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楼外古树十分葱郁,橘白色路灯灯光被压在参天树影之下,南城大学校园保留了江南园林制式,一衣带水,茂林修竹。
寝室楼旁就是其中的一栋古建,夜色下显得庭院深深,连青瓦上都流淌着光影,荔年尽管欣赏着这片意趣,还是有些不耐烦。
这边绿道上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停着几辆电瓶车,荔年站在路灯下,忽略偶尔有路人投来的视线,她已经等了二十分钟了。
终于,祁念手里提着“见粤”外卖袋,向荔年跑过了。
她十分自然地牵住了荔年的手,一片湿热的触感让荔年不动声色皱起眉。
“宝宝,晚上吃饭了吗?”
祁念面色苍白,唇上口红不知何故晕染开。
“不饿。”荔年抽出手,眉梢下沉,眼角也跟着略略往下压。
祁念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抬头看向对方,路灯明亮,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荔年比她略高一点,她看到对方睫毛下覆着一层薄薄的影。
时至今日依然让她心动,她不舍得放弃。
荔年不爱涂香水,身上却带着淡淡的香味,那是雪花膏在清晨涂抹又留在晚上的余香,她喜欢桂花味、玉兰味、夜来香味,都清淡甜蜜,回味无穷,跟那个男人身上浑浊、沉闷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祁念眼底一热,她有点想哭。
或许……只有站在荔年面前,被她抱着,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才能驱除这几天来心底粘湿稠密的反胃感。
祁念声音带了一丝隐秘的颤抖:“晚上去我家过夜好不好?”
话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她想起不久前,她答应了祁念的追求,当时祁念亲上了她的脸,但对方要转到唇上时,她却轻轻偏头躲开了,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她没有经验,也没有兴趣。
而现在,祁念和那个男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依旧清晰,她甚至记得祁念谄媚笑容的弧度。她竟然还能邀请她……荔年忽然笑出了声。
“你身上有烟味。”
祁念心头重重一跳,脑海里快速闪回跟王志文相处的画面,王志文是抽了烟,也喝了酒,但她来之前洗了澡刷了牙换了衣服,怎么可能有烟味?
“不可能!”祁念一急,否定的话脱口而出,随后她看见了荔年脸上笑容敛去,眼神冰冷。
“他是我哥哥……”
祁念心脏狂跳,呼吸快到要碱中毒,她两只眼珠在眼眶里溜溜地打转,慌不择路,急于找补,说出的话却根本没有逻辑。
……什么年代了还玩儿兄妹那一套?哪怕是gay蜜都更有说服力好吧?
荔年抬起头,明亮灯光照得她眼眶干涩,夜风吹得她双眼发痒,她却一点都不想哭,对祁念浓浓的失望与厌恶比在宫丽酒店外更甚。
这就是她的女朋友,这就是她二十岁的爱情。
多么可笑啊。
荔年低下头,直视着祁念苍白慌乱的脸:
“不管他是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是已经确定的劈腿对象,或者是需要应酬的工作伙伴,我都不能,也无法接受,我的女朋友跟一个成年男性如此亲密,这是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你自身性别的不尊重。”
“我们分手吧。”
荔年转头就走,祁念快跑几步,偏执地拉住了荔年的手。
“松开!”荔年一把甩开对方。
“我……”祁念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又低下头,斜视着脚下地砖,似乎踌躇不决。
“……”她不想再看这个人一眼。
祁念却又抬起手拦住了她,眼里的犹豫已经变成了破罐破摔的坚决。
“你去过我的卧室了吧,看到裴霁月的照片了吧?没错,是她影响着我让我接触民乐,坚定学习二胡的决心,她是每一个民乐人心里的理想,是我想迈进的殿堂……
我从初中开始学琴,高考时从呼城不远千里来到南城,就是为了能更接近她,好多年了,我梦里都是站在她面前为她拉琴的场景,我……你知道那个男的是谁吗?他是裴霁月的助理!他知道裴霁月的行程安排,未来发展,负责裴霁月的工作对接,他可以帮我,让我见到裴霁月!”
祁念语调激动,眼里的坚决已经烧成了隐隐的癫狂:
“我需要他的帮助!我必须要和他在一起!裴霁月今年刚把工作重心从国外转到国内!这是我最好的机会!正常情况下以我的学历人脉我连裴霁月的面都见不着!他是我唯一接触裴霁月的渠道了,也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荔年,我很喜欢你,但是我必须——”
祁念声音戛然而止。
荔年忽然吐了。
她看见荔年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眶被逼得通红,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就在她说喜欢的那一刻,荔年终于忍不住,两步跑到路边下水道“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酸水。
荔年脑海里分析祁念说的话,眼前一黑,又忍不住“呕”的一声,胃部灼烧。
祁念正摆出一个要来扶她的姿势,被荔年一个眼神盯在原地。
“走捷径就走捷径,还唯一的机会,出轨就当出轨,还为了理想。”荔年从裤兜里掏出手帕纸,擦了擦嘴角,“祁念,你真是让我感到恶心。”
空气中的雪花膏味道消散了,以后也不会再有。
祁念钉在原地,终于没有脸再追上去。
-
回到宿舍,荔年洗了滚烫的热水澡,终于冲刷掉反胃感。
听完完整事情的室友童冉却瞬间红温。
“什么?你被劈腿了?还是劈的男的?”
童冉声音响彻宿舍,她痛心疾首:“你怎么没当场扇她两耳光啊,草!是我我直接左右开弓狠狠抽她那张丑脸,我就在宿舍,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荔年端起三九胃泰抿了一口:“没力气。”
“……”童冉稍稍恢复了理智:“不过你俩没那个吧?她这也太恶心了啊啊啊,怎么会有人刚和男的做完就来找自己的女朋友,呸,前女友啊,谁知道她和那个男的什么时候好上的!呕呕呕!”童冉打开手机紧急百度:“怎么办,会不会得病啊啊啊啊啊,这也太脏了!”
荔年摇摇头:“没有。我当时脑海里已经准备好了中法英苏四种语言的怒骂,并发誓要让她血债血偿,可惜一想到……就吐了,再直起腰已经没力气了。”
“……没事”,童冉深呼吸:“来日方长,总会找到机会的……不过,她虽然长得还可以,身材也是男的喜欢的那种,但跟你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她不是追你追了挺久的么?上个月我不在,怎么就突然答应她了?”
……记忆回到大二。
祁念是她在一次校园活动上认识的。
当时南城大学有周年活动,作为隔壁兄弟院校的南城音乐学院联合周边学校一起组建民乐团来演出,轰动全校,室友们拉着荔年抢到了第一排的座位。
在具有联谊性质的晚会上,南音的学生们技艺高超,意气风发,引得台下掌声连连,祁念长得还算可以,出场时长发披肩,穿一袭白裙,捧着琴笑容灿烂,很有点儿言情剧里古早白月光的味道,果不其然,演出结束后她被很多男学生要了微信,但祁念却一眼喜欢上了坐在第一排正和室友们笑着聊天的荔年。
在一片诧异和打趣里,荔年不好拒绝。
第二次见面是在“Murmur”,荔年当时在促销打折面包,为了帮她带货,祁念在她边上拉琴,她演奏了二胡版《兰亭序》,吸引了不少人,很快就完成了kpi。
之后接近一年的时间,祁念每次上完课就会来南城大学找她,每周六早上还会准时来给荔年送早饭,也经常送礼物给她,即使荔年不接受也同样殷勤。
荔年虽然很早就觉醒了性向,但对于祁念,她只有感动,没有心动。
一年里,祁念表白了三次,均被荔年拒绝,直到最后一次,祁念消失了两个月回来,说要给她拉奏一曲《二泉映月》作为离别纪念,之后就不再打扰她。
荔年同意了。不得不说,祁念的专业能力还是很强的,当时胡琴凄婉,荔年听得认真,出生于无锡城的目盲琴师的故事她也略有耳闻,知道这首《二泉映月》道尽人间悲欢离合,是不朽名篇。
全曲时而沉静,时而躁动,祁念将一种不同的曲调加入了原本的乐曲中,弱化凄凉,增加激越。
到后段时,祁念闭上眼,手指拨弦拨出残影,表情专注认真。
那一瞬间,她好像看见了祁念的灵魂。
澎湃的感情、不屈的精神克制地藏于二泉冷涩流水中,没有沉寂,只有更汹涌。
那一段胡琴凄婉又飒沓,勾动了荔年的心。
“就是因为那一刻的心动,你答应她的追求了?”
“嗯。”荔年点头:“那时我觉得她这个人很了不起,她的品性、她的精神让我很感动。”
就好像十二年前苏州城,她看到那个又聋又疯的女人在大雨里拉琴,瘦弱却不屈,无声胜有声。
她在祁念身上感到了同样的感觉,所以她在祁念最后一次表白时心动了。
猜猜这是谁的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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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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