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挽湖几个人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地回到万灵堂,迎接他们的就是小孩面无表情的小脸。
率先推开院门的谷雨吓了一大跳,因为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孩木雕般冷肃的脸,再配上那幽怨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吓人。
“你,你是哪家小孩,跑我们这儿来干什么?”谷雨回过神来,看着他警惕地问。
小孩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她看了半天,才说“首先,我可比你大上几千岁,别瞎叫。其次,这里原本就是我的家,对我来说你们才是不请自来的外来者。最后,我是来跟你们堂主做生意的。”
聂声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小孩儿嘴巴还挺厉害。”
小孩眉头皱起,一脸想打人的表情。
轻絮无语地一人给了一个白眼,随后履行自己的职责朝小孩点点头“别扯皮了,跟我来吧。”
小孩脸色稍有缓和,背着手走进了屋子。
挽湖和他面对面坐着,叫轻絮给他斟上了一杯茶。
他看了看杯子里碧绿的茶叶,道“我喝不习惯这个。”
挽湖沉默了几秒钟,旋即让轻絮去拿了个空杯子,装满水之后又加了一点糖,随后才放到小孩面前。
他不动声色地端起来喝了一口,葡萄般圆润的眼睛不易察觉地亮了亮,片刻故作矜持地开口“还可以,不过我这次是来说正事的。”
“我的身份你们应该知晓了吧?”
谷雨实诚地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小孩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即便心里气得不轻。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个女的,定定地注视挽湖。
挽湖点了点头“嗯,院子里那棵槐树。”
轻絮见话都说到这份上,立刻就要开口,却被小孩如临大敌地打断了。
“你的规矩我也听了几十上百遍了,耳朵都已经起茧子了,就不用重说了。”
…
自他有记忆以来就住在这里,因为自身的特性,所以无法到距离本体过远的地方。
他张开眼睛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个银发满头的老婆婆。
她看见他时表情无比欣喜,就像是寻到了独一无二的宝物一般。
他也好奇地打量她,觉得这个人看起来眼熟的很。
“你好啊小舒,欢迎你来到这里。”婆婆笑起来。
他张开嘴,学着她说话的样子奶声奶气道“你好。”
“你认识我吗?”她笑眯眯地问,神情期待。
他想了想,摇摇头“不认识,但我一看到婆婆就觉得亲切,我们以前难道见过吗?”
她先是一愣,豪爽地大笑几声“那是应当的,小舒,我们的缘分可不浅呢。”
婆婆姓马,就住在他旁边,用篱笆围了一圈的院子里。
“那时候还没有建起城墙,这里只是一个和任何小村庄都没有区别的,贫穷但民风淳朴的地方。”
村里的大多都是年迈体弱,已经走不出去的老人,或者是身有残疾,即便在外面也闯不出什么名堂的青年。
大家和家人都是聚少离多,独自一人待着又太过孤独,而且生活也有诸多不便,所以家家户户之间关系很紧密,向来是能帮衬就帮衬一二。
还记得有一年,村里断了一只手的冯五要娶媳妇,没有一个人组织,大伙儿都自发地过去帮忙。
厨艺不错的花了大半天时间置办了一大桌的饭菜,手巧的剪了龙凤呈祥的窗花,没什么技艺的大多数人,都拿出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家当,冯五的手里塞的满满当当的。
老人们握着新娘子的手老泪纵横,叮嘱冯五一定要照顾好人家姑娘,大老远嫁过来,可不能让她受委屈。
冯五的养父喝了个酩酊大醉,抱着自己儿子就开始说醉话,五十多岁的汉子哭得泪流满面,不住地说着“好小子,好小子,死之前能看你有个人共度余生,也算对得起你娘临终前对我的嘱托了。”
当时马婆婆也被感动了,好多年不碰酒的老婆子那天也喝了个大红脸,回到自家小院之后,他就忙前忙后地泡茶给她醒酒。
人在喝醉的时候,总是会说些清醒的时候不愿意说出口的矫情话。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马婆婆原来不是这里的人。
她来自京城,曾经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终日里吟诗作赋,和众多世家贵女一起赏雪踏青。
“和老头子认识时,他还只是一个读书人,什么都没有,除了一腔的热血和豪情。
“因为我和他的身份差距太大,家里人没一个同意的,都觉得我嫁过去肯定会受委屈。但当初喜欢上他的时候,我一门心思和他在一起,谁的劝都不听。
“也是年轻不懂事,后来居然为了他和家里断绝了关系,这一晃,也有几十年过去了。”
“老头子的身体早年间读书的时候熬坏了,无论看多少大夫都治标不治本,在我生老幺之后不久,就走了。”
“我自己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长大,好在他们现在都在城里过得不错,而且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住得近有什么事情也好商量。”
“挺好的,我这辈子也不欠谁了,要说唯一有点儿遗憾的,就是没能和我母亲说一句抱歉,当年对她说过那么难听的话,也不知道她现在是还在怪我,还是早就入土为安了。”
婆婆谈到这件事,神情就会很落寞。
她经常在村口徘徊,眺望远处的城,也偶尔会把他错叫成自己孩子的名字。
但是她从来没有走出这里,去找她的子女。
他不明白,就去问她。
马婆婆却只是笑着摸他的头“我老了,会给他们添麻烦,而且他们每天在城里做生意也不容易啊,更何况都有自己的孩子需要照顾,也有长辈要孝敬。”
“您不也是长辈吗?为什么他们不来看您呢?”他还是不懂。
她愣了一下,脸上有一瞬间的哀伤闪过,旋即又恢复往日的模样“傻孩子,说什么呢。我一个人过得不是很好吗?老头子死得早,孩子也有出息,又没有人叽叽喳喳的烦我,别人想求还求不得呢。”
他想了一会儿,总觉得这番话不太对,却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总之,婆婆你不要难过,有小舒陪着您呢。”
马婆婆一笑“以你的身份原本不应该和我产生关系的,连爱都不明白的小妖怪。
她顿了顿,苦笑一声“可你这孩子,却一直这么懂事。”
他想了又想,才说道“爱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我只知道您高兴我就高兴,您难过我也跟着难过,我想让您多笑笑。”
马婆婆抹了抹眼睛,说“你虽然年纪不小,但是经历的事情太少,见过的人也太少。如果你遇到了更好的人,就会发现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愚蠢,软弱,容易听信别人的话。要是有一天能走出去,你一定要离开这儿。一辈子困在这一亩三分地,其实没什么好的。”
马婆婆语重心长地说“心肠太软,以后是要吃苦头的。”
“但我心软一次,没准就能救下一个人呢?”他歪头问“一个人的命,难道不比我吃得那一点苦头要重要的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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