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拿下泗津太过酣畅淋漓,亢父险道和治所丘城的防卫收缩加强了许多。
黎梦还对着系统里的推演,看着系统给出的结论——传统强攻预估,需要七日,付出两百伤员,三十阵亡的数字,若有所思。
淳于坚坐在她的案前,手中兵书半展,“家主可要效仿邓艾偷渡阴平之险?”
黎梦还微微摇头,“只怕如当年东燕神武皇帝,遇到坚守室壁的兆昌。”
东燕拓跋氏,本来也是北方猛虎,风头最劲的时候,以雍州淳于氏为代表的北方游牧各族都要拜他为君,而如今却只能龟缩在冀州一地。
时势造英雄,南梁如今权势滔天的太尉兆昌,就是因那室壁城的一战而起。
室壁城扼守长江渡口,是南梁防御东燕的咽喉要地。城池依山而建,城墙夯土包砖,南北临深沟,东西接峭壁,仅有一 条狭窄通道可通。
东燕的开国之君拓跋欢率军十万,携带攻城器械百余具滚滚而来,城中太守望风而逃,只留下了羯族出身、一直不受重视、年仅十九岁的参将兆昌,他带着不足万人,加固城防。
好在南梁那时候的家底颇厚,此城无论是储粮还是人丁,都尚算充足。
拓跋欢在城南堆筑土山,试图居高临下射杀守军。
兆昌就在城墙加建木楼,高度反超土山在木楼上架设强弩,压制东燕。
东燕挖掘十条地道通向城墙,计划从地下突入。
兆昌发现后,就沿城墙挖堑壕,塞入柴草和鼓风皮囊,鼓风灌烟烧杀地道士兵。
东燕造攻城车撞击城门,车顶蒙生牛皮防火。
兆昌就用长杆悬火炬烧毁车顶牛皮,并抛洒松脂、膏油助燃,焚毁攻城车。
东燕用巨型木钻破坏城墙,昼夜不停凿击。
兆昌带人缝制布幔悬垂城墙外,木钻受阻无法着力,待东燕改用铁钩拽布幔时,暗藏利刃割断钩索。
拓跋欢射箭传书入城:“斩兆昌者,封大将军,赏帛万匹!”
兆昌就在劝降书背面批注,“若有能斩拓跋欢者,赏赐同此”,将箭书射回东燕军营,动摇敌军心。
拓跋欢的术士声称:“室壁城中无井,必因天象陷落!”
兆昌就命人从城上倾倒泉水,笑称:“我有淮河之水,尔等渴死前尽可取用”。
如此两次大战,南梁伤亡轻微,城防未破,而东燕战死病亡七万余人。
拓跋欢更因此城久攻不下,急火攻心吐血病倒,次年病逝,从此东燕再难见雄风。
黎梦还一边思索,一边信口念出三十年前天下传诵的英雄事迹,“南梁兆昌随机拒之,终不能克。而东燕死者七万,聚为一冢。”
淳于坚颔首,“古来兵书皆云,攻城为下。此战正是最佳注脚。”
两人毫无阻滞地一来一回聊了下去,直到暮色四合,点上如豆的灯火,朦胧月光下,黎梦还才微微感到那种故人来归的心悸。
多少年前,两人也是这样谈古论今、臧否人物,毫无倦意直到抵足而眠。
对面的淳于坚也好像感受到什么,眉心微蹙,不知道脑子里在萦绕些什么。
这年秋汛前,黎梦还已经收买樵夫绘制后山采药小径,发现废弃矿洞可通粮仓,安排手下间者伪装药商向守军兜售驱寒
丸,实则掺入微量巴豆。
当护城河的涨水漫过渡口,麾下的五百轻兵背负防火油灼烧的牛皮,从密林处出发。
而淳于坚带领主力佯攻栈道吸引守军,备三十头山羊角缚火把,用于疑兵,而他自己亲率二十锐士夜攀绝壁探路。
黎梦还面对系统临时点亮的【丛林行军医典】模块,叹了一口气,准备随行实践。
毕竟系统给的饼真的很香,先试吃的芭蕉叶包裹伤处示意图就很实用,进入深山后,还能解锁能稀释为麻醉剂的莨菪草,箭毒木和方圆三十步内配套出现的解毒七叶莲呢。
小藜、绿堇听到这个决定,都露出担忧之色,焦急于林勤、燕重已经潜入密道,蒲苏还在平陆泽经营,繁缕和青蕨则在泗津继续搞土改,只剩她们两个小身板站在淳于坚一群氐族人马面前,显得格外孱弱,要拦也拦不下来。
亲身上一线,黎梦还自然是紧张的。
之前收到的情报,宇文家在兖州势力大减,她的崛起是其中关键因素,他们自然盼着借势打击,之前细细探察药堂的王掌柜背后就有他们阴鸷的身影。如今宇文家在兖州残部缩入治所丘城,投在郡守崔昀门下。他们家族发轫于高山,,也许会加入亢夫险道的守军。
本来的巡城将军韩韬就是颇有抵御的,入山口立铁蒺藜阵,半山腰设滚石擂木,城头置连弩百张。存粮足支两载。加上擅密林作战的宇文家,真可谓是一块硬骨头。
但麻沸散、药毒一体若能拿到手,可大增优势。而她起码多吃了几年饭,真叫家生子出身娇养得像是副小姐的侍女、最重只拿过药锄的医女,顶到最前沿,也太没道理了。
无论怎么说,比起“给我冲”,黎梦还还是更爱说“跟我冲”。
亢父城踞于鹰喙崖之上,三面绝壁仅东麓有条之字形栈道。守将韩韬在此经营五载,崖顶设十二座储石台,栈道转折处藏火油柜,半山腰箭楼与主城形成交叉射界。
崖风如刀,攀岩队口衔木枚,淳于坚的玄甲军像壁虎般贴在鹰喙崖,湿牛皮下的铁钩悄无声息。一切安静地有点诡异。
黎梦还突然觉得背脊一凉,淳于坚也像是感受到危险的野兽,比出手势喊停。
在最前方带队的百里融,按住士卒的肩膀,伸手探查,“岩缝有新鲜苔藓碎屑!”
话音未落,上方滚木裹着火星倾泻而下。
“跳!”淳于坚揽住她腰身跃向侧方缓坡。
两人顺着野杏树枝杈滚落浅滩,半个时辰后,黎梦还在冷冽的溪水中醒来的。
岸边断枝上挂着半幅披风,她的鹿皮靴卡在卵石间发出脆响,左踝传来钝痛。
她摸索找到淳于坚,发现他头盔凹陷处卡着块锯齿状碎石,血顺着护颈滴在鹅卵石上,绽开朵朵赤梅。
“别动!”她扯开衬裙下摆,制止住想要说话的淳于坚,“你的脑袋可比城墙薄多了。”
她暗自腹诽,你这坚头本来就死脑筋,这样撞一下可别更傻了呀。
浸透的绷带缠上初遇见额角时,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喝。
淳于坚右手虎口还裂了道血口,定是抓住岩松时被树皮划伤。望着她行云流水的包扎手法,另一只手忽然按住她手腕:“这结扣……我好像……”
黎梦还“啪”地一声打在他的手背上,“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一会脑震荡发作起来,百里融可没办法来清理呕吐物,只有我一个歹命人要接着干。
他们在野樱桃林中找到一处獾子洞,黎梦还点燃随身艾草驱虫。
刚才她这样很亲昵自然地一碰,他讷讷无言到如今,好像多年习惯一样,老实巴交地闭嘴听话,直到探出头看天色决定进一步方案时,他才又张口。
“也不知道百里融带着其他人脱困了没有……”她轻叹一声。
“你不用担心百里融,大家一定也都就地隐匿起来。”他肯定地下了定论。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眼神一碰,好似中间点燃的药绒,跳动起一小撮火星。
天已大亮,按照计划,若遇到变动,潜行暂时搁置、黎梦还和淳于坚就缩在洞中,待日落月升。
明明阳光灿烂,但黎梦还却因为刚泡在水潭里而有些发烧,她心中知道有淳于坚守着,安全感不弱,嘱咐了过两个时辰叫醒我来换岗后,就沉沉睡去。
淳于坚拿出怀中的绷带纱布为她包裹肿起来的脚踝,她轻声哼唧了一两声,转个脑袋换个姿势,继续合着眼休息。
淳于坚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探了探她的鼻息,也只是微烫,大致是可以自己退下去的温度,便不多事,只是抱剑守着洞口。
他偶尔回头,凝望着她黑甜一梦,浑然忘我地小憩,嘴角忍不住微微荡起。
虽然此地危险万分,不久又要继续作战,但心中却像在家里的松暖被窝一样安宁温馨。
而在梦里,黎梦还恍惚回到了上一世,那时候他们也曾面对这样险境。
跌落山涧后装着金疮药的瓷瓶已碎在石缝间,那时候她的小腿疼得更加钻心,但只要背靠着背,也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就地取材,用枝干做出简易夹板,还用树皮熬制了退热汤。
匆匆包扎完患处,她就伸出微微发抖的指尖,在湿漉漉的岩壁上勾勒山势,“将军可曾听过此城有双肠道?前朝在此修粮仓时,为避山洪挖过泄水暗渠。”
他一边听着,一边撕下内袍衣角,浸了山泉水敷在她额头……
很快她从前世幻境中猛得一抖,黎梦还的责任心让她只眯了会就转醒。
她边苦笑地想,也是活该劳碌命,这么多年还是退不了,边细致地替他换额头敷料。
“你放心吧,我身上带的成药、毒物不少,若有人来也能抵挡一阵,若是不谦虚地说,叫他们有来无回,也是稳当的。”她拍了拍淳于坚的手臂,像上辈子一样哄着他不要逞强。
他把微微泛红的脸埋进手臂里,乖乖合上眼睛休息。
黎梦还一边盯着门口,一边检查他有没有好好睡,就像是幼儿园盯着孩子午睡的老师。
但她却不觉得烦闷,也没有只睡了几个点的无奈,甚至颇有发现美的心绪——
淳于坚盔甲上沾带了一些残花和露水,睡着后随着他胸廓的起伏,好不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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