变得模糊,反倒像刻在沈漆月心头一样挥之不去,初初体验过亲吻滋味的女郎一想到这里就一阵脸红,捂脸趴在床上,继续用被子抹眼泪。
这眼泪怎么淌个没完,叫那人瞅见她这双核桃小眼,定要笑话她没出息了。
沈漆月恼得将床锤得咚咚响。
响声传到屋外,有人推门进来——是侍女珠英。
沈漆月将头抬起准备等着珠英过来服侍她起身梳妆,今日姜月白还约了她踏青,得抓紧收拾收拾,带着肿眼泡出门可不成。
珠英走近却见自家姑娘满脸泪痕,心头一跳:“姑娘怎么哭了,是做噩梦了?”她忙将沈漆月搂在肩侧,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
沈漆月泪淌多了视线一直模模糊糊,珠英凑近过来才看清她今日着了件姜红衣衫。
姜红色?姜红色!
梦中定亲第二日,珠英穿的就是姜红色的圆领袍!
这件衣裳颜色珠英极为喜爱,从不轻易穿它出门,今日是姜月白约她去踏青,珠英因为她定亲心中高兴才拿出来穿的。
沈漆月心下蓦地一沉。
难不成梦里的事是真的?
“不会是真的,巧合...巧合罢了,莫要自己吓自己。”
珠英见她这副失神的模样,嘴里还嘟嘟囔囔念念有词,不禁担忧道:“姑娘快清醒清醒,您忘啦?今日可是姜公子以咱未来姑爷的身份第一次邀您出游呢,该起来收拾了。”
沈漆月魂不守舍地梳洗一番后坐在镜台前,铜镜照出那抹姜红摇晃的影,直晃得她后背一阵凉阴阴。
然珠英并不知沈漆月心里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在今天这个特别之日,要给沈漆月描上一个别致的妆样,为此她可琢磨了一晚上。
珠英看向镜中自家姑娘的面容:一双盈盈秋水眸,两弯淡淡远山眉,鼻梁挺翘,唇-瓣饱满,端的是一股灵动活泼劲儿,即便是施朱傅粉后,珠翠堆盈下,这股灵气依旧不减分毫,相反更衬得她春桃拂杏面,肌肤玉生香。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妆点罢今日妆面的重头戏——花钿。
良久。
沈漆月抬眸望向面前铜镜中映出的少女面容。
一只小巧精致的蝴蝶制品在额心处微微翕动,冰玉蓝色的翅膀在阳光下显得透明。
花钿,也是巧合吗?
梦中的今日她也是装扮了这样子的花钿,珠英一向心灵手巧,如此做工繁复的制品她若是没见过又怎么会在梦里梦到呢?
沈漆月不由得又细细回忆起那骇人的噩梦。
她的父亲和姜父虽都凭借军功一战封侯,挣得满门荣光,可那都是表露在外的光鲜。可实际上呢?他二人却在那场战役中落下满身伤痛,往后甭说继续上战场了,就连生活都是问题。
她父亲腿部残疾成了跛脚将军,早些年站都站不起来,母亲当年知悉此事时还怀着哥哥,情绪激动致使哥哥不足月便出世。姜父则被敌军乱箭刺穿左胸和腹部,险些丧命,元气大伤,至今忠勇侯府小辈仅姜月白一人。
不能再为朝廷效力的武侯不过是空有名头,昌武侯府和忠勇侯府打匾额挂上那一天起就意味着远离了权利中心。
不过也有好处,远离权力中心也就意味着远离风波纠纷,她平平安安地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郎,后又顺顺利利地同竹马姜月白姜小侯爷成了亲。
梦里他二人原本就好的感情成亲后更是好的没了边子,沈漆月每每去赴宴,身边人都羡慕她有个对她这么好的夫婿。
而姜月白在京为官,身边大大小小同僚下属们,成天嚷嚷着嫉妒姜月白的好运道,在毛都没长齐的时候就遇见了一生挚爱。
可直到姜月白生了怪病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这病实在怪得玄乎,白天一切如常,一到晚上姜月白熟睡后就开始发病。发病时候的姜月白,她在梦里作为旁观者去看的时候都觉得害怕。
白天柔情似水温柔体贴的夫君,到了晚上就对自己的夫人拳脚相向,说出去谁会信?况且就连姜月白自己醒来都不记得这件事。
她不敢告诉姜月白晚上的事情,怕姜月白为此自责,只能自己偷偷寻医。
好在他们有一共同好友,名叫陈山,此人医术造诣颇高。沈漆月把病情告知了陈山,陈山果然医术高明见多识广,说有法子能治姜月白的病。
只不过这药需要一味特殊药引——人血。
只要姜月白能康复,她去做了药引又何妨?遂当即应下。
于是她借口谎称想要孩子一事,让姜月白同她一起吃补药——姜月白喝的是治病药,她则喝的是避子汤。在姜月白病好之前,二人不能有孩子。
姜月白的病的确在一天天好转,可后来他却不知为何,竟误会了她与陈山的关系,以为二人之间有私情。
这是沈漆月第一次知道,清醒时候的姜月白发起怒火来,原来比不清醒的时候还要可怕。
她心中有万分委屈,可是能怎么办?
这个时候去告诉姜月白,澄清说她没有,没有背叛他,她只是为了帮他治狂病,去做了他的药引?说姜月白这些日子喝的一碗碗补药,其实全是用妻子的鲜血熬成的?
姜月白知道了怕是会更疯。
于是她没有开口辩解,姜月白也没有再追究,只是看她看得很严。
再后来,姜月白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她喝的补药是避子汤剂,跑过来质问。
问她就这么讨厌他,讨厌到不愿拥有二人的孩子?还要借着喝补药的由头去喝避子汤,避子汤伤身,这是何苦?她大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他不屑于做那强迫之事,会放她走的。
姜月白越说越怒,越说越躁,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来。
到处都是红的,满屋子充斥着血腥气息。
那平日里看起来似小山般健壮的人就这样倒塌成了筋骨萎软的模样,快得都没有给人丁点儿反应的时间。
而噩梦到此处也戛然而止。
沈漆月内心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不相信,在心中默默祈求这只是一个单纯的噩梦,可接连两处吊诡的巧合以及来源于内心深处的惶恐也着实令她无法忽视,坐立难安。
她咬紧牙关,把希望寄托于最后一处,若是这处也被印证,那她再没理由不信那个梦。
“珠英,我实在是不舒服,你去回了子衿,就说我今日先不去同他踏青了,改日再说吧。”
*
这厢姜小侯爷听说沈漆月生病,故今日不能同他出游的消息后,心中焦急万分,怪道自己不该昨日那么晚还拉着她坐在墙头上吹风。
想着要不直接就翻墙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了,转头又止住脚步,觉得今日是以未婚夫婿的身份上门,怎能翻墙过去?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不成熟!
于是,成熟的姜月白决定先去给沈漆月准备一份合她心意的礼物。
“槐序,备马!”
*
城西,云酥斋。
姜月白排了整整两炷香时间的队,才买到京城当下最红火的糕点铺子中最红火的甜品小吃——酥油鲍螺。
这家的酥油鲍螺谓之一绝,旁的铺子也不是没有卖的,但是他们做的大多模样单调,不是扁的就是长的,实在没啥新意。
可云酥斋的酥油鲍螺,有荷花状的,有金桔状的,甚至还有麒麟样的。而且不光卖相好,味道也是上佳。这类小吃稍不注意就容易腻人,然他们家做的这小玩意儿,甘露洒心一般,吃完一份还想再吃。
沈漆月上回买了个趴儿猫样的回去,可把她稀罕的,盯着看了许久,快化了才舍得吃,吃完还怪他怎么不给她多买一个。
这回姜月白索性多选几种分成两盒装好。
刚把糕点盒子小心翼翼地系到鞍扣上,正要翻身上马之时,天空突然由明转暗。
阵阵风鼓,暮气沉沉,茫茫黑夜即将降临。抬眼望天,太阳正被蚕食。
——是天狗吞日。
姜月白心中一紧,担忧沈漆月生病再受惊,遂扬鞭快马驱向昌武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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