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伊人，你干嘛呢？”
宾馆内，被叫到的许伊人按键息屏，放下手机，转头应道：
“没事，怎么了？”
叫住他的男人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一遍，眼神里充满了八卦，啧啧称奇：“怎么了？那村里是有什么神医隐居吗，竟然治好了你的扑克脸！你上次去了那村子以后，就一直是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
“心神不宁？”许伊人摸着自己的脸，“真的吗？我看上去像心神不宁的样子？”
“你还不信？要不要我拿副镜子给你照照，看你盯着手机那张脸是不是心神不宁的？”
我才没有心神不宁，许伊人在心中腹诽，肯定是这个人又在自我想象了。
许伊人试图反驳：“我那个时候是在进行思考，不是心神不宁。”
“看看看看，还说不是！你都在心里胡思乱想了怎么就不是心神不宁了？”男人大惊失色、大呼小叫、大声喊冤。
原来在进行思考的时候还能做出心神不宁的表情。许伊人恍然大悟，暗自记下笔记。
这个人好吵，根本无法用常理来推断，喜欢强词夺理，还喜欢用一些的网络流行词来形容他。许伊人同时在脑子里补充一句，记录在神奇物种行为里。
他按住耳朵，闭了闭眼，再一次深刻反思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这个人一起过来。
这个人，姓莫名奇，本次山流村合作活动和他一起的负责人，被员工评价为“神经兮兮的老板”，每天的工作除了摸鱼上班打卡就是精神四处八卦，人送外号“莫大仙人”，多次打入本土最传奇的情报组织——在各种各样的角落里抱团的神秘大妈大爷们，并与之交换情报，不是在嗑瓜子儿就是在啃西瓜，闰土地里的猹都没他能吃。
每次他都试图分析莫奇的行动和发展轨迹，但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差点没把脑子烧了，由此可见物种的多样性是多么的超乎寻常。
但也只有这个人能符合条件了，不然他就真的没有契机和那个人产生交集了。
思考完毕，许伊人睁开眼，莫奇已经凑到他面前来了。
许伊人下意识观察他的表情：眼睛睁大，眉头上扬，嘴角咧开呈月牙形，露出闪闪发光的八颗大白牙。根据以往的经验，莫奇现在应该处于鸡血打满的兴奋模式，而让这家伙兴奋的源头正是他本人。
一言蔽之，他现在就是莫奇眼中的八卦。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我和你在公司天天见面，从来没见你露出面无表情和客服微笑以外的第三种表情。还有啊，这次的合作可是你牵的头。N市好歹有那么大，你去哪儿不好，跑这么远的地方来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老实交代，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他们目前落脚的小镇位于N市边缘，是距离山流村最近的乡镇，也是周边村民平时赶集市做买卖的地方。
镇子是普通小镇，山流村也是平凡小村，看不出什么特殊。
莫奇摆出一副严刑逼供的架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当莫奇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时，最好马上满足他的好奇心，不然他会以你为圆心对你周围的人进行各种旁敲侧击同时对你本人进行复读机骚扰模式直到得到答案为止。
好消息是，他这个人还算比较有分寸，听到的东西不会乱讲，而且也不是非要听一个真的，你随便编一个应付他让他过个耳朵瘾就行。
“企图吗？确实是有的。”许伊人捏着下巴，在莫奇期待的目光下一字一句说道：“其实这是我最后一次在公司上班了，我要退岗，以后这个分公司的经理就是你来当了。”
他和莫奇现在所在的单位是一家果蔬连锁公司，主要通过农贸市场批发、连锁商超铺货、电商直播带货、礼盒包装直销、生态农场采摘等方式销售。
几个月前公司做出决定，想在N市创建一个分公司，把他们派到这里来负责管理经营，他担任经理，莫奇是副经理。
不过很快就不是了。
莫奇脸上的笑容僵住。
“什么？”
莫奇震惊，莫奇惊恐，莫奇恐慌。
“你居然要走！好吧你走就是了，可你居然还要把你手里的摊子丢给我！你有没有良心啊？你难道不知道上班对我来说有多么痛苦吗？那简直是对我朝气蓬勃的灵魂进行巨大的摧残！”
莫奇捧着心口，表情夸张，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抛妻弃子的人渣一样。
许伊人：人怎么可以这么多戏。
“第一，没有把摊子丢给你，这次的事情我还是会全权处理再离职。”
许伊人竖起食指。
“第二，我确实没有良心。”
许伊人指了指自己。
“第三，上班对你来说并不痛苦，工作相关你能处理得很好，其余时间你不是在八卦就是在八卦的路上，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许伊人又指了指莫奇。
“好了，回答完毕，请莫大仙人收了你的神通吧。”
莫奇听到这话，也不演了，收敛他那滑稽的表情，认认真真看着许伊人。
“虽然你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你还瞒着我更重要的部分。”
“不过，”他耸了耸肩，两只手摊开，“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不多嘴了。”
很好，许伊人动了动眼睛，危机解除。
他顺势岔开话题：“都讲到这里了，顺便就说说和山流村合作的事吧。”
分公司刚成立不久，急需供应来源，山流村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近年来大家的食品安全意识上来了，比起“打了药”培育出来的完美品种，他们更喜欢田地里农民自己种出来的其貌不扬的“纯天然”果蔬。所以现在有好多村子看准这个时机在网络平台上直播带货，成功带动家乡产业链的例子比比皆是。
这次来山流村就是盯上了他们的绿色果蔬。
“土地肥沃，面积宽广，不仅适宜各种瓜果蔬菜的种植，还生长着许多野生的观赏性花朵。不只如此，这里多山多水，植被覆盖面积广，树木竹林交替分布。”许伊人念着山流村的基本信息，评价道：“发展前景不错，甚至有开发旅游业的潜能。”
也是称得上一句“山水宝地，梦中田园”了。
“还别说，你找这地方是真不错。”莫奇赞叹道：“现在不是好多人都想搬乡下来住了吗，空气好环境好，房子自己盖，吃的自己种。难怪陶渊明想归隐田园，天天在那儿写朋友圈抒发感情。”
“这个环境确实舒适。”许伊人点点头，翻了翻手里的合同递给莫奇。
“其实现在进度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修改的合同也重新拟好，再和村里的负责人面谈确定一下，双方就能签字，这条供应链就牵上了，余下的细节再慢慢处理就是。”
“那真是，太——好——了——”
莫奇双臂展开撑了个懒腰，长长哈欠一声。
“山流村是最后也是最远的目标，搞定了它，这次的寻找供应商之旅就算告一段落了。”
许伊人附和道：“是这样的，回去后一切都交给你了。”
对吼，这个人要离职了，他以后要独自一个人扛起这个公司。
莫奇的好心情才升起一半又落回地平线，板着一张死鱼脸直勾勾盯着他。
“许伊人，你这张嘴是怎么说出看上去正常却煞风景的话的？”
有吗？
许伊人在短时间内复盘对话，反应过来是哪句话。
“对不起，”许伊人道歉，“顺口就说了，不是故意的。”
“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合同我一个人拿去签怎么样？”
许伊人曲起手指敲了敲文件夹。
莫奇哼了一声，勉强同意了：“那我就大发慈悲，纡尊降贵，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份诚意了。”
许伊人疑惑：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大家还挺喜欢这么用成语的，带着特殊的感**彩，你别说，有些字面意思的解读确实很生动形象。
许伊人收回思考，朝莫奇点点头，“那好，我尽快联系那边，后天签字怎么样？”
“你看着办就行。”莫奇无所谓。
决定完毕，许伊人掏出手机打开联系人拨号。
嘟——嘟——
“喂，李叔，是我，小许。”
“上次不是说改合同吗？我们已经改的差不多了，您什么时候方便？后天拿给您看看怎么样？”
“后天下午吗？行，我去您家吧。”
“嗯，好好好，那到时候见。”
“再见。”
许伊人挂断，把手机放到桌子上。
“这下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莫奇脚一勾，挪过来一条靠背椅，把自己整个人瘫到里面去。
“今日工作已经完成了吧？许记事本，我现在已经有点累了，想回去睡觉。”
许伊人看了看窗外的天，又看了看莫奇，说：“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你一没运动二没吃饭 ，不仅身体疲劳，还想就这样去睡觉，生活饮食习惯很不好，要改正。”
“知道了知道了，许养生家。”莫奇懒洋洋应着。
许伊人一看就知道他没当回事，还想劝一句。
“金色的梦 灰色的疼，
月色的绒唯你才懂，
冥冥之中从未猜中……”
突然响起的音乐声让两人俱是一愣，循着声音望过去，是桌子上的手机来电。
许伊人马上拿起手机，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怎么又打电话过来？刚刚不是说清楚了。诶？等等，不是李叔，这是谁？”凑过来的莫奇瞥了一眼问道。
许伊人的瞳孔骤然收缩，快速按下接听。
“喂。”发出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好，请问是许先生吗？我是秋声艳。”
“我是，我是许伊人。”
电话里的女声似乎笑了下，继续说：
“奶奶都和我说了，但我还有一些问题想当面问许先生。不知道许先生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有！”许伊人脱口而出，“我什么时候都方便。”
“那好，后天下午两点，好宜家农家乐见，可以吗？”
“可以的，你安排就好。”
“那就这样，许先生再见。”
“再见。”
嘟——
电话已经挂断了，许伊人却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他是不动了，莫奇可等急了。
“许伊人，对面是谁？我告诉你我可听到了啊，那绝对是个女生，你和人家是什么情况？从实招来！”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内容，但那个声线一听就是女声。
莫奇醒了，莫奇好了，莫奇满血复活了！
许伊人眨了眨眼，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猛一转头紧盯着他。
“莫奇，后天的合同还是你去签吧，我有约了。”
莫奇在这一瞬间感觉许伊人的眼睛都亮了。
苍天见证，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许伊人这么铿锵有力的声音。
“你知道吗，你这种行为叫言而无信，你刚才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
“我知道，我的错，对不起，但这个约会真的很重要，拜托了。”许伊人知错，但现在不改。
“想要我帮忙？可以啊，除非——”
莫奇笑眯眯地展开燕国地图：
“你告诉我你和她的关系，或者告诉我你是去干嘛的。”
果然。
许伊人想，人类的定律诚不欺我，越想隐瞒的就越容易暴露。
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后面也会知道。
想到这，许伊人老实交代：“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和她约会，并且我是有结婚的打算。”
说完也不等莫奇反应，他就推着人家赶到门口。
“好了，该说的我也说了，接下来我要为约会做准备，慢走不送。”
手臂发力，下落抓住门把手，往内一拉，就把人送出去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没反应过来的莫奇：？
走廊上突然刮起秋风，给他做了个凌乱的造型，和他的心情交相呼应。
莫奇五指一拢把头发梳回去，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像是想在上面戳出个洞来。
他盯了一会儿，表情突然微妙变化起来。
算了，反正还要再待两个月，还怕问不出前因后果吗，说不定还能看到现场直播。
莫奇在心中三言两语就哄好了自己，吹着口哨晃着脑袋飘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门内，许伊人沉默地凝视那个头像。
就在刚刚，秋声艳添加了他的好友，在他同意后，发过来一句后面方便联系，他干巴巴回了个好，就没有下文了。
看着那张薄荷叶的头像，又想起电话里的声音。
许伊人闭上眼睛，慢慢梳理脑海中的记忆。
久违的声音唤醒了许多画面，那一瞬间无法承受的信息冲击，就像心里塞满了棉花。
快了，就要见到她了，还有45时27分38秒。
要好好准备……衣服、裤子、鞋子、配饰，还有什么……还有干净的脸。
对，脸很重要，要好好休息。
许伊人下意识走向床，走了两步发现还没洗漱，于是转头去了卫生间，站在里面手刚碰到毛巾，又想起来他还没吃晚饭。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冷静了十几秒，还是决定先休息两个小时，不然他根本无法正常思考。
今晚是个不眠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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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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