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都城。
正是阳春三月,柳叶刚刚抽了新芽,城外的山坡上开满了漫山遍野的不知名小花,香气随着暖风一吹,便跃过城墙飘了进来,沁人心脾。
就在这样一个悠哉惬意的傍晚,平阳侯家的二世祖一身白色锦袍,左手提溜着金丝楠木的鸟笼,右手握着一个藏青色的小陶罐儿,在大街上闲庭信步地溜达着。
“呦!萧二公子又来了?”
说话的是一个小摊贩,身前的木制架子上整齐地绑着一排又一排的竹编小篓,里面发出杂乱的嗡鸣声,甚是聒噪。
“我这又到了批新的蛐蛐儿,特意给您留了只黑金大元帅,保你战无不胜!”
说罢,那小贩伸手从架子后拿出一只更为精致的笼子,眼神不住往萧策手中的陶罐上瞟。
闻言,萧策果然停下脚步,凑近看向小贩手中的竹笼。
透过缝隙,里面一只油亮硕大的溪水面向着他,两根须子从笼眼里伸出来招摇。
“这才几月份?你从哪里搞来的?”
萧策为人虽然玩世不恭,但头脑也是灵光的。
“这就无可奉告了,山人自有妙计!”
小贩摇头晃脑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惜命如萧策,他神色微动,将手中的鸟笼向前递了递,“喏,不好意思啊,鸟和元帅不可兼得。”
笼中的小鸟眨着眼,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少爷的喜好就像一阵风,指不定哪天会吹到哪里。
小贩见挽留无果,转而思考该去哪寻几只漂亮的小云雀,在这个人傻钱多的二少爷身上再狠狠捞上一笔。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天色又黑了几分。
刚刚还有漫天的粉色烟霞,此刻只剩一道燃烧着的火红云边。
气温也降了下来,一阵阴风吹过,把街角的落花吹起来打了个旋儿。
不知何时,街上的行人骤然少了很多,萧策后颈一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约好了向陈家三少爷炫耀一下自家的雀会说话,顺便尝尝他家醉仙楼新酿的酒。
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一时加快,未曾留意转角的路况,一脚踏进了纸灰堆里。
黑灰相间的粉末还带着刚刚熄灭的余温。
好家伙,谁家好人天还没黑透就出来烧纸了?
还是在大街上!
萧策一脖子的白毛汗还没落下,汗毛又集体支棱了起来。
笼子里的小鸟也噤了声,把脑袋埋在翅膀底下。
环顾四周,好像没有人认领这一摊被他踢散的纸灰。
“咳!”
萧策抬脚甩了甩,犹如给自己壮胆一般,提高了音量,“真晦气!”
醉仙楼就在下一条街当中间,按照往常的脚程,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可现在……
萧策借着路边昏黄的灯光光看去,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身旁的这座宅子他已经路过三遍了。
门上的匾额有些模糊,萧策大着胆子向前迈了一步,抬头去辨认那看不清的字迹:
“肃府……”
萧策一头雾水,他也算土生土长的都城人,从未听过这里有什么姓肃的人家,转念一想,他怕不是遇到了话本小说里的剧情,用新来的说书先生的话说叫什么?
“穿越?”
萧策伸手从后腰拿出一把折扇,刚刚的陶罐匆忙之中不知道丢到了哪里,但手里有些物什傍身,总是多一些安全感。
吱呀——
紧闭的宅门开了条缝,萧策一个闪身到了一边,找到一个既隐蔽又可以观察到院内情况的视角。
院子里有三个人,中间的那个身形有点佝偻,看不清脸,即使距离如此之远,萧策依旧可以感受到此人身上掩盖不住的肃杀之气,与此同时还有一些悲凉。
至于另外两人,明显不是正常人的身高,二人一身纯黑,一身素白,头顶上的帽子都有他半截手臂那么高。
萧策心脏漏跳一拍,呼吸都有些颤抖。
“这是……大晚上撞鬼了?”
“走吧。”
一黑一白拥着那人,那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目光清明而哀伤,望着门外的方向喃喃道:“唉……只此一生,诸多遗憾啊!”
又一阵风吹过,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吓了萧策一跳,他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再睁眼时,还是那个熟悉的街角,脚下没有灰烬,只有散落的花瓣,在他周围绕城一个圈。
肩膀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萧策险些原地跳起来,只听见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
“萧兄,我大老远就看见你了,一个人对着棵大槐树愣什么神呢?”
看清来人是陈三,萧策一颗心回到了嗓子眼。
陈三见他许久未到,特地到半路来寻他。
“走吧,老规矩,天字号雅间,上等好酒!”
萧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就像脑子里就像蒙了一层雾,越靠近越消散,索性直接不提。
醉仙楼是最负盛名的酒楼,都传老板是酒仙再世,每个月都会出一款新品,偶尔还会有极品限定。
可鲜有人知,传闻中的老板是萧策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俩人好得可以传一条开裆裤。
萧策任由陈三搭着他的肩膀,有说有笑地走进醉仙楼的大门。
“这款新酒叫梦千秋,比上月的今夜白更醇厚,快超过镇店之宝醉生梦死了,你信我……”
陈三正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却见身旁的人脚步一顿,向楼下看去。
“怎么了?”
萧策指着刚和他们擦肩而过的背影:“他刚才,说什么?”
“谁啊?”
陈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致力于推广自家产品,旁人随口说些什么,他还真没注意!
好似冥冥上天听到了他的心声,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在窃窃私语:“听说了吗?北境失守,平阳侯不知所踪,皇上震怒,下旨……”
“下旨什么?”
萧策下意识问出来。
“抄了平阳侯府……”
萧策循声望去,找不到那个说话的人。
“萧兄,你去哪?”
陈三看着萧策匆匆离去的背影。
“去确认一些事情。你们先喝!”
萧策头也不回。
若在以前,他肯定不会对这种空穴来风如此敏感,毕竟萧家三代忠良。可今天亲眼见证了一些怪力乱神的场面后,他下意识觉得此事不简单。
起初他还在快步走着,后来干脆小跑起来。
所幸这里离侯府不远,看到侯府门口的两盏大灯笼,双手杵着膝盖喘粗气的萧策感到了那么一丝心安。
管家廖叔见他这般模样,赶忙上前关切道:“小少爷这是怎么了?碰见劫道的了?谁这么不长眼……”
不怪廖叔这样说,萧策此刻的形象确实有些狼狈,月白色的袍子被斯了一道大口子,裤脚沾了泥土,出门时梳的整齐发髻也松了,垂下两缕碎发在额前。
萧策摆了摆手,倒过气来问道:“可有边境那边的消息?”
“没有啊,还没到老爷寄家书的日子。”
萧策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迈步直奔大哥的书房。
大哥萧全是侯府的世子,平日里跟随父亲出入官场,为人也比他更稳重。
书房的灯还亮着,萧策直接推门而入。
“哥!”
只见萧全面色凝重,桌上放着一张下场的纸条,看到眼前来人有些诧异。
“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不错,没喝多。”
萧策心里翻了个白眼,何止啊,我压根儿就没来得及喝!不过大哥你这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是怎么回事?
萧策沿着书桌绕过去,试图看清桌子上那张字条,“哥,这是父亲……”
“唉……”
伴随着大哥的一声叹气,后颈一阵剧痛,萧策只感觉眼前一黑,身子沉沉倒下,他只记得飘落的字条上有他的名字:策,走……
“家弟就拜托二位了!”
侯府后门,萧全毫不费力地扛着自家兄弟往马车里一扔,里面传来咚的一声。
驾车的二人一胖一瘦,大大的眼睛,看长相不像中原人,不知是萧全从哪里结识的江湖朋友。
萧策是被马车颠醒的,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拍打着酸痛的后背。
“什么情况?”
他掀开窗户上的帘子往外看,今夜阴天,月光不是很亮,偶有绿色的荧光在周围跳跃。
不能还是在幻境里没走出来吧?
萧策福至心灵般掐向自己的大腿……
“嘶……”
轻声倒吸一口凉气,这时他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驾车的不止一个人。
一道声音好像小孩子:“应该没人追上来。”
另一道声音略微浑厚一些:“我们这算是报恩成功了吧?”
“是啊是啊!不对不对!”
那娃娃音话锋一转,“要把这小子送到白鹭山才算。”
白鹭山又是哪里?
萧策刚要开口问,却透过轿帘的缝隙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面前的两个人背对着他,身后各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一条修长有力,一条短小精致。
我这是……被妖精拐卖了?
不愧是将门之后,萧策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淡定放下了帘子,轻手轻脚回到了车尾的位置。
借着车轮在山路颠簸的咯吱声打开车门,萧策闭眼跳了下去,就地一滚卸了力,这招还是大哥教他的。
对了,大哥?
一张成熟坚毅有不苟言笑的脸浮现在脑海中,萧策的脸上出现了狰狞的笑意:
“我拿你当亲哥,你拿我当表弟是吧?玩儿我?”
俗话说得好,恶向胆边生,萧策有了怒意的加持,跑起来都不大喘气了,一鼓作气回到了城外。
本已宵禁的时刻,城门却有重兵把守,灯火通明。
萧策心中警惕起来,没有贸然上前。
就这样蹲守了半夜,天蒙蒙亮的时候,终于找到机会进了城。
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萧策又后退两步去看门口的告示栏,通缉令上面的画像赫然和他有五六分神似。
“萧家叛国?不可能!那可是先皇亲自封的侯。”
身后议论纷纷,萧策如梦初醒般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现下的萧策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所幸没有人能立刻把他和风流倜傥的侯府二少联想起来,可保不齐一会儿遇上眼尖的,萧策默默退出了人群。
“可算找到你了!”
面前出现了两双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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