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一如既往地无聊。跟过去的二十年一样，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林凡会一直待在邻市的小姨家直到初五。林父忙着工作，除了除夕过来一起吃个饭，从来不走亲戚。小县城的江边别墅区，平日里安静异常，到了年节下才热闹起来。热闹也只是张灯结彩，迎来送往的热闹。城里早已禁止燃放鞭炮，仿佛少了些许震耳欲聋，蓬勃朝气的喧闹。小时候在楼下玩擦炮烟花的记忆也在岁月中一去不复返。他记得那时和表妹刘雯君偷偷把没爆炸的鞭炮撕开，倒出火药，堆上纸屑然后点燃。跑远了发现火药没有反应，刘雯君便怂恿林凡去吹一下，结果火药瞬间燃起，把林凡脸上烧了碗底大的一个疤。闻讯而来的小姨踉跄地抱起林凡，“心肝，宝贝，乖乖”地叫唤着把他送往卫生院，身后姨夫几巴掌拍得刘雯君哇哇大哭起来。幸而年纪小，恢复快，脸上才没有留疤。直到今天，林凡还偶尔开起刘雯君的玩笑，故意逗她“玩不玩烟花，哥哥给你买”。刘雯君倒也不示弱，不是撒着娇借坡下驴唬着林凡去买好多吃的，就是反唇怼到：“要不是因为你，我小时候怎么会挨那么多打？精神损失费赔给我。”两人虽是表兄妹，却比亲兄妹还亲。
大年三十吃过晚饭，大人们聚在一起摆开了牌场，电视上播着春晚作为背景音。林凡看着老爸又在麻将桌上把小姨这边的亲戚赢得七荤八素的，心里不禁感叹着，降维打击真可怕。不过最后，林渊总会把赢的钱再加一倍包给家里的孩子们。在客厅坐了一会，实在被那群小孩子吵得难受，林凡便准备上楼，去自己房间玩游戏。走在楼梯上，林凡的手机响了，是陆琪打来的视频电话。
“喂，凡哥，快看我们这里的烟花。”镜头里陆琪的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大，时不时闪着五彩斑斓的光。
林凡忘了插耳机，接通的一瞬间音量特别大，慌得林凡连按数下才把音量调到最低。林凡龇牙咧嘴地几个快步走上二楼，进了房间接上耳机，才开始回话：“卧槽，你突然那么大声音吓死我。哪里有烟花，就你的大脸。”
“哈哈，这边人太多了，不大声说听不到。”陆琪说着把后置摄像头打开了。
镜头先是晃过一群黑压压的脑袋，然后定格在了漆黑的夜空。突然一朵巨大的红色牡丹在暗夜幕布中绽放开，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数枚烟花燃尽，又一波烟花弹腾空而上，一秒钟后瀑布雨飞流直下，在远处铺展开一片千尺银挂。十多分钟的烟火秀，林凡就在房间对着手机静静地看着，好像自己也置身在千里之外的观赏点。
“怎么样，不错吧？”镜头中再次出现了陆琪的脸。
“是还不错，就是这张脸有点磕碜。”林凡笑着调侃道。
“诶凡哥，大过年的可不能睁眼说瞎话啊。”陆琪说着转了个身，举着手机到两个长辈身前半蹲着。林凡见两人鬓发花白，看年纪必然是陆琪的爷爷奶奶，就径直问了声：“爷爷奶奶好！”
“哈哈哈你别瞎叫，这是我爸妈！”陆琪说完，他爸妈便笑着跟手机里的林凡打了招呼。林凡觉得自己突然变得好虎，怎么张口就来，直羞愧到头都倒出了镜头外。几秒种后才憋着不好意思的笑又重回镜头，尴尬地跟伯父伯母连连说对不起和新年好。
等镜头又只对着陆琪了，林凡才开始问到：“你们城里竟然还能放炮？”
“我们到乡下外婆家了，海边小村子，随便放。今天是每年除夕的保留节目，人特别多。”陆琪在人群中边走便说到。看着窗外暗沉沉的江水，还有邻居家安静的红灯笼，林凡着实羡慕了。海边，烟花，晚风，好似一切美好的东西都集结在陆琪的那块天地中。他不禁小声感叹了句：“啊，好想去海边。”陆琪也是耳尖，立马回了句：“那你暑假过来玩呗。我一个人特无聊。”
“哈哈哈，再说吧。”林凡窝在椅子上戴着耳机聊天，连刘雯君进来了都没发觉。刘雯君悄悄地踱到林凡身后，猛地一捏他的肩膀并“喝”了一声，把林凡吓得一个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
“你谋杀亲哥啊？！”林凡转过头大喝到。
刘雯君被林凡的举动逗到了，笑得坐到了床上，反复强调了几句“表的，表的”。
“在和谁聊天呢，笑得这么开心？嫂子吗？给我看看啊。”刘雯君坐定了，伸出手跟林凡说。
林凡嘴角一翘，拔下耳机，把手机反过来递到刘雯君面前说：“没大没小的，你看吧，嫂子。美不美？”
正龇牙咧嘴笑着的刘雯君看着手机屏幕，那是一张陌生的同龄男子的脸。昏暗的路灯隐藏不了陆琪帅气的脸庞，反而因为迷离和朦胧的夜色更添了几分气质。刘雯君平时断不会在帅哥面前如此失态的，现在却把自己的大大咧咧和疯闹完全展现了出来，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妹妹新年好啊。”陆琪虽然感觉略显尴尬，还是开口打了招呼。但没想到刚说完，刘雯君就捂着嘴跑出了视线，只留下林凡的一张床在镜头里。
林凡转过手机，笑着对陆琪说到：“表妹可爱吧，要不要介绍给你啊？失恋的小帅哥。”
“你就这么想做我的大舅哥吗，哈哈。”
陆琪到了家，电话还没挂断，两人便联机开了一局游戏。打完游戏，林凡去洗了个澡，又去楼下跟还在战斗中的老爸以及大人们打了招呼，便回了房间。林凡躺在床上，见陆琪也没有要关视频的样子，便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拿着Kindle看起了小说。零点钟声敲响的时候，林凡已经困得不行，他倒在枕头上，拿着手机匆匆跟陆琪说了句“新年好”，便沉沉睡去了。早上林父喊林凡吃早饭，发现手机还开着，才帮林凡点了结束键。
一年又一年，一样又不一样。过了初一，每天的日子就如流水一般，奔流着急速远去。林凡倒是盼着早日开学，上课，吃饭，打闹，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平凡的日子会让他感到安心和舒适。在学校再次见到陆琪，林凡感觉他好像走出了和颜汐分手的痛楚了。有几次在路上遇见颜汐，陆琪竟然会主动打招呼甚至问候一两句。挺好的，林凡这样想着。
这天吃过晚饭，陆琪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林凡，说是正月里他爷爷在南普陀寺求了两个。
“算是迟到的生日礼物吧，我爷爷说很灵的。”
林凡接过来，是一个五厘米见方的土黄色小袋子，正反分别绣着“心想事成”、“平安顺遂”。他一边笑着调侃陆琪什么时候开始信神佛了，一边把锦袋放进了外套内袋里。
到了寝室放下书包林凡就听到李荆开始发牢骚。
“模电也太难了吧，这些图画得啥玩意儿啊。为什么我一个烧锅炉的要上这种课！”
“这个老师看着温文尔雅，一表人才，没想到布置起作业来这么狠。”郑庭昊也随声附和。
齐敏然并不以为意，瞥了一眼李荆，淡淡的说了句：“垃圾，我们学的比电气那边简单多了。你们上课认真点听，这老师讲得很仔细。”
“啊，不要啊，大佬，求别拆穿，给孩子留条底裤吧。”李荆假意带着哭腔回到。他叹了口气，又打开BBS想看看有什么奇葩帖可以乐呵乐呵。
“哈哈哈哈，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李荆把电脑举着对其他三个人说到：“白鹤BBS上有女生在八卦模电老师。”
“好劲爆，据说这个老师成果斐然，非常低调严厉，不近女色，研究室里全是男生。”李荆一脸坏笑地继续翻论坛，各种言论越来越离谱，但是他看得越来越起劲。
“还有人说，曾看到他开手机的时候一闪而过的锁屏背景是一个帅气的年轻男子。”
“诶，你们说，林老师会不会是，那个啊，哈哈哈哈。”李荆调侃地说到。齐敏然和郑庭昊齐声问：“你说哪个？”李荆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弯的动作，郑庭昊不禁笑了出来，齐敏然丢下一句“无聊”，转头继续看书。
林凡听烦了，起身走到李荆身前，“啪”地一声合上他的电脑，说：“林渊是我爸!”
林凡的声音如一根闷棍，敲打在三个人的头上，谁也不敢吱声。郑庭昊自觉理亏，默默埋着头看起了书。李荆昂着脑袋，一脸苦相地看着林凡，抬起手假模假式地抽了自己一嘴巴，陪笑着说到：“哎哟，我这个臭嘴。”说完起身把还在怒头上的林凡推回他的座位上，好言好语地赔了半天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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