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咽下去了。
脑中轰鸣声渐弱，白容与呆了许久，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怔怔看向谢不淳。
美艳的脸被血色浸透，鬓发被汗水浸透，黏黏糊糊地贴在脸颊，更加衬得那张脸我见犹怜。他的脸明明近在咫尺、如此清晰，可白容与却觉得他的眉眼好像渐渐变得模糊无比。像是在纸上洇出的墨迹，先是眉眼，再是鼻梁，最后是艳红的唇。一切仿佛都在肌理化，他看着他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仿佛要消失在自己面前。心中忽地一痛，直觉伸出手想将他拽回——
后来他果真将谢不淳拽回。他的五官也在距离拉近中变得无比清晰。
可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脸被鲜血浸透了，还在冲他笑？
白容与眼眸一颤，被这副场景吓得不轻，猛地松开了手，仓皇往后爬着，像是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谢不淳本来对他的反应不明所以，在看到他颤动的眼眸时，才像是发现了什么，顾不得处理自己身上的狼狈，便迅速奔到他身后，有力的双臂环在他腰际，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白容与整个人都在发抖，在感受到他的触碰时，更是出现了严重的应激反应，奋力挣扎着尖叫。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他疯狂地用指甲抓烂谢不淳手背上的皮肤，打着哆嗦声嘶力竭哭着喊着让他放开自己。
他怕。
他怕血。怕他身上的血。
谢不淳将他紧紧抱在怀中，笨拙地哄着他，说自己身上没有血，干干净净的，不信他就转过头来看。可白容与却不肯，只觉得这是他的骗局。恍惚间血腥气宛若毒蛇一般缠绕在他的脖颈，阴冷的身躯盘旋到他的鼻尖。那股子刺鼻的气味便愈发明显，腥得他几欲干呕。呕出自己的内脏。
浑身上下都发着虚汗，难捱的热意像是滚滚烈火，攀附在内脏上，由内而外散发着几乎快将人活生生炙烤而死的热意。白容与意识一片模糊，只是凭借自己的本能在呼吸、在干呕。环抱着自己的双手好似一根厚厚的绳索，会生生将他绞断，让他尸首分离。有道声音这么告诉自己。
于是白容与遵从本心，转身奋力一击，割破了这道绳索。意识始终处于混沌之中，眼前一片灰暗。他将绳索割破后，便无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身形跌跌撞撞勾勒着，神色失魂落魄。
像是被阴差勾走了两缕魂，他许久后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浑浑噩噩望去。
而后彻底呆在原地。
只见谢不淳原本宛若白玉一般的面容被划出一道狰狞的疤痕，而那道血痕正源源不断往下淌着鲜血。“滴答”一声，白容与猛地打了个冷颤，低头望去，自己的双手竟被鲜血缠绕，而那血迹已然干涸，死死刻在他的皮肉间，仿佛一道恒长的诅咒，誓要生生世世伴随他——
不、不！
白容与彻彻底底回过神来，惊惶不安地往衣裙上揩着自己手上的鲜血，将每个手指头都擦得干干净净。才奔向谢不淳，猛地抱紧他，语气有点害怕：“太傅、我、我怕。”
与之相比截然不同的是谢不淳的神色。他很平静，平静得几乎像一个死人。双手却机械性地抚在他的肩、他的腰际，强迫自己牵起嘴角，试图给予安抚。可不待他将白容与安抚好，随之而来的便是白容与的掐脖：“我怕你、我怕你、我好怕你！”
他嘴上说着害怕，手上的动作却不减半分力气。好似猎物濒死前给予猎人奋力一击，他这一击几乎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瞳孔因恐惧而不停颤动，肩膀因害怕而不断颤抖。
或许他真的要在那阵深入灵魂的恐惧中，将谢不淳杀死了。
他这么想着，忽而开始思考起来，变得有点疑惑。
杀人。
他应该去杀人吗？
原本疯狂颤动着的眼珠子渐渐平复下来，迟钝地在谢不淳脸上打转。那张原本白皙的面容在此刻被他掐得青紫，眼球因濒死而暴起。嘴唇泛起紫绀，他竭力呼吸着，却始终徒劳无功。
这就是人死前挣扎着的模样吗。
那比鲜血更让人恐惧。
他不想杀人。
白容与默默重复着这句话，赶在谢不淳临死之际陡然松开手，喃喃着：“我不想杀人。”
呛咳声在殿内响起，他不断呢喃着这句话，许久后像是把自己说崩溃了，猛地抱着自己躲到桌脚下，捂着自己的耳朵不住摇头，哽咽着：
“我不想杀人，呜……”
肺内传来极其压抑的感觉，谢不淳猛地跌落在地，咳出一口鲜血，模样狼狈无比。脸上的伤口蹭在小臂，将洁白的里衣染红。他听着血肉被碾压的声音，许久后眼角落下一滴泪来，转身一步一步爬向白容与，哽咽着抓住他的衣角：“对不起、对不起止安……”
“你不要这样，”谢不淳哭着把他抱在怀中，泪水将白容与的脸浸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止安、对不起……”
白容与在他怀中静静发了许久的抖，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目光随着抬头的动作渐渐移到他的脸上，失神片刻，询问道：
“你是谁？”
谢不淳身体陡然一僵。
***
太子殿下失忆了。
他不再记得他的父皇，不再记得他的母后，不再记得他的皇兄弟，更不再记得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太傅。
太医来看了几次，开了好几贴药，白容与吃了却始终没有好转。在看到皇帝和皇后悲痛的眼神时，他心中没有半分感觉，礼貌地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期间不乏有皇兄弟来慰问，他也一一回绝。他感觉他们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后头便一个人倒在宫里的榻上看画本，看小人故事看得津津有味，乐不思蜀。他觉得这个比那些无趣的书好看一百倍。周围的宫人也尽数被他遣退，一个人待着让他更舒服些。正这么想着，画本也被翻到了最后一页。他意犹未尽地喝了口水，刚想再继续找个画本来看，身后便蓦地传来一股幽香。
他微微一怔。
一股难以言说的凉意抚在脖颈，好似一双手。联想到方才看的画本，白容与心头一惊，被吓出了一声冷汗，结结巴巴开口：“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孤不是书生，别别别别来吸孤的精气！”
好吧，我的思考是个屁，继续写下去吧[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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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霸道太傅俏太子（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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