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日里，比夏天先到的，是催债人的谩骂。
“谢建伟，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可以还上，上次说三天后，下次是不是就是五天后了，把我们当猴耍呢？”
来人浑身健子肉，膀大腰圆，双眼怒瞪着，一脸凶悍样，还没到夏天，黑色的短袖就已经穿到了身上，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上纹满了乌青的纹身。
手中的铁棍在楼梯道的水泥地上左右划动着，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老大，跟这种人费什么话，直接闯进去拿不就好了，听说他老婆被撞死时可赔了不少。”
跟在陈勇后面的男人贼眉鼠眼，虽比不上陈勇那般健壮，却也能将粗壮的铁棍在左右两个手之间抛来抛去。
说话时，故意眯着眼，一只手拎着铁锟，另一只手举到了陈勇前搓了搓，然后比划了个五。
陈勇心领神会的笑了下，冲跟在他身后的兄弟们招呼了一下，作势要将挡在门口的谢建伟推开。
长年的吸烟酗酒，谢建伟的身体早已不比从前，在工地上磨练出的肌肉此时也已经中看不中用。
眼见陈勇一群人马上要闯了进去，谢建伟心如死灰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悔恨充斥着整个身体，占据了大脑，“不要……”
“喂！你们干嘛，私闯民宅吗？”跟在顾沐阳身后的谢离庭刚回家看到就是这样的景象，三下五除二就跨过了最后几层台阶，冲到了最前面，挡在谢建伟的身前。
落后他几步的顾沐阳也急匆匆地赶了上来，与他一起挡在房门前，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硬生生靠一股蛮劲将几人挤出了房门口。
被挤的一踉跄的陈勇本想发火，教训教训这俩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小崽子，但在看清是谢离庭后，反而要笑不笑的哼了一声。
“谢建伟，你可真生了个孝顺的好儿子，不仅考年级第一，还护着你这个老赖父亲，我要是你，都没脸见人啊，你说是不是啊，兄弟们。”
陈勇话音刚落，周围附和声四起，夹杂着笑声一下又一下的刺激谢建伟的神经。
“够了！你们要怎么样才肯离开。”谢离庭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打断周围的哄笑声，抬头冷冷的盯着前面的一群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用力地攥紧，气得直发抖。
下一刻，感觉到自己右边的肩膀被安抚的拍了拍，一转头，就对上了顾沐阳担忧的眼神。
紧握的双手下意识的松开了些，指甲已经深陷皮肉，带出了淡淡的血迹。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后，谢离庭回以顾沐阳一个别担心地眼神，又重新盯着前方那些不安好心的人。
“离开？可以啊，把欠的钱还上吧，我们保证以后井水不犯河水。”陈勇浑不吝地笑着说道，然后伸手比了个三，“不多，还上我们立马走。”
抬手打断一旁急的想要说话的谢建伟，谢离庭淡淡道：“钱可以还，但要等两天，两天后我立马还。”
谢离庭已经冷静了下来，漆黑的眼眸看不出情绪，但莫名地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爽快人，冲你这信誓旦旦地模样，都是兄弟，多等两天又如何。”得到确切承诺的陈勇爽朗地笑出了声，伸手朝后挥了挥，“走了，兄弟们。”
重重地脚步声伴随着铁棍磨擦在水泥地上的刺啦声渐行渐远，乌泱泱地一群人就这么走了。
直到声音听不见，谢离庭一直紧崩地身体才放松了下来，掌心地痛后知后觉，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乐乐，你没事吧。”顾沐阳担忧地望向谢离庭，想要伸手扶住他。
“没事，我还没有脆弱到那种地步。”轻轻的抚开了顾沐阳伸过来的手，转身将倒在一旁的谢建伟扶了起来。
与顾沐阳一起将谢建伟扶进去后，谢离庭忍不住抿紧了嘴唇，平时颇具肉感地双唇此时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红线。
那条红线张张合合，洁白地贝齿偶尔露出端倪，最后又紧紧抿了起来。
“顾沐阳，阿姨该担心你了。”谢离庭抱歉的望向顾沐阳，“今天真的很谢谢你。”
听出话里的另一层意思，纵使再担心，顾沐阳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解决不了一定要找我啊，我就在你的楼上。”走到门口时，顾沐阳还是忍不住回头叮嘱道。
“知道了。”谢离庭无奈地冲他笑了下，“快回吧。”
房门被依依不舍地关上，谢离庭拉开椅子，在谢建伟的对面坐下。
“对不起……是我拖了你的后腿，我没想到……这次……这次他们会直接找上门。”苍白地脸被埋进粗糙的双手，谢离庭看不见他父亲的表情，通过声音，他听到了后悔。
但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爸，我们家还有多少钱？”谢离庭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他的背早已被压弯。
良久地沉默后，压抑着痛苦的声音响起，“你母亲……去世时，那个人赔了五十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剩下三十五万。但……”
话还未说，谢建伟猛地抬起脸，情绪激动道：“那是留给你的钱，不能动！”
“可是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喷薄而出的情绪戛然而止，谢离庭看见他爸刚挺起的脊梁好像比之前更弯了。
“拿出来还钱吧，爸，以后……不要再赌了。”
客厅墙上挂着的老式钟表滴答滴答地转着，餐桌前坐着地父子相对无言，秒针走了一圈又一圈。
许久后，一声低低地“嗯”从那中年男人的喉咙中传出。
直到谢离庭起身回到房间，桌子前的谢建伟也没从双手中抬起头。
背靠着房门，谢离庭不禁想起了他离开前的最后一眼，水痕从他爸的眼角滑过，顺着皮肤的纹路隐进被手遮住地区域。
无端地，谢离庭想起了暴雨中的大树。沉默的，苍老的，坚定的往上生长着，在狂风中，颤颤巍巍地为枝头的小鸟提供着庇护。
突如其来的闪电照亮了房间，雷声紧随其后，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户上。
这场不打招呼的暴雨让今夜注定不平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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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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