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1567年之前，自然规律下多数虫族遵循 1:1 的性别比例。
代号"木马"的沃尔巴克氏体尚未撕裂虫族基因链，冰冷的宇宙达尔文主义仍统治着社会法则。
少数族群如蜓族，孵化温度决定卵中幼崽的性别，被首都盟讥讽为"低等基因的魔术"。
同源染色体所构筑的回文结构，在重复的随机实验中，碰撞出全新的嵌合体。
区分不出性别的卵壳期，他分明感知到了血系亲眷的期盼，阿特雷多家主范斯特抚摸虫卵时残留的温度还萦绕残存。
没能继承双亲的天赋，基因滑档到高等C级。
恒温系统维持着精确到±0.1℃的23℃完美环境，培养皿中蜷缩的虫崽刚破卵就被套上金属编号环，Eta7383的激光烙印在翅鞘根部微微发烫，机械触手正在他尚未硬化的翅鞘上刻下条形码，如同牲畜的烙印。
仿若鸡肋又弃之可惜的亚雌，埃尔莫萨亲手将他送上实验台。
培养皿中受精孵化的虫崽，没有资格称呼对方为“雄父”，在实验室他只有一串编号：Eta7383。
他的雌父阿特雷多家主范斯特，为他取名“卡林”，寓意为骁勇善战的战士。
“实验体不具备亲属称谓权限。”电子音浇灭了幼崽喉间将要冲出的呼喊，A级雄虫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自幼在猫眼长大，他的异雄父半血哥哥莱伊缇，声嘶力竭的哭嚎，徒劳的反抗。
比他嘶吼更尖锐的是倒刺项圈弹出的声波，3000赫兹的高频震荡精准压制着反抗者的脑前额叶。
在清醒状态下，由研究员微笑托着神经连接器，辅助‘自愿’签署《阿特雷多基因实验室：编辑A》实验计划书。
囚星阿都因惯用的电击刑罚，并不适用于基因实验室。
电流会破坏细胞膜，在血清中诱导T细胞的产生，引起不必要的局部炎症反应，从而导致实验数据的偏差。
不听话的的实验体，会在某天悄然无息的消失，被彻底抹去存在过的痕迹。
阿特雷多实验室深谙更古老的驯化艺术，来确保实验体的服从和配合。
第三代约束装置，表面布满六边形蜂巢纹路。
缠绕着尖锐倒刺的超合金项圈，牢牢勒住脖颈，正顶在实验体的颈动脉窦上。
稍有异动，压力感受性神经末梢会反射性扩张血管，直接导致心跳减慢和血压下降，3秒内就能让实验体瞬间失去反抗能力晕厥，既残酷又有效。
虫族30种族中，黑刺蜂独特的生理结构，导致骨骼矿物质密度的绝对值远低于其他虫族。
而且壮年中期后，雌虫尤其是在孕卵后，骨矿含量急剧下降，在鳞翅骨远端表现尤为明显。
阿特雷多基因实验室挑选出具有极高骨骼硬度的螳螂种，通过基因编辑，将高骨骼硬度特性引入黑刺蜂的基因中，以改善其骨骼矿物质密度低的问题。
过程并不如预期中顺利，基因组复杂且多变，调控网络相互交织。
随着基因的多次迭代与优化，实验体血循环中分泌神经麻痹毒素的毒腺逐渐退化成无用的肉瘤。
通过核酸酶介导进行定点替代置换，几丁质大幅度提升了骨骼对钙质的吸收利用。
不久之后，‘编辑A’计划改换研究方向，开始同源染色体的基因纯合性叠加培育。
说得通俗点，近亲繁育。
“我们犯了个浪漫的错误，所有违背自然法则的行为终将遭到反噬，春天似乎并未带来生机与希望，罪恶的土壤无法长久掩盖其腐烂的气息。”范斯特在实验日志里诗意地忏悔。
虫生轨迹会因为各自的选择而不同，莱伊缇清洗掉实验相关的记忆，尽数打包抛却。
返回猫眼，自此没有再离开过法环星系。
他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这对半血兄弟从此背向疾驰。
命运被割裂，像风暴撕碎的云层，再也无法重新聚合。
阿特雷多家主范斯特私心作祟，抹消真实数值报告，藏起昂贵却“不合格”的血统。
去远离黑洞之门战线的第六军团做文职，好过在实验室被肢解成基因碎片。
粒子刃劈开巡逻舰甲板时，卡林退化殆尽的毒腺甚至凝不出一滴防卫酸液，毫无尊严死在六军日常巡逻所遭遇的星盗突袭。
血色漫过视网膜的刹那，他听见脊椎骨在胸腔断裂的脆响。
属于“玻色体”尼希伦斯的金色竖瞳，兴味盎然的目光流转，像观赏培养皿中挣扎的畸变细胞。
“真是暴殄天物呢～”奇妙的语调带着轻佻的尾音上扬。
肯达图星海关入境大厅 - “低等星区第7通道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廉价合成机油和无数种虫族混合体味的浑浊气息。流水线般的安检通道排开十几列，钢铁巨兽的肠道，缓慢蠕动着来自不同星球的旅客。
低等星的“蜂巢”风格在此体现得淋漓尽致，冰冷、拥挤、效率至上，带着战后重建的粗粝感。穿着灰蓝色制服的关员们，大多只有手上尖锐的指甲或额角短小的触须显露着虫族特征，他们或坐或站在防爆玻璃后的操作台前，眼神锐利而疲惫，透着一股程序化的麻木。
尼希伦斯安静地排在队列里。
看起来极其无害，甚至称得上美丽。
作为一只兰花螳螂族，深色的旅行斗篷裹着他纤细修长的肢体，细腻的如同花瓣般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整个虫显得脆弱而精致，与周围那些风尘仆仆的旅客格格不入。
他微微垂着头，仿佛有些怯懦。
队列缓慢移动。
尼希伦斯能清晰地听到旁边“高危战斗种属”通道传来的严厉呵斥和仪器尖锐的报警声。
一个镰刀蚁族雌虫正被三四个全副武装、穿着厚重防爆服、胸前挂着真枪的安保虫围住，关员正用冰冷的机械音重复：“前肢刃状结构超标，需进行‘安全钝化’处理。请配合，否则拒绝入境。”镰刀蚁愤怒地嘶鸣着，但在黑洞洞的枪口和更强的武力威慑下，只能不甘地被拖向旁边的“处理室”。
这与尼希伦斯即将面临的待遇形成鲜明对比。
终于轮到他了。他走到指定的金属安检台上，平张开双臂，动作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亚雌特有的温顺。头顶冰冷的扫描器探头降下，绽开一道幽幽蓝光，从头到脚对他进行X光学扫描。蓝光扫过他的头部、躯干、四肢，发出轻微的嗡鸣。防爆玻璃后，一个打着哈欠的胡蜂族关员懒洋洋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清晰地呈现出尼希伦斯的骨骼结构：纤细、脆弱，没有任何战斗种族的强化骨板或外骨骼凸起。腰椎到尾椎生长尾勾骨的位置光滑平整，显示为标准的亚雌特征。工作台的智脑系统迅速生成安检表格：
种族：螳螂目 - 兰花螳螂亚种
性别：亚雌
骨骼年龄：约等于25-30岁
威胁等级：极低 (根据《星际入境高危种族清单》第17版，豁免深度检查)
异化特征：无武器化肢体，拟态结构无害
备注：符合种族标准特征。
关员瞥了一眼屏幕，又抬眼看了看安检台上那抹高挑纤瘦的身影，嘴角撇了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按下一个按钮，冰冷的机械音响起：“种族确认，兰花螳螂亚种。请进行基础生物辐射扫描及血液抽检。”
尼希伦斯顺从地走向旁边的生物检疫台。一个穿着白大褂额角触须稍长的检疫员示意他伸出手臂。
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上肢关节处的皮下，抽取了一小管的血液。
检疫员将样本放入一台嗡嗡作响的仪器中。
仪器屏幕快速滚动着数据流，对照着庞大的“虫族已知病原体基因库”。
数据库囊括了数千种在虫族疆域内肆虐过的病毒、细菌、寄生虫，从低等星的腐烂热到高等星的神经孢子病，无所不包。然而，对于来自遥远外星系、与虫族进化树截然不同的沃尔巴克氏体共生菌？数据库里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仪器发出平稳的“滴”声，绿灯亮起。
检疫报告在屏幕上弹出：
样本编号： LK-7342
种族：兰花螳螂亚种
辐射值： 0.02 伦琴 (远低于安全阈值)
病原体筛查：未检出已知高危病原体（炭疽杆菌变种Y7、异星神经孢子、腐烂热病毒III型…列表略）
代谢物分析：含微量植源性生物碱（符合种群特征，无害）
结论：无异常。符合入境卫生标准。
检疫员打了个哈欠，看都没看尼希伦斯一眼，只是挥挥手：“过。下一个！”
尼希伦斯微微颔首，收回手臂，细小的针孔几乎瞬间愈合。
他拢了拢斗篷，安静地走向通关闸门。就在他即将通过时，旁边那条被金属栏杆隔开、铺着暗红色地毯、几乎没虫排队的“高等种/特权专用通道”传来一阵喧哗和粗鲁的笑声。
一个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穿着笔挺校级军服、触须泛着暗金色光泽的金龟子族高等军雌，大摇大摆地插队到最前面。
他看也不看旁边排队的低等种，直接把一张镶着金边的ID卡拍在关员的台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快点，磨蹭什么？老子刚从前线下来，休假时间宝贵！”军雌的声音洪亮而蛮横，带着天长日久养成的命令口吻。
负责特权通道的关员显然地位更高一些，身上的制服也更挺括，但面对这位军雌时，立刻换上了谄媚的笑容，触须都微微前倾：“是！上校！马上为您办理！您请走快速检疫通道，流程简化！”
检疫简化？旁边普通通道刚被抽了血、还在等结果的一个蛾族中等雌虫忍不住低声抱怨：“凭什么他们就不用做全套检查？万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金龟子军雌听到了。军雌猛地转头，铜铃般的复眼瞪过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那片区域。
“嗯？你个扑棱蛾子说什么屁话？”他大步走过去，厚重的军靴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吓得那蛾族雌虫连连后退，触须都下意识地收紧低伏了。
“老子在前线拿命拼的时候，你这软壳虫在哪个阴沟里躲着呢？”军雌指着检疫通道，声音充满了不屑和暴躁，“简化？这是议会和军团司令部给老子的特权！你这种一辈子摸不到高等星门槛、连雄虫阁下荷尔蒙都吸不着的深柜虫，懂个屁！少在这叽叽歪歪，再废话老子让纠察队把你叉出去清醒清醒！”
关员赶紧上前打圆场：“上校息怒，息怒！别跟这种不懂规矩的一般见识。您这边请，保证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他殷勤地引导着军雌和他的同伴走向旁边一个更小、更豪华的通道入口，那里只有简单的身份扫描和一道象征性的消毒喷雾。
尼希伦斯静静地看完了这场小小的闹剧，金色竖瞳的复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他收回目光，闸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
他拢紧斗篷，那鲜红欲滴、如同最娇嫩兰花般的嘴唇，在身后海关大厅惨白的灯光下，泛出一种奇异而冰冷的、近乎死鱼内脏般的油润光泽。
防爆玻璃后，关员正把尼希伦斯那份写着“无害生物辐射阈值：0.02伦琴”、“病原体筛查：未检出已知高危病体”、“结论：无异常”的电子报告，随手标记了一个“7号通道-常规放行”的标签，丢进了庞大的入境数据库归档。而在旁边特权通道的监控屏幕上，上校一行正大笑着通过检疫喷雾，他们的检疫状态栏里，赫然显示着两个刺眼的红色大字：“检疫豁免”。
海关大厅的穹顶之下，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些，却掩盖不住那悄然附着在通风管道滤网、随着特权通道气流、以及那个看似无害的美丽亚雌呼吸，悄然播撒开的、无形无味也无知的致命因子。
此后的十几年，公共卫生署在被厚重水汽与永恒湿热包裹的蚊族主星格莱斯-IV，捕捉到登革热与寨卡病毒的感染曲线跌破了历史监测基线。
抚育医院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中原本规律的心跳嘀嗒声，渐渐被一种令人心悸的空白取代。
染色体分离异常，扭曲的双螺旋结构末端端粒如融化的冰晶般剥离消散。
标注着最高保密等级报告下方滚动着触目惊心的统计折线…本季度未破壳卵体同比上升47.3%，其中确认因CSA夭折占比89.7%；次级抚育节点，CSA相关夭折率已达92.1%…雄虫幼崽占比高于90%。*1
死卵呈现典型的发育停滞、组织溶解。
基因测序显示大量雄虫胚胎的 Y 染色体存在断裂或缺失。
以挑剔刻薄闻名猫眼的赛德阁下，即使内心厌烦如被虫蛀蚀的朽木，也必须遵循那该死的义务法。
消毒舱门无声滑开的瞬间，冰冷的混合气体裹挟着肯达图星特有的、无机质的生命气息扑面而来。
视野的余光捕捉到一抹异色，所有的思绪，都在下一秒被绞得粉碎。
兰花螳螂种的亚雌正俯身贴近观察窗，灰白色的卷曲长发瀑布般垂落，几乎要触及防护罩的冰冷表面。
深色军服将他腰肢勒紧，勾勒出惊心动魄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折断的弧度。伯恩的呼吸猛地一窒，喉间像是被无形的冰棱卡住。
他见过无数雌虫穿军装，或肃杀，或英挺，却从未见过谁能把制服穿得如此……充满陷阱。
本该笔挺垂落的衣料，在对方腰际堆叠出危险的褶皱，像精心布置的捕兽网，更像一种无声而致命的邀约。
伯恩·赛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紧。
“阁下，这就为您安排……”一直如影子般紧随其后的书记官敏锐地捕捉到那丝不悦，立刻后退半步，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唯恐惊扰了什么。
几乎同时，军雌的士兵ID信息已强制同步到伯恩的智脑环上：【姓名：卡林·尼希伦斯·阿特雷多；军衔：上尉；隶属：第六军团肯达图星辖区】。
尼希伦斯似乎察觉到了视线，他直起身的动作流畅而警惕，防护罩上凝结的消毒水珠因这动作簌簌滚落，在他灰白的发梢尖端悬停，折射出手术刀般冰冷锐利的碎光。一截被档案标注为“返祖突变”的银灰色蛇尾，泛着金属般无机质的冷硬光泽，悄无声息地从他制服的下摆探出，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走廊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空气都为之凝固。
伯恩却已踱步上前，他微微抬起下颌，那双被无数特权种赞誉过的眼眸，此刻正带着一种审视奇珍异兽般的兴味，落在对方身上。
古板守旧到近乎偏执的赛德家族，为了维系所谓“纯粹”的直系血统，近四百年来如同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近亲繁殖实验。伯恩未来的雌君，注定只能从那些同样冠以“赛德”之名的旁系血脉中挑选。
血统的牢笼，华丽而窒息。
按常理，被高等A级阁下临时点名的军雌，此刻早该匍匐在地，浑身颤抖。
伯恩紧盯着那双金色的竖瞳，看到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带着玩味笑意的脸。
这冒失鬼显然不知道，此刻他毫无敬畏姿态，已足够被猫眼保护法庭的审判官们，毫不犹豫地投进囚星最深、最暗的牢房。
那里有的是办法磨平任何不合时宜的棱角。
一丝念头如同冻土下的岩浆，悄然涌动。
念及档案里那个雄父一系的医疗豪族姓氏——“阿特雷多”……或许，可以在未来那冗长婚约合同的副页里，为这只特别的兰花螳螂，添上一个情人的位置？
一个有趣的、危险的玩物。
“下周的日行程，”伯恩忽然侧过头，对着身后石化的书记官，用谈论天气般的口吻吩咐道，“空出来。”
话音未落，他修长有力的手臂已不容置疑地揽住了看似纤细却蕴藏着爆发力的腰肢。
奇异的韧性触感隔着军服布料传来，猛地将尼希伦斯拉向最近的休息室。电磁锁在反手轻触门框时瞬间激活，嗡鸣着落下无形的屏障，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门关上的刹那，狭小空间内的空气仿佛被点燃。
伯恩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身躯瞬间的僵硬，以及军服下骤然绷紧的肌肉线条。
更强烈的，是对方身上传来的、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两块极性相反的磁石被强行拉近。
比他想象的……更有趣。
智脑环正忠实地反馈着实时生物监测数据：目标生理指标剧烈波动，信息素水平未接受过任何抚慰标记……未被任何雄虫的气息沾染过！
这份认知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某些沉睡的本能。
雄虫的情绪向来直白而猛烈。
蛰伏在尾椎深处的神经触须开始不安分地躁动、伸展，传递着细微的麻痒和渴望。
伯恩第一次在非结合热时期，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不受控制的重击，鼓点般敲打着耳膜。
浮现出一丝近乎挑衅的笑意，声音低沉而清晰：
“真暖和……阁下。感觉像要……融化了？”
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尼希伦斯颈后红肿刺痛的腺体，试图洗掉皮肤上残留的、属于高等雄虫的、极具侵略性的信息素带来的黏腻感和那深入骨髓的灼烧感。
水汽氤氲升腾，镜面被蒙上一层模糊的白纱。
他抬手，用力擦去一小片水雾。镜中映出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腹部的皮肤下，一个狰狞的隆起清晰可见。
那绝非正常的生理结构！原本应该深藏体内、只有黄豆大小的孕囊，此刻在高等雄虫霸道信息素的强行催发下，竟如同被强行充气的皮球，膨胀成了一个浑圆、骇人的“果实”！薄薄的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其下青紫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下疯狂蠕动、搏动，仿佛随时会破体而出。
一种非自然的、被强行催熟的“生命”正在他体内野蛮生长。
“不该……是这样的……”尼希伦斯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冰冷的绝望和暴戾瞬间席卷了他。没有任何犹豫，他的手指瞬间兽化——指甲暴长、硬化、边缘锐利如手术刀片，闪烁着合金的寒光！
“噗嗤——！”
粘稠滚烫的、带着浓烈腥甜味的紫黑色血柱，如同失控的液压油管破裂般，猛烈地喷溅在防雾玻璃上，瞬间涂抹开一幅狰狞、绝望的抽象画。
粘稠的血液顺着光滑的镜面缓缓下滑，留下道道刺目的痕迹。
与此同时，仅一墙之隔的休息室外间。
伯恩·赛德正姿态优雅地斜倚在沙发上，指尖在智脑环投射出的全息屏幕上滑动，精心挑选着虚拟图册中婚礼绶带的繁复纹样，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艺术品。
屏幕上流淌着柔和的金色光芒，映着他专注而俊美的侧脸。
当浴室里那声沉闷而怪异的撕裂声隐约传来时，伯恩的指尖正悬停在一款复古鸢尾花纹样上方。
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心神。几步走到休息室隔间门前，他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铁锈与甜腥的死亡气息，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伯恩·赛德这位见惯风浪的高等阁下，瞬间心神俱裂！
刺目的紫黑色血液，如同泼墨般溅满了狭小的浴室。冰冷的地砖上，一串粘稠、拖沓的血脚印，正蜿蜒着从淋浴区延伸出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伯恩的心脏上，呈现出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象征着生命急速流逝的、浓稠得发黑的紫黑色。
审讯室内，惨白的冷光毫无温度地倾泻而下，将伯恩·赛德本就苍白的脸映照得如同大理石雕像，冰冷而缺乏生气。他低垂着头，目光死死钉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上，仿佛那是什么无法理解的异物。
家族律师急促而专业的辩护词在他耳边嗡嗡作响，试图构筑一道坚固的堡垒：“……阁下完全符合《雄虫保护法案》第7章第3条的免责条款……信息素诱导行为在义务履行期间属于合法范畴……对方存在严重的返祖基因缺陷和精神不稳定因素才是主因……”
然而，这些精心编织的言语，此刻都化作了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唯有法医那冰冷、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般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一遍遍在他颅腔内疯狂穿刺、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肉被撕裂的痛楚：
“自主剥离……创面呈现不规则撕裂伤……孕囊组织完全损毁……残留信息素检测证实为自主剥离行为……无外力直接作用痕迹……”
医疗城，阿特雷多专属诊疗区。
“启用镇痛泵！”尼希伦斯向系统发出了指令，然而半晌都没有镇痛泵启动的提示音。
“处方被驳回，”系统的机械音带着近乎嘲讽的停顿：“B类处方权已冻结，是否消耗2000信用点在商城购买恢复类药剂？”
“老混蛋搞的鬼！”尼希伦斯咳出血沫，指节攥得发白。
医疗城，斐兰度正坐在他的办公室，慢条斯理的翻阅着手中的纸质资料。腹腔三维成像中，无数肉瘤状增生组织正疯狂啃食着腹腔内壁。
“把自己当成可以无限增殖的水熊虫亚种了？”医疗官头也不抬，语气是惯常的刻薄，笔尖虚点了一下旁边敞开的治疗仓，“躺进去，立刻。还是说，你需要我亲自动手把你塞进去？”
剧痛让尼希伦斯眼前炸开一片混乱的光斑，他摸索着摔进冰冷的治疗仓。
“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斐兰度终于放下病历，金属笔在控制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异常增生体已经顺着淋巴管爬到横膈膜下缘，再晚半小时，你就能‘荣幸’地体验肺泡被肉芽撑爆，窒息在自己血沫里的‘绝妙’感受。”
束缚带将尼希伦斯牢牢固定在仓内，他只能徒劳地绷紧肌肉，发出压抑的闷哼。
“徒手挖孕囊？真是原始的暴力美学。”斐兰度收回手，指挥着无声滑来的医疗机器人开始准备高精度的分离清扫手术器械，冰冷的金属臂闪烁着寒光，“怎么不干脆连那塞满无用情感的逻辑中枢一起挖出来？”他顿了顿，补充道，“需要我顺便帮你切除那个过度活跃、只会带来麻烦的‘恋爱脑’吗？刚好腾出空间，给你那空空如也的常识储备库装点有用的东西。”
尼希伦斯不甘示弱，试图反驳，声音却因疼痛和虚弱断断续续：“…不能怪我…星网对虫族核心生理信息的封锁…才导致判断失误…”
“省省吧。”斐兰度嗤之以鼻，指尖在控制面板上划过，调出更详细的病灶图，“星网封锁的是知识？不，它封锁的是你拒绝睁眼看清现实、沉溺于自我欺骗的懦弱。”
尼希伦斯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烧红的炭块，最终只挤出一个疲惫而扭曲的苦笑。他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我累了…让我睡…”
“想得美。”斐兰度毫不留情地打断，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手术刀，“治疗仓不是你的休眠舱。清醒地待着，感受一下你肆意妄为的代价。”
“那就让我这么…干躺着…被药液泡着…清醒地‘享受’？”尼希伦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
“你可以用这宝贵的时间，”斐兰度一边操控着手术机器人进行最后的校准，一边冷冰冰地说，“好好思考一下你那混乱无序、充满自毁倾向的‘虫生’。”
尼希伦斯彻底没了声音，仿佛一具失去生息的苍白雕像，唯有胸膛因艰难的呼吸微微起伏。
斐兰度也不再言语，全神贯注地投入手术。冷光手术灯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悬浮控制板上跳跃，精确得如同演奏死亡乐章。机械臂末端探出的高频分子共振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精准切入黏连的结缔组织。一团团布满紫红色毛细血管、如同微型**行星般的增生肉球被小心翼翼地剥离下来，它们顽强地吸附在脏器表面，在无影灯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银色金属洪流精准地涌向每一个微小的病灶点，瞬间展开成无数张精密的能量捕网，将每一簇蠕动的肉芽单独隔离、灼烧、分解。空气中弥漫开分子级切除特有的、蛋白质被高温瞬间碳化的微焦气息。
“下次自残，记得避开主动脉和主要神经簇。”斐兰度略显疲惫的声音在寂静的手术室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我不想再加班加点，把你像一堆破布娃娃一样缝合起来。”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治疗仓壁，声音低沉下去，：“在你彻底把自己作成不可回收的有机废料之前，我总会…”未尽的话语如同呼出的寒气，瞬间凝结、消散在医疗城永恒循环的冰冷换气系统里，不留一丝痕迹。
新的、冰凉的修复药剂从仓壁四周的微孔注入，冲刷着伤口边缘，带走最后一丝污秽和灼热。浑浊的药液逐渐变得澄清透明，如同冻结的寒潭，将尼希伦斯包裹在刺骨的麻木中。
当最后一簇顽固的病变组织被彻底清除，落入无菌培养皿，尼希伦斯苍白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艰难地动了动被束缚带固定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朝着斐兰度的方向，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
“六个标准时后，基础功能恢复，你可以滚下这张床了。”斐兰度面无表情地将最终手术记录加密上传至主脑核心数据库，“然后，立刻、马上，赶紧麻溜的滚，离我的医疗城越远越好。”
尼希伦斯没有回应。疯狂增生的肉芽组织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点能量，极致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拖拽着他的意识沉向黑暗深渊。他安静地漂浮在冰蓝色的药液中，感受着修复因子缓慢渗透进受损的肌体，无声地修补着千疮百孔的内脏。
“做成标本，挂在‘涅槃之冠’大厅当警示牌的提议，依然有效。”斐兰度收拾着工具，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淬毒的冰冷，“如果你胆敢再这样不计后果地把自己当实验废料处理，我会亲手把你解剖、固定、封装，让每一个进出总部的人，都好好瞻仰一下什么叫‘永无止境的自毁艺术’。”
“放心…”尼希伦斯的声音微弱得如同呓语，眼皮沉重地合拢，“我还…不想…那么丢人…”当治疗仓的注入口无声开启，注入强效休眠气体时，他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气若游丝地呢喃：“下次…请你…喝…黑咖啡啊…”
回答他的，是斐兰度转身离去时，医疗室气密门被狠狠甩上的、沉闷而愤怒的巨响。以及，几片因门扉震动而飘落、最终融化在他鼻尖的、细小的、冰冷的霜晶。
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前，尼希伦斯独自咀嚼着无人知晓的秘密：永远毒舌、永远冰冷的医疗官，大概永远也学不会…将真正的温柔，藏在手术刀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警报解除~恭喜宿主达成「在毒舌搭档雷区精准爆破」隐藏成就！】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不合时宜的欢快。
“重申…立场…”尼希伦斯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挣扎着反驳，声音几不可闻，“…冗余社交…战术伪装…必要…”
保护法庭的效率精准冷酷，毋庸置疑的。
臂章上绣着冰冷天平与缠绕锁链图案的法庭骑警，以“潜在威胁公共安全”及“违反基因稳定义务”罪名，将刚刚从死亡线上被强行拉回的卡林·尼希伦斯·阿特雷多，从无菌病房的维生舱中粗暴拖出。
伯恩·赛德的书记官将诉状摔在合金桌面：“根据《雄虫保护法案》第7章，要求阿特雷多家族交出目标个体在医疗城期间的全部原始手术记录及生物监测数据！”
“阿特雷多家族未充分披露其基因风险，应负主要责任。”
代表直系血脉的金线在近四百年里疯狂回旋缠绕，形成近乎闭合的莫比乌斯环。
在权力系统的碾压下，个体反抗只会带来更惨烈的毁灭。
尼希伦斯被两名高大的骑警半拖半架着，拖曳穿过走廊。
地面上，留下断续的暗红色湿痕。
程序在继续运转。
高等雄虫的权利至高无上，医疗豪族在律法的缝隙中筑起防御的高墙。
核心手术记录及原始生物芯片监测流，阿特雷多家族援引《高等医疗**条例》及‘潜在技术专利风险’条款，申请了最高级别加密暂缓提交。
法庭将在聆讯后裁定是否强制解锁。
*1 CSA：Chromosomal Segregation Aberration,染色体分离异常综合症,指染色体在细胞分裂过程中发生的结构或数目异常，属于染色体畸变的一种类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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