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岱趁着阿溪和妘延离开,主动找了妘戈单独说话。一开口,便是:“好久不见。”
声音很轻,像是怕惊碎什么。
他站在回廊的阴影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目光却不敢真正落在妘戈脸上。
妘戈没有立即回应。
她站在日光下,金辉勾勒出她修长的身形,蛇瞳在暗处泛着冷冽的血色。
她静静看着丘岱,目光深静得像是能穿透时光,回到三百年前那个雨夜——她浑身是血,抱着初生的阿溪,跌跌撞撞闯入神农谷地界。
“你当年为了助我镇住旧伤,植入我识海的那两枚‘枯荣针’……”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冷,“已经被溪儿第一次助我融忆之时,吸纳取走了。”
丘岱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枯荣针——神农谷秘传的封脉之术,一旦种入修士体内,便能无声无息地锁住其灵力流转,甚至能在关键时刻操控其生死。
当年妘戈重伤濒死,他以此术助她续命,却也……留下了控制她的后手。
“此事我对谁都没说。”妘戈淡淡道。
丘岱的呼吸微微凝滞,随即,眼底浮现一抹冷厉的杀意。
“丘岱。”妘戈的声音骤然一凛,蛇瞳彻底化作猩红,“我警告你,不准对溪儿动任何不该有的心思!若你胆敢加害于她,纵是粉身碎骨,我亦会护她到底!”
丘岱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
“当年,你第三次蜕皮后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分毫未减的娲皇血力,这才不得不诞下阿溪。为的是要她替你分走一部分娲皇血力。”
丘岱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当时,你同娲皇宫主势同水火,她甚至想要杀了你,你才逃到神农谷地界。你说,可以用这个孩子来交换我们庇护你一段时间,并且治好你灵根的碎裂……”
妘戈的脸色苍白了一瞬,但很快,她的蛇瞳变得更加猩红,像是淬了血:“那些都是误会,都是有人在背后算计。阿溪是无辜的!我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包括我!”
轰——
穹顶骤然炸响一道惊雷,电光乍亮,划破天穹,映得两人面容惨白。
丘岱震诧:“你竟然为了阿溪,立下天誓?!”
妘戈不语,但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
天誓——以神魂为契,违者魂飞魄散。她竟为了阿溪,做到这种地步?
丘岱的指尖微微发抖,声音低沉:“可是,阿溪已经完全脱离了我们的掌控。如今的阿溪,恐怕连初代谷主都未必能对付得了她……”
妘戈转脸不看他,只冷冷道:“宫主会把上次阿溪掉落在娲皇宫的噬魂剑还给她。”
“什么?!”丘岱面色骤变。
“也只有她配拿它。”妘戈的嗓音平静得近乎冷酷,“此剑在被阿溪彻底逼出识海的那一刻,就已经认定了阿溪为主,惟有她能驾驭。”
丘岱的脸色彻底阴冷下来,眼底残留的最后一丝眷恋也被警惕取代:“你是何意?”
妘戈面不改色:“既然你们视神农鼎和噬魂剑为神农圣物,那么它们认的主人,你们又该如何对待?”
丘岱的指节攥得发白。
“如果你们之所以奉那两件上古法器为圣物,是因为觊觎它们的力量又无法驾驭,便只好守着……”
妘戈缓缓抬眸,蛇瞳里带着几分讥诮,“那么,它们同时被阿溪收服,若你们还想要神农谷继续安稳强大,你觉得你们又该如何经营与阿溪的合作关系?”
“合作?”丘岱讽笑,眼底的敌意彻底浮现。
妘戈看着他,轻蔑一笑:“不然呢?丘长老,或许,你该重新审视自己现今的位置。”
她的声音轻得像风,却字字如刀——
“别再做不自量力的事情,否则只会弄巧成拙,甚至于整个神农谷都会毁在你的手里。”
丘岱的呼吸一滞。
这一席话,像一盆冰水浇下,让他猛地想起了平半书——
这次阿溪回谷,平半书待她,的确变了很多。
-
平半书站在神农谷的藏书阁顶层,指尖摩挲着一卷泛黄的竹简。
竹简上记载的是初代谷主留下的手札,其中有一行字被朱砂反复圈画——
“噬魂剑若认主,则谷主之位,当归剑主。”
他低低笑了一声,将竹简合上,转身望向窗外。他用了“寻踪术”:
远处的娲皇宫,隐约可见一道象牙白身影立于殿前——阿溪。
“真是……有趣。”平半书喃喃自语。
他原本以为,阿溪只是妘戈用来转移娲皇血力的容具,神农谷养着她,也不过是为了控制噬魂剑。
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早已超出所有人的预料。
阿溪不仅逼出了识海中的噬魂剑,甚至……令剑灵认了主。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神农谷世代供奉的圣物,而今真正的主人,是她。
“丘岱啊丘岱……”平半书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你终究还是太过感情用事了。”
-
休憩的偏殿熏着甜腻的合欢香。趁阿溪与妘延单独周旋,丘岱也不知去处,月米循着方才特地留意的妘灵离开的方向,偷偷跟去,溜进后园。
满园血色曼陀罗中,她终于见到了那个夜夜入梦的身影。
妘灵今日未戴护法冠冕,鸦羽长发披散及腰,眉心一点朱砂比记忆里更艳。一袭绿纱裙,妖气十足。
此时,她正在给一株双生花浇水,两朵花诡异地相互撕咬。
“你找我?”妘灵头也不回地问道。
月米膝盖一软跪在花丛中,此前积攒的勇气在见到真人那刻土崩瓦解:“求灵护法取出情丝!我师父他......”
“情丝?”妘灵不由一顿,随即转身过来,赤瞳在阳光下竖成细线。
她冰凉的手指掐住月米下巴,“我何时给你种过……”
话音戛然而止,瞳孔剧烈收缩。
月米感觉有冰冷的东西探入心脉翻搅。
妘灵的表情从困惑变成震惊,最后定格在某种狂喜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突然大笑,收回差点就触碰到月米心口的手,笑声惊起满园毒蝶,“我竟忘了这么有趣的布置!”
“七七四十九天。”妘灵咬破指尖,在月米眉心画下血符,“届时你师父定会爱你如痴如狂。”
而后,她微微歪头,“奇怪,我为何要针对神农谷?”
-
阿溪站在回廊阴影处,腕间黑藤慵懒地动了动,又恢复平静,似在打盹。
“找到了。”平半书的声音乍时在耳畔响起,是传讯符,“噬魂剑在禁地。”
阿溪转身时唇角带笑,她当然知道噬魂剑在哪儿。
那日,她将噬魂剑逼出识海,剑灵苏醒时说的第一句话即是:“小主人,陪他们演场戏如何?”
“月米呢?”丘岱匆匆赶来,发冠微乱。阿溪注意到他腰间玉佩正在不易察觉地泛着粉光。
仿佛回应他的询问,月米跌跌撞撞从曼陀罗园跑出,一头扎进丘岱怀中。
向来不近女色的剑修竟破天荒没有推开,反而轻拍她颤抖的背脊:“怎么了?”
“进禁地。”见人到齐,阿溪宣布道,看着粉雾般的蛊毒从相拥的师徒身上飘向自己。
黑藤悄悄吞噬着这些情绪,另一边几乎同时感应到黑藤动作的噬魂剑,身上的第七道封印正在松动。
阿溪领着他们一起踏入禁地,直到看到了深渊边缘。
脚下是翻涌的黑色雾气,隐约可见无数蛇纹咒印如活物般蠕动。
“你真的决定要拿回它?”随后赶来“陪同协助”的妘延,此时已经站在阿溪身后,赤瞳里带着几分探究。
阿溪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
深渊中的黑雾骤间翻涌,一道血色流光破空而来,稳稳落入她手中——噬魂剑。
剑身漆黑如墨,剑脊上蜿蜒着猩红的纹路,像是干涸的血痕。剑柄处缠绕着细密的藤蔓,隐约能听见剑灵的低语。
“它一直在等你。”妘延轻声道。
阿溪垂眸看着剑,指尖抚过剑身,噬魂剑发出愉悦的嗡鸣,像是终于归巢的凶兽。
“我知道。”她淡淡道。
妘延盯着她的侧脸,又瞧了另外两人,忽然传音问她:“你打算怎么对付神农谷?”
阿溪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他们不是想要合作吗?”
她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
“那就合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