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苏回头看了看使者金身,便也走出了使者殿,轻带上了殿门。
月朗星稀,雾尘浮走。
千佛山顶,高大的朱木殿门渐渐合上,就此,谢闭了殿内的微火残烛。连同那位高堂之上,唇畔带笑,苏然未褪的点灯使者,亦同殿外的来日明月,悄然于此间隔绝。
风苏拿着一支手电筒,沿着山路往下走,却在一个拐角处,再次遇到那熟悉的身影。正抬着头,望着那山路旁的树,似乎......在看着什么东西。
“钟竹?!”
风苏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又走上前去,说道:“哎,你怎么在这——”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整个人就被钟竹往后拉去,沉声道。
“小心!”
此时,一个体型很长而巨大的活物,从那树干上冲了下来,往方才他站脚的地方袭去,带来一阵冷风后,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他心头一颤,忙回了头,借着月光往那看去,只见那似蟒似蛇的活物,正慢慢地游动着,发出嘶嘶声响。
他迷惑着:“我去!那是什么东西?蛇吗?”
说着,便将手电筒照了过去,当他看到那灯光下的庞然大物时,俨然震惊住了。
那竟然是一只至少十几米长的赤色蟒蛇!
可再细细看去,这种蛇种,并不像是平常的山陆蟒蛇。
“这是......赤蚺?!”他狐疑道。
钟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并将他挡在身后一些,以让二人一同往后退着步子。
他应道:“嗯。”
风苏略有震惊,小声说道:“这玩意,不是生在深水中的吗?怎么在这千佛山上?”
钟竹默了下,声音听着倒是淡定,道:“有人在支配它。”
“支配?”风苏一惊,再次看了眼那游动着的赤蚺。
只瞧它那殷红的眼睛,确实浑浊而麻木,却又极有目标性,只盯着他一个人看。
看来,确实是被支配了。
正思量着,便听一阵诡异而飘渺的曲调响起,从旁边那处幽深漆黑的树林中传出,不禁让人心生寒意。
不过,这曲调听着,应是用树叶吹出来的。
“叶笛?”风苏说。
那叶笛声持续不断地响着,赤蚺也便跟着声调的起伏,伏在地面上,向他们这边缓缓前行。
这么说,这叶笛曲调,就是专门用来控制赤蚺的?
看来......是有人故意要置他于死地。
风苏心想,既然是针对他的,倒也不能把钟竹牵扯进来。遂说:
“钟竹。你先跑吧,它是朝我来的,我试试上树能不能躲过它。”
彼时,钟竹正紧盯着那赤蚺,只头也不转地说:“没用的,躲不过它。”
又道:“风苏。把它主子的东西拿出来。”
一时间,风苏有些懵,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又小心侧了侧头,看了眼那林中叶笛响起的方向,问:“它主子......是谁?”
“花琅。”钟竹淡淡应道。
风苏惊愕不已。“花琅?!”
她还真是阴魂不散。不过,除了她,好像也没有这么想让他死,并且亲自来杀他的人了。
即便是风邬山的师兄弟们,虽然嚷嚷着他死了好,不过,倒不会真有要对他下死手的。
他想着,又从地上捡了个树枝,指着那赤蚺,结结巴巴道:“哎!小蛇蛇,我跟你主子其实是无冤无仇的,你......你主子干嘛总要杀我啊?能不能......呃,让你主子出来跟我好好说话?在这神佛神圣之地,我......我可不想下手一重,就坏了你这么多年的修炼啊。”
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叶笛声便忽然一扬,那条直勾勾盯着他的赤蚺,就又向他这边冲了过来。
虽然赤蚺的体型极大,却敏捷得很,并没有影响到他袭击人的速度。
这次,他虽然能反应过来,不过,还是被先他一步的钟竹拉躲了过去。
他看着钟竹超乎寻常的反应速度,着实没想到,钟竹还是个练家子。
此时,那赤蚺转了身,再次向他们游移过来。
风苏不敢再耽搁,连忙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金蝗符。他想,钟竹指的那东西,应该就是这金蝗符。
“钟竹,这个有用吗?”
钟竹接了过去,说:“有点小用。”
风苏想到什么,问:“哎?钟竹,你是想......把鬼兵死骑召唤出来?”
说着,就将钟竹正抓着的那只手伸了出去,决心道:“既然需要以血饮之,那你用我的血好了,只要能让咱俩安全下山,我没问题的。”
钟竹将他的手腕按放回了原位,打量了一眼那赤蚺,甚是不屑,说:“没必要。我们中原的精兵良驹,可不是用在对付一条水蛇上的。不如趁此机会,看一场自食其果的好戏。”
“......”
风苏不解了,既拿出这金蝗符,却不召唤鬼兵死骑,还有什么其他用处呢?自食其果,这又是什么意思。
正疑惑着,便见钟竹拿着金蝗符,淡淡一笑。似是在对那隐于林中的花琅说道。
“皇后。听说您这赤蚺,消化能力了得,既然您这辛苦打造出来的金蝗符,它的存在本不合理,那我就将您这东西,扔进这赤蚺的肚子里如何?看一看这金蝗符和这赤蚺,哪个能留下来?要是两败俱伤的话,可就不能怪我了。”
风苏一听,嚯,原来还能这样?!
不过,如果这条赤蚺消化能力确实不赖,怎么不是将这鸡肋一般存在的金蝗符,销毁殆尽的好法子呢。
而尽管钟竹这么说了,那叶笛声,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凌威一扬。赤蚺便加快了爬行速度,围绕他们转了一圈,将他们困在那巨型蛇身中间。
看来,花琅不杀死他,是不会死心的。
风苏用手电筒照着那条赤蚺,极为亮堂的光束下,他从蛇尾,顺着反着冷光的整个鳞身,一点点移动到蛇头上。
令他惊骇的是,厉光下,赤蚺的蛇头抬的极高,都跟那树梢齐平了。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还时不时得吐出那纤长可怖的信子。
叶笛声好似舒缓了下来,不过,却给人一种蓄势待发的感觉。
风苏吞了吞口水,终于战战兢兢道:“钟竹。我们好像......把她......激怒了。”
话还没落地,那刚缓冲了一下身位的赤蚺,扭了下蛇头,就张开了血盆大口,迎面而来。
同时,还伴随着一种尖锐刺耳的声音,以致人耳鸣头痛,难以躲避。
恍然间,风苏也是被那声音影响到,手电筒和树枝接连掉在了地上,晃动了两下。
他紧捂住耳朵,慢了半拍才逼着自己缓过神来。
当他再睁开眼时,那赤蚺已经冲到了他面前,同他也仅存几个石阶的距离。
风苏瞳孔皱缩,跟那条正渐渐放大的赤蚺对视着。微弱的光下,仿佛能从它殷红的血目中,看到并肩站着的他跟钟竹,以及四周的萧冷景象。
他所看到的这些画面,都随着赤蚺的逼近越来越清晰。
只觉要死定了。忽的,周围的空气却骤然冰冷下来,方才被他摔落在地上的,那支一直未息的手电筒的灯光,也跟着频繁闪烁起来。
而那条赤蚺,竟然定定地停在了他面前,不再动弹一分一毫。
或者说,那赤蚺,似乎被什么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可置信着。便通过赤蚺的眼睛看到,他身旁的钟竹,似乎并没有像他一样,受到赤蚺声音的影响。
反而神色平静,沉定如初。只不过,那如墨玉一般黝黑的眸子中,透出的眼神,却要比平时都冰冷许多,让旁人看了,都要畏之生寒。
他冷冷地盯着那条赤蚺,风苏看着这一切,不禁怀疑,是否是钟竹将赤蚺控制住的。可是,钟竹方才并没有做出什么其他举动,就导致了这般效果,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思量着,只见钟竹将方才拿去的金蝗符,丢进了赤蚺口中。一眨眼的功夫,赤蚺就收回了身子,不再围着他们了,而是在那地上缩成一团,痛苦万状地滚来滚去。
看来,那金蝗符确实了得。
而后,便听身后的树林中,传来女人的冷哼声,似乎对当前的情势并不满意。
继而,又轻轻地说了一句:“沉渊,吐出来。”
风苏听出了这声音,柔中有力,媚中带妖,当真是花琅!
沉渊,应该就是她这赤蚺的名字。
可是,她既然来了,为什么躲在那林子里不出来?
风苏看着那幽森寂静的林子,疑惑不已。
难不成......她在怕什么?
叶笛声再次响起,赤蚺听了,缠动了两下身子,就将金蝗符吐了出来,向树林里钻去,不见了踪迹。
四下恢复了安静,风苏终于松了口气。
他平复了一下心绪,跟钟竹说道:“钟竹,没想到你这个法子还真行!但是,你怎么知道金蝗符能对付赤蚺?”
钟竹将手电筒捡了起来,递还给了他,轻轻一笑。
“略懂一些。”
风苏接过去,说道:“谢谢。不过,你别谦虚了,今天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可能刚才进那赤蚺肚里的,就不是金蝗符,而是我了。说实话,那鬼兵死骑,如果真让我召唤的话,面对着皇后花琅,我倒是担心,会不会选择听令于她,而不是我。”
说着,就用手电筒在地上照了两下。终于看到被吐在地上的,沾着一些恶心粘液的金蝗符。
钟竹说:“你担心的倒也没错,确实存在这个可能。”
风苏向那金蝗符走去,二话不说,就捡了起来,拧着鼻子,一脸嫌弃的样子。
“这赤蚺的口水,可真恶心。”
与此同此,看到风苏举动的钟竹,面色一凝,忙说道:“别动!”
“啊?”风苏拎着那金蝗符,回了头,愣愣道。“怎么了?”
钟竹瞧他已经拿着了,神色冷凝了两秒,才道:“有毒。”
风苏心口一提,僵住了身子,问:“......没有进入血肉里,也会被毒到吗?”
“嗯。”钟竹应道。“毕竟,是花琅养的。”
风苏心头一颤,竟然忘记了这码事......
继而,他便瞧着钟竹,从一个身影,变成了好多个,并尽数向他走来。
他再看不清楚,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
只是,晕倒那刻,他觉得他的身子,似乎并没有倒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而是倒在了一个坚实宽阔,又有几分熟悉手感的胸膛上。
风苏再次醒来时,只觉脑袋昏昏沉沉。
不过,他还是意识到了,此时的他,正趴在一个人的背上,沉重无力的脑袋,也搭在那人的肩头上。
他低垂着头,看着那人沉稳而轻盈的脚步。好像背着他,一点不费力似的。
睁了睁困乏的眼睛,呓语一声:“......钟竹?”
他倦意难撑,微闭了一下眼睛,便听耳旁传来那沉润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让他清醒舒缓了一些。
“是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风苏又睁开了眼,努力抬了抬头,看了下前方的路,发现还在山路上,只不过,就快到山脚了。
看来,钟竹把他救回来了。
“还好。可是我......不是中毒了吗?”他轻缓缓地问。“那赤蚺既然是花琅养的,毒性一定不小,怎么......我还活着?”
钟竹语气沉稳道:“正好找到一副解毒的草药,然后配合针疗,把毒血及时逼出来就好了。”
风苏这才感觉到,他的脖子,好像确实有被银针扎过。就是现在,还有些残余未退的刺痛感。
“哦......”
他叹了口气,以作为对钟竹的回应。
现在,虽然他很疲惫,不过脑子还算清醒。
他不由得心想,能解赤蚺毒性的草药,怎么会那么容易在这千佛山找到呢。
何况这赤蚺的毒,一般人应该解不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上山,他遇到钟竹,还真是他福大命大。
他想着这些,说道:“钟竹。你帮我驱走赤蚺和花琅,我欠你一条命。又帮我清了蛇毒,我好像......又欠了你一条命。”
“还真是还不清了。”
钟竹唇角一抿,淡然道:“鬼师大人既帮了那么多亡灵了愿,理当不是为了让他们还你什么。为何到自己身上了,便谈还清欠起来?”
对他的话,风苏微微一愣,竟觉无言以对。
不过,他还是觉得,自己也不该把钟竹舍命救他这件事,当成人家应该的。
他也确确实实欠了钟竹两条命。
他低垂着眼帘,看着经钟竹踏过的一层层石阶,理了下思绪,说:“救命和渡魂,还是不一样的。”
“有何不一样?”钟竹问。
风苏沉默了下,说:“我们鬼师和鬼差渡的鬼魂,怎么说,都是已经死去了的,总比不上人命珍贵。其实,根据地府的规制初衷,所谓超度亡魂,是为了不让他们参与和影响其他在世之人的秩序。就这点,我做的时候,便也是不全为了鬼魂一人考虑。”
“可是,救命,总是真心为人的,才会这么奋不顾身的去做。有人,会为了救别人一条生命,甚至牺牲自己,渡魂可不会牺牲人命,这就是救命比渡魂的伟大之处。就像钟竹你,刚才面对那赤蚺,怎么要把我挡在身后呢,实在太涉险了。命可是只有一条,兴许你救了我自己就死掉了。”
“......而且,我之前没有跟你细说过。其实,花琅就是针对我来的,她希望我给她陪葬,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所以那个情况下,你要是自己逃走的话,她大概也不会去追你。”
钟竹笑笑,语气轻柔道:“风苏。你不欠我,如果心里不舒服,就当是自己的福报吧,如何?”
“福报?”风苏略有些迷惑。他这辈子攒的福报,屈指可数,了了而已,够救他两条命的吗?他还是不敢这么说的。
他犹疑着,只听钟竹说道:“上辈子积来的福报。上辈子,兴许鬼师大人,做了比救一人命,还要神圣许多的事情。”
风苏被钟竹宽慰一番,心情舒快许多,他侧侧头,看着钟竹俊朗淡然的侧脸。
这是距离禅房惊慌失措的清晨,他再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他,却不再似早晨那般尴尬和有意疏离了。
或许是困意再次席卷,他眼皮打着架,便看着这张跟靖邪王极像的半脸,问出一句。
“钟竹,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竹微顿一下,反问他:“你觉得呢?”
风苏渐渐闭上眼睛,他的脑子很累,也已经没有想要遮遮掩掩的精力,便是想到什么,就说道什么。
“不知道,你太神秘了。总之,应该不只是能通阴阳的平常人。”
钟竹凝神少许,沉沉道:“如果我像你心里想的一样,你会远离我吗?”
“......不会。”
风苏的力气已经不支,连声音都低哑起来,还是应了声。
极近山脚的树荫,钟竹听着这个答案,眸色愈深。而最后一寸未遮挡的月光,似在他眼中阒然掠过,光亮了一刹。
他那锋利的下颌微微一动,问:“为什么?”
“......直......觉。”
风苏用最后一点力气说着,声音渐低渐没。
钟竹对他的回应无奈一笑,道:“准吗?鬼师大人一向这么交朋友的么?”
等了一会,却发现没了风苏的回应,只听到阵阵的呼吸声从耳边传来,轻轻缓缓地萦绕在耳际。
钟竹有意放慢了一下脚步,侧头看去,他看着那个酣睡的面庞,乖张安静地面对着他。
他没说什么,只浅浅一笑,便背着风苏,往那早已点起万家灯火,也有烂漫霓虹灯的街巷区走去。
标记:本章已全改2025.6.29
本章上版不是很满意,感谢读完原章的宝子又回看了一遍。[捂脸偷看][化了]
好的,温火的差不多了,千佛山告一段落,我们开始进入同居和搞......搞副本这件正题![菜狗][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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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福至报之来日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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