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高悬于塔尖之上，散发出清冷亮光。夜晚的山顶庄园，在整片寂静的丛林之中，遗世独立。
孤僻，又难测到，就像是季柏林本身。
林逢年光裸地跪在季柏林的卧室里，胳膊双举过头顶，手中还放着季柏林常看的三本砖头书。
这间屋子里常年温暖，因为季柏林体虚又怕冷，哪怕是夏天，这间屋子也密不透风。
他体热，没一会儿，胳膊就有些发抖，裸露出的肌肤上布满细密汗珠。
季柏林穿着白色睡裙，坐在床沿上，随意地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林逢年身上遍布红霞，自己还没有说什么，他就羞耻到不敢注视季柏林的眼睛。
像只红透的虾子。
“抬头看我”
他听话的模样让季柏林的心情大好，在自己的注视下，林逢年身上的红霞更重，快把他自己烫熟了。
季柏林下床走到林逢年身前，把他手中的书拿下来，随手丢到地毯上。
季柏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次再敢一声不响的就消失，我就让你这样爬遍整个东湾镇”
季柏林：“记住了吗？”
林逢年：“记住了。”
林逢年大多时候还是很乖的，季柏林虽然一开始有些生气，但现下林逢年一通乖顺，火气早已散了大半，她让林逢年起身回自己卧室。
时效一个小时的惩罚，现在算是结束。
林逢年就像是一条乖巧的土狗，季柏林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他把季柏林随手丢的书放到书架上摆放好，拿起地毯上自己刚才脱下的衣服，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一句怨言也没有。
庄园建立在山顶，哪怕是夏天，到了深夜也还是有些寒的。
林逢年刚一回到自己屋，就被冷风吹得一哆嗦，他把窗户关上，也没有穿衣服，赤身**地躺在柔软的床上。
屋内昏暗无光，就像他现在密不透风的心一样，窗外月色冷然，床上的林逢年，眼角处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泪，流淌进这场夜色。
孩子之所以是孩子，是因为不知世事，又单纯。
过早的接触成人法则，哪怕年龄尚小，但心早已成枯朽老木。
这件事后季柏林的病情加重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林逢年气到，这座庄园里开始整宿整宿地回荡季柏林的咳嗽声；刺鼻苦涩的药味萦绕在庄园的每一寸角落；偶尔与佣人接触时，对方责备的眼神，不耐烦的语气，让林逢年如坐针毡。
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与庄园的格格不入。
这些的所有，构筑成林逢年十二岁的剩余夏天。
一直等到初中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季柏林的病情才在温暖的春天里好转。
林逢年在家里过完年后没几天，就返回庄园，迎来了和季柏林相伴上学的日子。
季柏林性格孤僻，又不擅与人交往，大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座位上，看她永远看不完的哲学书。
她没有强迫林逢年待在她身边，但若是林逢年不在的话，她少不得要大发雷霆。
林逢年根本不知道季柏林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什么理由，需要自己，所以后来慢慢的，林逢年也就不再在课后跟其他朋友去踢球，而是每个课间都跟季柏林一起待在教室里，等待她的调遣。
像被限制自由的金丝雀，关在豪华的金笼里，随着主人的喜恶展露歌喉。
“他就是被拴在季柏林身边的狗”
趁着季柏林不在教室的间隙里，班里的几个男同学肆无忌惮地口无遮拦。
数不清是第几个这样说的人，林逢年一开始还能当作耳旁风，但对方察觉到他并不理睬后，反而愈演愈烈，各种难听侮辱人的话从十四岁的少年嘴中吐露。
他大概也是从自己父母闲谈时听来的，屁大点的小镇，一点事就传的满天飞，用别人的伤疤，增添无聊日常的乐趣。
“他家也不知道穷成什么样了，卖子求荣”
“谁知道他们家私底下做什么勾当，说不准林逢年他妈私底下跟林逢年一样，到处卖身呢”
话音将落，原本坐在课桌上侃侃而谈的少年被打倒在地，课桌被掀翻，水杯被摔碎，书本哗啦啦散落一地，教室里乱作一团。
林逢年跨坐在那人身上，拳拳到肉。
哪怕他的父母碍于权势抛弃了他，但听到有人诋毁自己的家人，还是止不住怒意。
回想起过完年后，即将返回山顶庄园时，母亲拽着自己的手，满脸不舍，却又无可奈何的悲痛模样，他就恨不得把身下的人打死。
林逢年似是要把这段时间遭受的委屈与不公，通通发泄出来，打得面目狰狞，眼眶发红，谁拉也不停。
“林逢年！”
少女尖锐的嗓音是牵引木偶的丝线，拽回林逢年的心神。
他停下击打的动作，看着自己身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少年，像被抽了魂般，僵硬地起身。
攥紧成拳的手垂在身侧，因为用力，不断发抖。
虽然理智清醒了，但体内肾上腺素飙升，一时之间降不下来。
他站到季柏林身侧，灵魂仿若被抽离一般，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像是故障的机器人，等待主人降下责罚。。
但出乎意料的，季柏林并没有责罚他，反而再次轻声呼唤了一遍他的姓名：“林逢年，你没事吧？”
与季柏林担忧的双眸交汇的刹那，电光火石间，这些年与季柏林相处时的片段一幕幕划过脑海。
笨拙的林逢年难得聪明了一回。
他看着季柏林挡在自己身前，把那些挑事的家伙狠狠训了一通，脑袋里在想：
季柏林让自己待在山顶庄园的理由，她对自己偏执占有欲的原因，以及现在为什么维护自己。
曾经忽略的细节破土而出，不管是对人的喜欢，还是对宠物的宠溺，起码就目前的情况，自己在季柏林的心里独一无二。
医务室内，校医用沾满碘伏的棉签，轻柔地给林逢年受伤的拳峰处擦药。
季柏林就坐在病床旁边的位置，等到校医处理完伤口后离开，她才开口：“今天因为什么打架？”
该来的还是来了，林逢年知道，季柏林不喜欢事物脱离出自己掌控的感觉。
哪怕她担心自己，但依旧会审视。
多亏了待在季柏林身边的这两年，他现在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
他与季柏林对视着，眼睛内荡漾着水波，用提前想好的话术回复：“他们说我是你的狗，还侮辱我家人。”
话落后他收回视线，眼角耷拉，嘴角抿着，活脱脱一副被人欺负的可怜样。
季柏林觉得那些人讲的挺对，因为现在的林逢年真的很像狗，落水狗。
但察觉到眼前少年低落的心情，她没把心里话说出来。
季柏林难得安慰一回人，笨拙道：“嗯，确实是他们不对。”
话落，她遵循本能凑近林逢年，捏了捏他耷拉的狗耳朵。
两人相隔咫尺，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喷洒的炽热呼吸。
季柏林：“今天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
林逢年依旧不习惯季柏林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
下意识想躲，但又怕季柏林生气，所以强忍着躲避的心情，任由季柏林揉扁搓圆。
季柏林其实很好哄，你只要顺着她撸毛，像对待猫主子一样对待她，就不会出错。
斗殴事件，可大可小。
如果是只有林逢年一个人，那就是大事，但现在季柏林同样参与其中，只要不是林逢年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杀了，就都是小事。
金钱可以解决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事情，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可以用强制手段解决。
那天之后，林逢年再也没在小镇上见过那些人，包括他们的父母，凭空消失一般，了无痕迹。
偶尔午夜梦回间，他会回想那天发生的事，但不是想起季柏林维护他的模样，而是那些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却在季柏林面前，连反驳也不敢的缩脖鹌鹑模样。
他们害怕的不是季柏林，而是她身后的季氏。
季柏林随心所欲的底气，也同样是她背后的季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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