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夏蜷作一团，猛地翻身，用后背对着顾昭昭，从顾昭昭的视角来看，只能看到她一耸一耸的后背，都哭到发抖了。
顾昭昭还在状况外，不知所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夏夏居然哭了！！！
除了上次千里奔袭质问她为什么拉黑自己那时，看到过她眼圈泛红之外，李知夏跟哭这个行为称得上是完全不沾边。
李知夏在顾昭昭的心里几乎是一个没有眼泪没有感情的钢铁人，具体有多夸张呢，在小学的操场上，她曾经被天外飞球砸到过头，力道之大，直接把她砸倒了，侧脸都被擦红了一大片。当时周围所有的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统统围上来关心她，张罗着要送她去校医室，顾昭昭在旁边心疼到都快哭了，伤者李知夏本人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平静到顾昭昭怀疑她是不是被砸傻了。
为什么这件事能被顾昭昭记住呢，因为她真的做到了换位思考，在那之后没多久，她在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被篮球砸了头，都等不及路人围过来安慰，她当场就泪如雨下了，李知夏知道后跑来哄她，她一看见李知夏就哭得更狠了，旁边的肇事人已经被人押着给她三鞠躬道歉，就差磕头了，顾昭昭的眼泪都止不住，她也不是脆弱到觉得委屈才哭，主要是真疼啊！
不止是疼痛瞬间，就连感动瞬间，以前学校组织过那种全体学生大会，放着感恩的心之类的催泪BGM，大讲特讲父母亲情，顾昭昭感觉当时自己哭到眼睛都肿了，回头一看李知夏居然完全不为所动，在一众痛哭流涕的学生中格外显眼，她不禁对李知夏的‘无情’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
就这么一个物理攻击精神攻击统统免疫的铁人，现在居然哭到连身体都在颤抖。
请问顾昭昭怎么能不慌。
她眼珠四处乱看，可房间里就只有她们二人，求助无门，手也是伸了又缩，甚至不敢触碰李知夏，她感觉现在的李知夏就像是一只悬在边缘的杯子，轻轻一碰她就会坠地碎掉了。
“对……不起。”李知夏哭到连说话都喘不上气来。
顾昭昭的嘴抿得紧紧的，哭到喘不上气这种情况……好像只有小孩子的时候经历过吧，夏夏到底是怎么了……
“我觉得，是我在强迫你……”
顾昭昭满头问号，这一刻震惊的抬头纹可以夹死十只蚊子。
“我想……我好像在用我们的关系作为绳索，勒着你的脖子强迫你更进一步。”
顾昭昭正欲开口反驳，李知夏又接着说：“而且我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坏的人，我的脾气一点都不好，很神经质，嘴上说着要大度要自由，其实也会很小心眼，动不动就冷暴力你……我……”
“你在说什么屁话？？”这下顾昭昭真忍不住了，等不到她说完就打断道。
“呜。”哭嗝的声音。
有些沉闷焦灼的气氛突然被打碎，好吧，顾昭昭承认，她虽然特别心疼哭得很心碎的李知夏，但是她确实心疼地笑了，不止笑了，还笑出了声。
“噗。”
李知夏身子蜷得更狠了些，鼻子都快要碰到膝盖了，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她真的很尴尬，但她也咬住了嘴唇，自我厌弃的情绪还没退潮，笑意就在上涌。
“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昭昭一边笑个不停，一边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不知是哭到颤抖还是笑到颤抖的李知夏。
两人就这么笑了一会，直到空气再次安静，情绪恢复平静后，顾昭昭认真开口：“你一点都不坏。”
“还有……你什么时候冷暴力我了？”
“不跟你说话的时候都是我在使用冷暴力……”
“你什么时候不跟我说话了？”
“很多次……”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说个最近的我听听。”
“嗯……就上次，故意不回你消息的时候……”
“噢……”顾昭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要冷暴力我？”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因为我那时候怀疑你故意玩弄我的感情。”李知夏说得有些心虚。
“不对。”此刻的顾昭昭完全柯南附体，“可能有那个原因，但是一定不止，还有别的原因。”
“……”
李知夏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长叹出来，“好吧，我说实话，我当时看到你和一个男的一起吃饭了，我就崩溃了。”
“！？”顾昭昭觉得今晚受到的冲击有点太多了。
“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男的？你说的不会是那个，他叫什么来着，就是我们班的那个男的吧？”顾昭昭是真的气血上涌到完全想不起来那个男的的名字了。
李知夏抿着嘴不说话。
顾昭昭无语到笑出来，“我真服了，我跟那个男的没有一毛钱关系，真的！你……哎呀，你！”
其实李知夏知道了这是个误会，恰恰因为知道是误会才会觉得尴尬，在坦白时也隐瞒了这个最主要的理由。
“就这？”
“其实……上学的时候我也有经常冷暴力你……”
“？”顾昭昭摸不着头脑。
“就……故意不搭理你……对不起。”
“那是你在冷暴力我？你是性格如此吧？”
“……一时间不知道你是在骂我还是……”
“怎么可能是在骂你啊，你不说话不是很正常吗？我承认我确实有点吵啦，别人也会吐槽我话太密，所以你不理我也很正常嘛，而且只要我坚持跟你说话，你就一定会有回应啊，这也叫冷暴力啊？你的冷暴力定义是不是太广泛了？”
“我认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我很讨厌冷暴力，可是，可是我又总是对你……我，我最亲近的人，做出这种，最差劲的事……还总要你来低头讲和，主动找我示好，明明是我的错……”李知夏的话中又开始隐带哭腔。
“不至于不至于嗷，别哭啦，我没感觉被冷暴力伤害啊！我是鱼的记忆你还不知道吗？我根本记不住啊！你怎么什么都往心里去呀。”顾昭昭开始摸李知夏的头，把她当成一个小宝宝一样安抚。
“高二那时候，有一阵子，你一下课就去张清那里跟她们聊天……我就故意冷着你，不跟你说话，明明，你那么开心地在跟我分享……分享，呜……对不起。”
顾昭昭无奈地笑着，手轻轻拍着怀中颤抖的李知夏，“不是，那都猴年马月的事儿了吧，而且你不说我都发现不了吧……”
李知夏固执地摇头：“那时候你一定难过了，我看得出来，其实那时候我就应该说对不起的，我不喜欢用我的不良情绪影响别人，搅乱大家的气氛。”
顾昭昭挠了挠自己的脸，有种抓耳挠腮的既视感，“真不至于……”
“而且你这也不算冷暴力吧，你只是想自己静一静，你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我，别管事儿做的如何，你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嘛。”
李知夏一哽，“可是……”
“没有可是！”顾昭昭强硬地打断她。
“我都不觉得我是受害者呢，你在瞎认领什么加害人啊！我只听说过被迫害妄想症的，你这是什么，没见过随便认定自己是加害者之后自己拷问自己，还愧疚到哭的，你真是……”顾昭昭收住了话头。
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我希望，如果你以后有不开心，都直接跟我讲，不要自己一个人消化，好吗？如果是我让你不开心，那你更应该马上跟我讲，嗯，虽然我没办法百分百保证光速改变自己让你开心，可是最起码我能做出些行动来，就算只是让我听着，你说出来也会好受很多呀。”
“不……分享悲伤是没有任何作用的，只会让悲伤加倍。”
“Why？分享快乐才会加倍好吧，分享悲伤是会减半的，你记错啦！”
“能分享快乐的人很少，能分走悲伤的人更少，真实的情况就是，聆听垃圾情绪的人成了垃圾桶，垃圾的总量没有变少，只是转移了。”
“那就让我做你的垃圾桶嘛，反正我忘得快，我‘嘟儿’地一下就清空垃圾桶了，还能给你分担一半，岂不美哉？”顾昭昭轻松笑道。
李知夏沉默，顾昭昭用手轻轻拍了拍她，其实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摸透夏夏了，一般夏夏突然沉默，那么，有百分之三十的情况是，她日常沉默，有百分之六十的情况是，她心有所感，但又不愿意说出口，另外百分之十是，她真的无语了。
根据她的推测，现在的夏夏百分之百是心有所感的状态。
“嗳，你以后打算在哪个城市工作啊？”
顾昭昭突然问道，回应她的是李知夏的沉默，没事，她习惯了。
“我发现这儿好像也挺好的，我们俩以后也租个这样的房子？等我以后好好学做饭，每天都做饭给你吃好不好？我们下班了还可以一起去逛超市，啊，就像今天一样，逛超市真的好幸福啊！”
“要不然去南市也不错，大城市机会多，那样我们奋斗个十几年搞不好就能退休了。”
“我们以后要不再去泰兰德玩一次吧？我突然有点想念清迈的天了，还有点想吃海南鸡饭。”
“嗯……”李知夏弱弱应声。
见她有所回应，顾昭昭立马兴致加倍，“你喜欢小狗吗？我们以后要不要一起养一只小狗啊？”
“不要，养小狗要每天遛的。”
“那小猫呢？小猫不用遛。”
“嗯……”
“你喜不喜欢小猫啊？”
“看你。”
“啧，什么看我，你就说喜不喜欢吧。”
“我都可以。”
“没发现你这么会踢球啊？你再这样我就生气啦？快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我……还算喜欢？”
“嗯嗯嗯……那，喵？”
“噗。”
好烂好烂，但两人都笑了。
“还是养一只小猫吧，要不养两只？白天我们两个都上班的话，小猫自己在家可能会寂寞，要给它找个伴儿。”
“……”
“要不然还是养一只小狗吧？大不了我每天遛。”
顾昭昭就这样天马行空地说着对未来生活的计划，不过很遗憾，在这一刻，她对未来的一切充满期待，想着诗和远方，李知夏却无法与她共同畅想未来。
对于顾昭昭来说，未来的一切好像都是光明的，值得期待的，在她看来，两个人共同设想未来，并亲手编织想要的生活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
李知夏正相反，她似乎更习惯‘低头走路’，不去看太遥远的事情，不想有太多期待，毕竟，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至于养小猫小狗，她当然喜欢，谁会不喜欢可爱的小猫小狗呢？她不想养宠物的原因也不是嫌遛狗麻烦，而是她相信宠物一定会在相处中成为家人般的存在，成为她情感的寄托，那离别时她该怎么办，光是想象那种情况她就快要窒息了。
若真论起感性，李知夏的感性程度要远超顾昭昭，她是在十岁时听到‘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都会感伤到暗自落泪的小孩。
面对顾昭昭，她已经努力突破了自己性格上的桎梏，无异于背水一战放手一搏，她的所有行动对她来说都有种‘老实人疯了’的感觉，不断地纠结权衡后，她下定决心，就算是饮鸩止渴，她也喝定了。
“你怎么不说话啊？咱们一起梦一梦嘛，写个LIST，以后我们一个一个打钩啊！”顾昭昭可不知道李知夏脑中的百转千回，她现在已经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想象中了。
李知夏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顾昭昭的眼睛。
顾昭昭只觉心脏一缩，近距离被李知夏的美貌给冲击到了，她又深刻地体会到了一个成语——什么叫梨花带雨。
“我们要不要在一起？我是说，你愿意成为我的女朋友吗？或者，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女朋友吗？”
直接的告白，还是面对面的，一切反应都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无法隐藏。
没有顾昭昭想象中的那种浪漫，什么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铺了一地，什么突然拿出一个戒指，什么在她遇到危险时候天神降临。倒有些平淡，像是在问，中午要去吃麻辣烫吗？
可是，心跳无法忽视，顾昭昭觉得自己的心现在跳得像百米冲刺后一样。
原来告白，浪漫的从来不是场景，不是时间，而是表达真心实意的爱这件事本身。因为告白发生在了此时此地，浪漫就生长在了这里。
悸动过后，需要降温。
她突然想到了姚师的至尊教诲——‘不要接受凌晨的告白。’
嗯……等到早上再接受的话，就不算接受凌晨的告白了吧？
“我……我可以明天回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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