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棠盯着楼下槐树下那个悠闲的身影,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她惯常思考时的小动作。
裴砚卿仰头冲她笑,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他那双桃花眼愈发潋滟。
“沈姑娘,再磨蹭,五皇子可就要到醉仙楼喝茶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二楼窗口的她听清。
沈知棠眯了眯眼,这厮分明是掐准了她的心思,若真让五皇子萧景桓撞见她女扮男装出现在酒楼,明日御史台的折子就能把沈家参个底朝天。
她冷哼一声,转身抓起桌上的北镇抚司令牌塞进袖中,却在指尖触到令牌边缘时顿住——
不对。
这令牌的纹路比她曾在父亲书房见过的要浅,右下角还缺了一道暗记。
这是假的。
沈知棠唇角微勾,忽然改了主意。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衣襟,故意对着窗外扬声道:“裴世子既然诚心相邀,不如亲自上楼一叙?”
楼下,裴砚卿抛接铜钱的手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半刻钟后,裴砚卿倚在雅间门框上,手里还拎着那条吃剩的鱼干。花斑野猫跟在他脚边,尾巴尖儿一甩一甩的,活像个跟班。
“沈姑娘好狠的心。”他叹气,“我特意备了冰镇荔枝膏,你连口茶都不请我喝?”
沈知棠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君山银针:“世子爱喝冷茶?”
裴砚卿轻笑,忽然俯身凑近。沈知棠呼吸一滞,下意识往后仰,却见他只是伸手从她肩头拈下一根猫毛。
“看来沈姑娘很招小动物喜欢。”他指尖一弹,那根猫毛飘飘荡荡落在茶盏里,“连我养的‘虎将军’都对你念念不忘。”
沈知棠盯着茶盏里浮沉的猫毛,忽然笑了:“世子这猫,倒是和主人一样——”
“嗯?”
“爱碰瓷。”
裴砚卿大笑出声,袖中铜钱哗啦啦洒了一地。
那只叫“虎将军”的猫立刻蹿出去追,圆滚滚的身子撞翻了矮凳,又碰倒了博古架上的青瓷瓶——
“啪!”
瓷瓶碎裂的瞬间,沈知棠敏锐地捕捉到裴砚卿左手小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他这是在紧张?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满地碎片,忽然弯腰拾起一块瓷片。内壁上赫然刻着个极小的“萧”字——这是五皇子府上的标记!
“裴世子。”沈知棠把玩着瓷片,语气轻快,“你说五皇子的人会不会正在楼下搜捕私藏御赐瓷器的贼?”
裴砚卿眸色一沉,旋即又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沈姑娘好眼力。不过……”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现在跑还来得及。”
沈知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拽着冲向屏风后的墙壁。裴砚卿在某块砖石上重重一按——
“咔嚓!”
暗门开启的刹那,楼下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沈知棠听见有人高喊:“奉五殿下令,搜查逆党!”
她被裴砚卿推进暗室,踉跄间踩到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
满地的机关零件!
齿轮、簧片、铜管……还有半截正在冒烟的引线!
“裴砚卿!”她一把揪住他衣领,“你在这做炮仗?!”
“嘘——”裴砚卿反手捂住她的嘴,“是改良版火折子。”
黑暗中,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带着淡淡的沉水香。
沈知棠突然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暧昧——她后背紧贴墙壁,裴砚卿一手撑在她耳侧,膝盖还抵着她裙摆。
门外,搜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柜子后面查过了吗?”
“回大人,还没有……”
沈知棠浑身紧绷,突然感觉裴砚卿的指尖在她掌心划了几下——
【配合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砚卿突然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胸膛,然后——
“啊!轻点……你弄疼人家了……”
他捏着嗓子发出甜腻的呻吟,另一只手还故意把木墙撞得咚咚响。
沈知棠:“???!”
门外脚步声戛然而止。
“晦气!原来是野鸳鸯!”
待脚步声远去,沈知棠一脚踹在裴砚卿小腿上:“你平时都这么躲搜查的?!”
裴砚卿揉着腿龇牙咧嘴:“这招对锦衣卫特别管用……嗷!别打脸!”
暗室里其实别有洞天。
拨开那堆机关零件,沈知棠发现墙上钉着张详尽的北疆布防图,旁边还挂着把造型奇特的火铳——正是图纸上改良过的型号。
“五皇子想借献宝之名掌控军械司。”裴砚卿突然正经起来,指尖点着火铳某个部位,“但他不知道,这批新式火器有个致命缺陷。”
沈知棠凑近观察,忽然瞳孔一缩:“闭锁机构有问题……击发时可能会炸膛?”
“聪明。”裴砚卿赞赏地看她一眼,“三日后春熙园宴会上,他会当众演示这把火铳。”
沈知棠瞬间明白过来:“你要让他在皇上面前出丑?”
“不。”裴砚卿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发现’这个缺陷,然后……”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崭新的图纸,上面绘着修正后的结构。
“由沈姑娘‘偶然’献上改良方案。”
沈知棠挑眉:“好处呢?”
“三十两黄金。”
“五十两。”
“成交。”
击掌为誓的瞬间,暗室顶部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两人同时抬头,只见一块松动的砖石正摇摇欲坠——
“小心!”
裴砚卿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砖石砸在他背上,扬起一片灰尘。四目相对的刹那,沈知棠发现他右眼尾那颗泪痣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明显。
“沈姑娘。”他嗓音沙哑,“你睫毛上沾了灰。”
沈知棠还没反应过来,这厮竟然吹了口气!
“裴、砚、卿!”
从醉仙楼后门溜出来时,夕阳已西斜。
沈知棠边走边整理袖中的图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喵呜”声。
那只花斑猫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个锦囊。
“虎将军给你送报酬来了。”裴砚卿的声音从屋顶传来。
沈知棠解开锦囊,里面竟是颗龙眼大的东珠,底下压着张字条:【定金。若合作愉快,另有厚礼】
她抬头想瞪人,却发现屋顶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片树叶打着旋儿飘落。
春樱小跑着追上来:“小姐,夫人让您赶紧回府,说是……”小丫鬟突然压低声音,“五皇子派人来提亲了!”
沈知棠捏着东珠的手猛地收紧。
好你个裴砚卿……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沈府,西厢房。
沈知棠一脚踹开房门,东珠在掌心硌得生疼。屋内,沈夫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攥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指节发白。
“母亲。”她强压着火气行礼,“五皇子的人呢?”
沈夫人抬头,眼底泛红:“刚走。”她指了指桌上那对鎏金聘雁,“礼部侍郎亲自送来的,说你父亲在翰林院当值时,已替你应下了。”
沈知棠呼吸一滞。
父亲竟答应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案前,掀开大红聘书。
萧景桓的字迹工整得刺眼,末尾还盖着私印,可落款日期……竟是三日前!
“这不可能。”她指尖发凉,“三日前父亲还在核查《永乐大典》的残卷,哪有空见礼部的人?”
沈夫人突然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你爹今早被传进宫了,现在还没回来。这聘书……是曹公公带着禁军送来的。”
沈知棠后背沁出一层冷汗。曹公公是司礼监掌印,他亲自出面,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五皇子这是要强娶!
窗外传来“扑棱棱”的振翅声。那只花斑猫不知何时蹲在了窗台上,嘴里叼着片撕碎的纸。
沈知棠一把夺过,上面潦草地写着:【子时三刻,西角门见】
没有落款,但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和裴砚卿塞给她的那张机关图备注如出一辙。
沈夫人盯着纸片,突然道:“棠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
“没有!”沈知棠下意识否认,耳根却烧了起来。
沈夫人叹了口气,从袖中摸出把黄铜钥匙塞进她手里:“这是你爹书房暗格的钥匙。他今早出门前说,若有人来提亲,就让你去看暗格里的东西。”
子时,沈府西角门。
沈知棠裹着暗色斗篷,刚摸到门闩,忽听墙头传来一声轻笑:“沈姑娘夜会情郎,怎么还带着凶器?”
她猛地抬头,裴砚卿正翘着腿坐在墙头,月光给他轮廓镀了层银边。
他手里抛接着什么,定睛一看——竟是她藏在袖中的匕首!
“什么时候……”她摸向袖口,果然空了。
裴砚卿翻身落地,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沉水香。他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个食盒:“饿了吧?醉仙楼的蟹粉小笼,还热着。”
沈知棠没接,直接掏出书房暗格里找到的信递过去:“解释。”
信是父亲笔迹,只有寥寥几行:【永昌十二年北疆军报有异,火器司与五皇子府往来密切,裴家小子可信】
裴砚卿扫了一眼,忽然嗤笑出声:“沈大人这是把我当女婿考察了?”
“少贫嘴!”沈知棠一把揪住他前襟,“五皇子为何突然提亲?你白日说的计划是不是早算到这一步?”
他被拽得俯身,鼻尖几乎碰着她的,眼底笑意却褪得一干二净:“因为三日后春熙园宴会的重头戏,根本不是火铳演示。”
“那是什么?”
“是选妃。”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裴砚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萧景桓要借献宝之名,请皇上当场赐婚。而你父亲……是唯一能证明军械司账目有问题的人。”
沈知棠松开手,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他软禁我爹,强下聘礼,是为了堵住沈家的嘴?”
裴砚卿没答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倒过来——哗啦啦倒出七八块一模一样的北镇抚司令牌,全是假的。
“明日我会派人散播消息,说你与我私奔了。”他捡起一块令牌塞进她手心,“五皇子最爱面子,绝不会娶个‘逃婚’的姑娘。”
沈知棠摩挲着令牌边缘的刻痕,忽然笑了:“裴世子,你令牌造假的手法……”她指尖在某处凹陷点了点,“漏了锦衣卫的暗记。”
裴砚卿怔了怔,突然放声大笑。墙头“虎将军”被惊得炸毛,一爪子拍碎了瓦片。
“所以沈姑娘……”他笑够了,凑近她耳边,呼吸灼热,“要跟我假私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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