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时不同往日,人不害怕一无所有,害怕的是得而复失。
他感觉自己的心空了一块,风蛮不讲理地冲撞其中,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唐逐风。”苗条纤细的身影轻盈地落下,当归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我的日子很无聊吧?所以说啊,不要.....”
当归话还没说完,他便猛地推开门紧紧抱住了她。
“你,你怎么了?”当归也吓了一跳“我只是去几十里外的城池打了场架啊,大不了我下次提前告诉你一声。”
“不是因为这个。”他的头埋在她肩膀上,闻着她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一刻他甚至想,放下吧,放下那些困扰他多年的伤害和执念,如果能一直这样抱着她一辈子,那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不允许自己沉浸在儿女情长的温柔乡里,他永远不可能像寻常人一样娶妻,生子,度过平安而幸福的一辈子。
他有仇,必须要报,他也有事情,必须要完成。
“闻当归,你愿意嫁我吗?”他鬼使神差地问。话音未落他却用力地摇了摇头,慌乱地解释“不,我不是想说这个,你可千万别多想,我是说....”
他心里很难受,他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当归了,可是他是个残废,是要腐烂在淤泥里的枯叶,而闻当归,是天边一轮耀眼的太阳,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他们怎么可能成为夫妻呢?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丑陋怪异的腿,只觉得碍眼刺目,他甚至想亲手砍掉这双腿,它禁锢了他理想和情感,无时无刻不在大笑着提醒他,所有的渴望和希望都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我愿意的。”当归说。
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修饰,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比他十几年来读过的任何书,听过的任何话,都要感到宽慰和安心。
“真的?”他不可置信地问“等等,你确定吗?你确定你不是在可怜我吗?”
“可怜你?”当归反问道,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听懂她语气中的疑惑“我为什么要可怜你?你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要是非要说的话,我也不是在可怜你。逐风,我心疼你。我如果早点出现的话,你或许就不会受这么多委屈了,欺负你的人,他们都打不过我的。”
心疼?他愣住了,他这种人,也能被心疼吗?
他松开她,很认真地注视着当归,立下承诺“等我考上状元,就风风光光娶你为妻,我保证。除非我死了,否则永远不会更改。”
当归噗嗤一声笑起来,她握住他的手,神色柔和“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到的,我就在这儿等你,哪里也不去。”
他用力点了点头,如果他提前预料到了结局,一定会在此时此刻抓紧闻当归的手不放。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发生的事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八年后,京城。
他呆呆地望着窗外凋谢的花朵,不由闭上了眼,片刻尝到了眼泪的味道,很咸,很腥,混着难掩的苦涩一起咽进肚子。
和当归分别时还是严冬,一转眼已经到了晚秋,殿试结束了,他却没有考。
殿试前两个月他生了一场重病,昏昏沉沉睡了三天三夜,身体的状况急转直下,连拿起笔都费力,更遑论书写文章呢。
他觉得上天就像是在玩他,总是在绝境中施舍般地伸出一只手,在他快要握住时却猛然抽离,随即消失不见,独留他一个人在原地。
他看着桌上的汤药,疲惫地想,生老病死,原来从来不在自己的掌握中。
分明只有一步之遥,他曾经渴望的一切都近在咫尺,仿佛唾手可得!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的愿望就能实现。
凭什么?为什么是他?!世间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能体会得到他如今的绝望?
逐风,逐风,他又哭又笑,多么可笑的名字!一个连站起来都是天方夜谭的残废,何谈逐风?
他不会放过那些对他百般侮辱的人,就算他死了变成厉鬼,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安宁度日!
他微不可闻地说“当归,你等不到我了,对不起。”
死后侍卫带着他的棺椁还乡,或许是上天垂怜,他居然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犹如魂魄的透明人影。他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们后面,回到了冰冷麻木的家。
父亲没有哭,栀娘也没有哭,而那个长成半大少年的孩子也没有了小时候的亲密,他的眼睛很冷,盯着他尸体的目光就像是看着死不足惜的恶人。
他不想再看他们,他现在只想先见到当归,和她说一声抱歉。
好在他的侍卫没有忘记他临终前的嘱托,第一时间去找了当归,他却得到了一个宛若晴天霹雳的消息。
她要嫁给那个曾经欺负过他的领头人了。
当归在她父亲面前不断地磕头,直到头破血流也没有停下“我不嫁,我不嫁!我说好了要等着唐逐风,我不能食言。”
“逆女!”她父亲气急败环“拦住她,别让她磕破了脸!”
当归就这样被架出去,以她的功夫不应该挣脱不了,可是拦住她的都是她颇为尊重的家人,她不愿意伤害他们。
侍卫翻墙来到当归的院子时,她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眼眶赤红道“带我走!”她失声痛哭“让唐逐风带我走吧!”
侍卫不忍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他死了。”
当归愣住了,“什么?你说什么?”
“少爷死了。”侍卫重复道。
他不忍心看她这个样子,伸出手轻轻摸着她的脸,可是手却径直穿过了她白皙的皮肤。
他没来由的一阵悲伤,触电似的收回了手。
是的,他死了,他再也不可能来接她了,他是个罪无可恕的罪人。
“死了,他死了?”当归踉跄两步,喃喃问道“你个骗子,不是说好了让我等你的吗?为什么要说谎?”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想过,想过我们的未来。”他轻声道。
他也曾无数次在深夜幻想过,等他完成了多年以来的执念就跟家里断绝关系,然后带着当归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度过余生。
他们的孩子一定聪明伶俐,他们也会像当归那样勇敢坚定。
“我知道了,你走吧,马上我就是旁人的妻子了,以后不要再来见我。”当归说。
他下葬那天她还是去了,偷偷翻墙出去的,就像他们初见那天一样。她站在人群后面,目光追随着他的棺椁,直到队伍消失在长街尽头,她才反应过来,绕过围观的人快步追了上去。
意外发生的猝不及防,不知是谁家孩子受惊大声哭起来,走得四平八稳的马受了惊嘶鸣一声,骤然甩开背上的唐楚,犹如一只没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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