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礼行为,是虫族一种复杂的求偶策略,旨在吸引雄虫并提高繁殖成功率。
一雄多雌的婚配制度,直接导致雌虫间的竞争异常激烈。
而不同种属的虫族,求偶策略差异明显。
南区的传统主食以肉类为主,尤其是软体的水生异兽提库斯(ticus)。
肉质呈现出近乎凝胶状的质地,蕴含天然的清甜与难以言喻的鲜嫩,最宜生食。
但提库斯和可以陆生圈养的普鲁兽不同,它是海洋系水生主脑兽的伴生种族,栖息环境极端难以捕捉,且不耐长途星际储存,死亡后体内特殊的酶系统会迅速启动自溶过程。
肉质在极短时间内腐坏酸败,散发出刺鼻的胺类化合物气味,完全丧失价值。
提库斯不仅是餐桌上的珍馐,更成为了雌虫们展示狩猎技巧舞台。
星历1573年,新的异兽潮汐在海洋系奇景星爆发。
亲自潜入深海捕捞提库斯的尤瑟尔·珀寂狄欧上将,下落不明。
微弱的求救信号,迅速消失在了茫茫星海之中。
前去搜救的队伍,只找回了几片留有齿痕的残破机甲碎片。
基于不为外虫所知的契约,孀居的南区雄虫没有离开高塔。
萨林,他曾不止一次的绕过家族守卫,避开监控潜行到露台边。
窗外,月光正好,微风不燥。
重重帷幔隔绝了窥探,热汗从竭力压抑的喉结旁滑落,滚进婆娑摇曳的景观树丛间。
硝制皮毛用的鞣酸粉末,残留在指缝间,刺痒难耐。
极微弱的苦涩气息,消磨蚕食理智。
“即使尤瑟尔真的已沉眠星海,在律法与血缘的谱系上,我仍是你法理意义上的父亲。”
他望着那个总是面带微笑,温良姿态示人的雄虫,心沉到了谷底。
“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窥探,普鲁兽圈养场的粪臭味都比你有礼数。”
莱伊缇语调冷漠而清晰,神情泰然看着继子。
摘除颈后腺体手术后遗留的空腔,早就在周围组织渗出的细胞液充填下了无痕迹。
替代荷尔蒙维持情绪的稳定剂,钉入连接整个颈椎的后纵韧带,像给裂釉的瓷瓶套上刑枷。
军雌都是这个德行,狩猎、追逐、占有、繁育……根植于虫族基因深处的生物本能劣根性。他太清楚不过。
“你所说的愿意为我付出一切,也包括背负上共主的罪孽吗?”
这个时候的萨林尚且脸嫩,无法像那些久经情场的雌虫般,说出“PAPA多怜惜我一点。”之类扭曲、祈求的浑话。
仅剩的廉耻支棱起最后一道脆弱的堤防,扯住他继续向前迈出的脚步。
盛放在剔透水晶花瓶里的海藻装饰花,散发着如梦似幻的幽淡荧光,持续释放着令虫感到欢欣的纯粹香气。
萨林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冷汗浸透了后背,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粘腻的寒意。
……残留的能量读数显示,在彻底失联前,主引擎遭到了来自标准制式相位炮的近距离过载冲击。
“搜救队找到的是你想让他们找到的。”
巨大的落地观景窗外是人工模拟的星云漩涡,瑰丽却虚假的光芒流淌在合成水晶上。室内弥漫着昂贵的舒缓熏香,却掩盖不住生物制剂的底调。
灰色的守护者制式军装,剪裁异常贴合,完美勾勒出尼希伦斯·阿特雷多兼具力量与危险的流线型身躯。
肩章是低调的银星,象征其作为莱伊缇直属护卫队长的身份。
深灰斗篷的兜帽拉得很低,阴影遮住了上半张脸,像一尊融入阴影的**雕像,散发着无机质的压迫感。
象牙白的丝质长袍衬得莱伊缇皮肤近乎透明,长发如月光下的灰烬,松散束在脑后。
他正小口啜饮着一杯色泽如凝固血液的提神剂,琥珀色的眼眸倒映着窗外虚假的星海,空洞而遥远,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被精密程序驱动的精致躯壳。空气中属于他的信息素淡得近乎虚无,是被无数次干预和压制后的死寂。
军靴底部的静音吸附层与光洁的地面接触,发出细微的“嘶”声,像毒蛇在沙地上滑行。
莱伊缇握着杯盏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关节泛出脆弱的白。他依旧望着窗外的伽马射线蓝与氢云红。
尼希伦斯没有等待回应:“卡林·阿特雷多,您的半血兄弟,编号‘Eta7383’…策划了一次逃亡。目标坐标:JADES金砂红移13-0星系边缘,一个未被标记的、引力紊乱的废弃矿星。计划启动时间:六年前。”
窗外虚假的星云光芒在莱伊缇空洞的瞳孔中流转,却映不出丝毫波澜。他仿佛在聆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远古传说。
尼希伦斯的声音带着近乎实质的嘲讽,穿透了昂贵的熏香:“他穿着和我现在一样的‘守护者’装束,试图撕裂阿特雷多家族织就的高维信息茧房。” 他微微歪头,阴影下的金色竖瞳锁定莱伊缇僵直的侧影,“他想带您走,莱伊缇。离开猫眼的权谋倾轧,离开范斯特的基因蓝图,离开这具用‘义务’和‘稳定剂’浇筑的**丰碑。”
莱伊缇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他极其艰难地将视线从虚假的星海收回,转向阴影中的尼希伦斯。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极其微弱地挣扎,如同深埋冰层下的濒死火星。
“他找到了…” 波色体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非人的韵律,复述另一个意识体的低语,“一个能让您摆脱雄虫身份枷锁的…‘乐园’?真是…卡林式的浪漫妄想。”
“他来找您了。” 尼希伦斯向前又逼近一步,裹挟着跨越死亡的寒意,“带着伪造的通行密令,一艘藏在医疗垃圾转运船腹部的、引擎过载到极限的破旧突击艇坐标,还有…他那颗被雄父判定为‘低等’、却燃烧着愚蠢勇气的、属于战士的心脏。”
莱伊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被强行唤醒的生理性排斥和混乱。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一点干涩的气音。
“您看到了他。看到了他眼中未被实验室彻底磨灭的火焰。他甚至…愚蠢地试图对您微笑,像很久很久以前,在你们共享的的孵化箱旁那样。”
“然后呢?” 陡然拔高的声音,近乎残酷的诘问打破了室内的死寂,“尊贵的雄虫莱伊缇·阿特雷多阁下?您做了什么?您后退了。像被最肮脏的异兽触碰。您按下了藏在扶手里的、直通安保中枢的无声警报,带着高等种对‘劣等污染物’天然的、程序化的厌恶。范斯特和埃尔莫萨最成功的‘作品’——对血亲本能的彻底阉割。”
莱伊缇手中的杯盏终于脱力滑落,昂贵的晶体在地面摔得粉碎,暗红色的粘稠液体蔓延开来,浸染了洁白的绒毛地毯。他猛地捂住耳朵,身体蜷缩起来,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精心维持的优雅假面瞬间崩塌,露出底下苍白脆弱的恐惧内核。
“您选择了‘阿特雷多’赋予您的‘安全’。” 尼希伦斯的声音重新归于死水般的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绝望,“您放弃了卡林,也放弃了您自己。放弃了唯一一次,能真正摆脱这具黄金枷锁、摆脱范斯特精心设计的基因陷阱、摆脱这无尽轮回的‘义务’与‘荣耀’的机会。”
他俯视着蜷缩的莱伊缇,金色的竖瞳里只有近乎悲悯的嘲弄,“您选择了这虚假奢华的牢笼,由他人意志书写的、名为‘莱伊缇·阿特雷多’的剧本。”
尼希伦斯后退一步重新融入阴影,声音如同从坟墓中传来:
“卡林的执念,跨越了死亡星域、从被碾碎的基因碎片里挣扎出来的微弱信号…它找到了我。它告诉我这个结局。” 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非人的疲惫,“现在,您也知道了。这迟到了六年的…‘真相’。”
尼希伦斯转身,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在昂贵地毯碎片与暗红污渍中瑟瑟发抖、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尊贵”雄虫。
门无声闭合,隔绝了内外。
只有那插在水晶花瓶中的、来自腐海的荧光海藻,兀自散发着幽幽冷光,映照着莱伊缇脸上无声滑落的、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冰凉水痕。
雪地像蓝光梦境,伯恩在露台外站了很久,直到眼睛适应了雪光。
在冰冷的空气中,他听到了自己轻颤的呼吸声。
摘下礼仪手套,它已经被冰雪打湿,贴在皮肤上,像被剥下的另一层皮肤。
他剖出的幼卵,其实是个死卵。
它不会发育,不会孵化出新的生命。
它不会搏动,不会吸收营养液,更不可能在预定的时刻破壳而出,发出宣告新生命降临的微啼。它只是一团冰冷的、毫无生机的物质,一个被精密仪器与家族期盼共同孕育,却最终走向终结的错误。一个由他亲手执行,却注定无法完成的残酷仪式。
时间,是无声的判决者。
他亲眼见证着那层本应蕴含生机的白色外壳,是如何一点点失去光泽,如何不可逆转地滑向灰败、黯淡,最终凝固成一片死寂的铅灰。最后一丝关于奇迹的、荒谬的侥幸,如同风中残烛,在这灰败的色泽前彻底熄灭。
医疗官几乎是踉跄着闯入的,手中的数据板被他捏得皱缩变形,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他不敢直视伯恩,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阁下…培育箱生命体征监测…持续归零…基因序列…端粒损耗速率…超出临界值三百倍…Y染色体…多处断裂…确认…确认…” 后面的话被恐惧堵在了喉咙里。
伯恩端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象征着家主的权戒却不知怎地与垂挂在祈祷链末端银质吊坠死死纠缠在一起。
在医疗官骤然放大的、充满惊骇的瞳孔倒影中,伯恩的拇指与食指猛地发力。
“咔嚓。”
一声清脆、短促、决绝的断裂声。
代表着克制、拒绝命运、逆转不祥的逆向DNA螺旋银质吊坠应声而断,从链条上脱落,无声地滚落在地毯上,光芒尽失。
如同诅咒般的、微乎其微的坏运气,精准地、无情地降临了。就像冥冥之中有一只冰冷而戏谑的手,随意地抹去了这枚卵存在的意义,也抹去了他精心构筑的、关于未来的幻象。
在不久前才被确定拥有珍贵雄虫性别的卵壳,此刻正清晰地透出令人心寒的灰败色泽。
承载了无数荣耀与野望的姓氏,它所象征的古老荣光与尊贵血脉,此刻正随着培育箱内那几枚死卵逐渐冰冷的温度,一同流逝、凝固、最终被惰性气体无情地封存、埋葬。
死寂被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嚎猛然撕裂!雌君此刻如同疯兽,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坚不可摧的强化保育箱壁,发出沉闷绝望的撞击声。显露出珍贵雄虫特征的虫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外壳迅速钙化、失去光泽、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直透骨髓的“噼啪”碎裂声。
近亲繁育追求所谓“纯净”血脉的绝路上,必然要支付的血色利息。
医疗屏无情地弹出刺目的红光,紧接着响起电子音最后的通牒:“依据《战时繁衍法案》第114条,请于10分钟内移交夭折卵体至指定回收站。超时将强制执行,并处以相应资源点罚没。”
玻色体的意识如同无形的潮汐,轻易穿透了层层防护。在量子态的视野里,整间抚育医院乃至其连接的港口空间站,都化作了痛苦能量的漩涡。绝望的雌虫个体,无论是捶打保育箱的雌君,还是捧着唯一存活雌卵跪地祷告的雌侍,抑或是铅棺旁液氮蒸腾的白雾,都像是一颗颗濒临爆发的超新星,在坍缩前释放出剧烈扭曲的猩红波动。在宇宙真空能构成的背景中撕开一道道狰狞的裂口,如同文明垂死的创痕。
他“看”到的不只是当下的惨状,更看到了纠缠其中的、来自过去的幽灵。斐兰度种在奇美拉头骨里种下的象征希望的苹果籽,如今已腐烂,将整个虫族文明都变成了滋养它的腐殖质。
当年在海关咆哮着享受检疫豁免权、趾高气扬的金龟子种少校,一个典型的、将特权刻在复眼里的高等军雌。被两名装备精良的宪兵队成员反扣着翅鞘,粗暴地押解进磁浮囚车,上方巨大的电子指控屏无情地滚动着血红色的罪名:
【罪名:非法盗用雄虫基因库(紧急状态特级重罪)】
【证据链确认:私藏未登记冷冻精管样本 x12(序列号:*-*-*****)】
触须近乎痉挛般的震颤,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的情绪,被阻断剂强行压制后更加刺鼻。
萨林的心脏猛地一缩,寒意窜上脊背。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回头,尼希伦斯仿佛一直就在那里,与阴影融为一体。
蛇尾在金属地面上拖曳出蜿蜒的湿痕,他的唇瓣泛着一种近乎死鱼内脏般的、令人不适的油润暗紫色光泽。
沃尔巴克氏体,可不会识别军衔和纹章。
磁浮囚车驶离时,尼希伦斯缓缓摊开了掌心。几颗深褐色的、毫不起眼的苹果籽,正违反物理定律般,在他掌心上方寸许的空气中悬浮、缓慢旋转,被一层微弱生物电场包裹着。
“斐兰度说得对,”手指轻轻一松。那些籽粒如同被抛弃的尘埃,悄无声息地跌入转运站旁的排污管道格栅深处。
“有些土壤,从根子上就烂透了,只配孕育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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