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车回了段念家，唐北霜没提回自己家的事，他也没有说。俩人就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谁也没说话，依旧紧握的双手停靠在两人中间，彼此都感觉到掌心中的潮湿，也不知道是谁出得汗。就好像不正常频率的心跳可以顺着相连的双手传递给另一个人一样，如果心事也可以传递的话，那一定是寂静无声的，但也是震耳欲聋的。
你是这样想的吗？跟我想的一样的吗？会觉得我奇怪吗？会害怕吗？会因此恐惧不正常的我吗？会嘲笑我吗？会觉得我是个变态吗？这是错的吗？这是对的吗？无法百分之百确认结果的事也要去做吗？
每一个问题都捶打在段念的神经线上，现实沉默流淌，脑中狂风骤雨。闭了闭眼，他先开了口，波动的情绪让他嗓子发紧，反复咽了并不存在的口水，压下所有的想法，再三滚动的话语到嘴边变成：“饿了吗？我点外卖吧。”说完就抽出手去够桌上的手机，打开外卖页面递给对方，随意的好像只是在问候天气一样。“我先去洗个澡，不太舒服，想换套衣服，你给我点跟你一样的就行。”说完就直接回卧室了，连转头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温热的水兜头淋下，段念虚虚地望着墙壁。满脑子都是复杂的线团，他控制不住自省，他刚刚是要说什么，他甚至在无法确定对方百分之百喜欢男生的时候就要说出来。这样的认知让他有些痛苦，他没有办法接受否定的结果，却又抱着万一呢的希望。
“我是疯了吧。我是烧傻了吗。”段念狠狠抹了脸上的水，关上开关。站在镜子面前，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疯了，还是在想自己居然能有这样的不计后果的孤勇，别搞笑了。
吹完头发，段念觉得有点冷冷的，他套了件绒绒的丑鱼长袍子，遮盖到脚踝，又穿了一双同色系的珊瑚绒地板袜。把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装成一潭死水一样的坐到沙发上，自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一样，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个综艺，坐在唐北霜旁边随意的问点了些什么。
唐北霜看着刚洗完澡被热水烘的粉白粉白的段念，穿着毛绒的睡袍，整个人乖嫩的不像话，如果没有这种刻意的躲闪和回避感的话。他眯了眯眼，试图回忆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怎么这人洗个澡就成这样了。搞得像是俩人有仇一样，多看一眼都觉得尴尬，下一秒准备挥拳就上的感觉，让他非常不爽，他喜欢有事就说，有话就问。
“点的炒菜。”说着就伸长胳膊用力把人拉过来，“坐这么远干什么？在想什么？是在躲我？”唐北霜把人拽过来摁在自己怀里，两只手环绕住段念，下巴搭在对方的头上，把人桎梏的死死的。
段念没有任何防备的被人搂住，这种整个人陷进对方的身体里的姿势，让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堡垒蹦出裂痕。下一秒就开始挣脱，像只炸了毛的猫，“松开松开！唐北霜！把我松开，快点！”为数不多的情绪外泄都贡献给了唐北霜。
唐北霜看着怀里扭动的人，就像家里被他摸烦了的猫，炸着毛要跑出去一样，但力量体型过于悬殊，怎么闹都像是在撒娇。于是他又加重了点力气，“回答我的问题，嗯？翻脸不认人的是不是你？”说完还用下巴狠狠的摩擦着段念柔软的发顶。
“什么东西？什么翻脸不认人？你有没有点分寸感？两个大男人搂搂抱抱的你在干什么？快点松开我！”段念感觉自己要红温了，在这样的紧密怀抱里，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身体，有力的臂膀，如何努力都无法逃离。而且他羞耻的发现，对方这样的举动居然还让他内心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快乐感。他有些手软脚软，无法控制的卸了力道，感觉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躁的。
发觉怀里的人不挣扎了，唐北霜松开了手臂，伸手揉了揉对方刚洗过的松软的头发，手感特别好。他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在对方身上动手动脚，伸手揉揉腰侧，于是手下的人抖了一下，再捏捏胳膊，于是手下的人握紧了拳，还要摸摸对方小肚子的时候终于被人狠狠的打了下手。
“吃完饭你就回家，我不舒服，我要睡一会。”段念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逃脱出唐北霜的怀抱，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狼狈的跑回卧室里，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把自己摔在床上的时候，段念满脑子都是被唐北霜摁在怀里时冒出来的那些不可言说的念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更羞耻地发现自己居然硬了，他艰难的转身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只有漏出来的一点点红到爆炸的脖颈暴露出他的心思。本来是不想面对唐北霜的借口，结果无法避免的自我安慰之后，不知不觉真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尤其沉。
中途感觉有敲门声，好像还听见了大门开关的声音。段念醒的时候，月光洒满房间，他转头看过去，发现今晚的月亮有大又圆，而且异常明亮，甚至比高架桥上的路灯还要亮。看着虚空醒神，下意识去摸手机，摸了一圈也没找到。意识回笼，他想起来，他仓惶的逃跑，手机没带进来。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自暴自弃的不想处理这些该死的局面，不想解决这些该死的情绪，不想梳理这些讨厌的问题。
段念又躺了一会，被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吵死，感觉饿的有点反胃了。也不知道对方走了没有，悄悄地走过去把门推开一条缝隙，外面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没有。段念松了一口气，开门走出去，看见饭菜都被规规整整地摆在餐桌上面，手机放在旁边。
打开一盏微弱的夜灯，昏昏暗暗的。点开手机屏幕，发现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伸手摸摸外卖盒子已经凉透了，把菜倒到盘子里热好，段念捧着碗坐在餐桌旁边食不知味的吃着。脑子里想的却是，唐北霜吃饭了吗，看不出来饭菜有没有动过。人家费劲巴力的照顾生病的自己，忙前忙后的，结果刚用完人家，就把人家正赶走了，再见都没说，好没礼貌。对方走的时候会不会难过啊，会不会心寒啊，感觉自己有点不是东西。
吃完饭，沉默的收拾好，段念回卧室掏出自己书包里的烟，走去阳台，靠在栏杆上。手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心里的事沉沉浮浮。
一根烟结束，段念揉了揉眼睛，再回屋的时候已经整理好一切。他不能，他不可以，他做不到，他应该退回安全线，就当作一切还是最开始的样子，粉饰太平他最会了。
躺回床上打开手机，静了两秒，消息突然一窝蜂的冒出来。“靠，这死手机，擅自延迟我的消息！”翻来翻去，都是些没用的，要么是班级群，要么就是之前的兄弟群。处理完这些群消息，就看见唐北霜的头像上，有一个大大的红点。
唐北霜：【睡醒记得吃饭。】
【要记得吃药，一天一粒，药在茶几上面，是蓝白色盒子里的。】
【如果还发烧的话，就吃橘色盒子里的，一次十毫升。】
【当然，发烧的话，找我最好。】
【我走了，你的作业给你放在沙发上了，透明文件夹里面。】
【小没良心！】
【我到家啦！】
【好好休息，晚安。】
段念看着这一连串的信息，心情更加复杂。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一遍一遍打字，又一遍一遍删除，最后他焦躁的揪了揪头发，把手机甩在沙发上，又出去抽了两根烟。
凌晨的风是凉的，天已经不是纯粹的黑了，隐隐地透着一些亮，雾蒙蒙的看不清，水汽很重。段念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直接回屋躺在了卧室的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逐渐清明，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段念还是清醒的不得了。
他蹭的一下坐起来，想起来药还没吃，又走出去找到药盒扣了一粒吃。吃完就坐在沙发上握着水杯呆坐，他在尽可能的放空自己，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思考。转头看向外面，天越来越亮了，他拎着手机走出去，靠在阳台栏杆上望着远方。周遭有着微弱的声响，隐约听见鸟叫，低头能看见楼下偶尔经过几辆机动车，和陆续要开门的早餐店把摊子支出来。
远边的天际能看见一丝丝微弱的红光，屋子里也不再昏暗。段念终于低头点开两人的对话框，思考再三，发出了一条消息。
小没良心：【有吃饭有吃药，谢谢你。周一请你喝奶茶，麻烦你了。】
点击完发送之后，段念感觉有点轻松，舒心的猛喝了半瓶水。猛猛吸了两口空气，就回屋里刷牙洗了把脸，然后把手机充好电之后躺回床上。这次的他困意来的很快，可能是吃下去的药起了作用，没过多久就进入睡眠的人当然也没看见手机的消息。
外面东方欲晓，朝霞满天，阳光铺洒进屋内，从窗帘顶端的缝隙透进来，洒在天花板上。迷蒙的水汽也被热烈的太阳光驱散，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段念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又再度沉沉睡去。
手机屏幕上能看见发来的消息，唐北霜：【行呢。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一直都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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