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歌剧院,这座曾经象征着滨江市文化艺术巅峰的宏伟建筑,如今像一头搁浅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新城区边缘。其正面残留的巴洛克式浮雕和剥落的金漆,依稀可见昔日的荣光,但大部分窗户都已破损,被木板钉死,墙体上爬满了潮湿的霉斑和顽强的藤蔓。与它一街之隔,是正在拔地而起的、覆盖着蓝色施工网的摩天楼,塔吊的巨臂缓缓移动,象征着城市无情的更新换代。歌剧院,成了被遗忘在时间夹缝中的孤岛。
而其地下世界,则更加不堪。废弃的管道网络如同钢铁巨兽坏死腐化的肠道,错综复杂地蔓延在黑暗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几乎化不开的铁锈味、陈年积水的腥臭,以及某种有机物缓慢**的甜腻气息。仅有警方临时架设的强光探灯,在关键节点投下惨白而刺眼的光束,反而将更深处衬托得愈发深邃、未知。脚步声在布满冷凝水和不明粘液的混凝土通道里回荡,传出老远,又被更远处管道深处偶尔传来的水滴声、或是什么小动物快速爬过的窸窣声所吞没。这里是光的禁区,是声音的迷宫。
刑侦支队的队员们,穿着防刺背心和战术靴,手持强光手电和武器,以标准的搜索队形,在这钢铁迷宫中小心翼翼地推进。每个人都佩戴着加密耳麦,但频道里除了偶尔传来的、带着电流杂音的简短位置报告,大部分时间是一片压抑的寂静。紧张感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呼吸之间。
李瑾走在队伍相对靠前的位置,她的感官高度集中,不仅要留意脚下湿滑不平的地面,更要警惕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她的手始终按在腰侧的枪套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林守渊跟在她身侧,他的动作更为轻缓,目光更多地在那些锈蚀的管道接口、墙壁上模糊的旧标识、以及地面偶尔出现的非自然划痕上停留,仿佛在解读这座迷宫留下的古老密码。
突然,李瑾的耳麦中传来技术科通讯員急促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宁静:“李队,信号出现强烈异常!有一个未知的高功率源在持续干扰我们的内部加密通讯,波动模式异常复杂……并且正在尝试强行绕过防火墙,接入歌剧院内部可能还在运行的、老旧的公共广播系统线路!信号特征分析……指向晟视传媒的专用加密频段!”
几乎是同时,一个洪亮、富有穿透力、带着明显电子合成增强感的声音,强行切入了警方加密频道,是吴晟!他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具有侵略性:“李警官,不必惊讶,现在是合作时间。我知道你们在找谁,‘调律者’,一个可悲的、沉迷于过时声音美学的模仿者。他巧妙地利用了我和沈墨言在信息传播技术和潜意识影响研究上的一些……未被公开的边缘漏洞。我的‘回声’系统拥有更强大的扫描和定位能力,可以精准锁定他的实时生物信号和电子设备痕迹,只要你们提供临时的数据接口权限,我们……”
吴晟的话语尚未说完,另一个清晰、冷静、带着独特磁性质感、仿佛就在耳边低语的声音,如同锋利的手术刀般,精准地切了进来,瞬间覆盖了吴晟的频道,是沈墨言!他的声音在这种地下环境中,反而显得更加清晰和具有穿透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别被他的谎言和电子伪装蒙蔽,李警官。吴总真正的目的,从来不是协助警方。他只是想将计就计,利用这次抓捕行动,作为他‘回声’计划的终极实地测试。他要收集‘调律者’在极端追捕压力下的完整心理数据、生理反应峰值,以及……他在绝望中可能暴露的、关于如何利用声音影响他人的原始技巧。你和你的队员,乃至‘调律者’本身,都不过是他庞大数据库里,一组即将被录入的、珍贵的实时实验数据。”
林守渊在迷宫般的管道中突然停下脚步,他用手电光仔细照射着一处锈蚀的管道接口旁边。那里有几道极其新鲜的、非自然形成的金属划痕,它们并非随意刮擦,而是组成了一个怪异的、类似音叉或频率符号的图案,刻痕深处还闪烁着崭新的金属光泽。“他们在利用我们,进行他们之间的战争。”他对着耳麦低声说,声音在狭窄潮湿的空间里产生微弱的回响,带着冰冷的洞见,“‘调律者’就在这里,他像一只被惊扰的、敏感的节肢动物。此刻被吴晟的强信号干扰和沈墨言的言语刺激——这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信息攻击——他原本就偏执脆弱的精神防线,会变得更加不稳定和不可预测。他可能会退缩,也可能会……被彻底激怒,变得更加危险。”他的光束停留在那个音叉图案上,“沈墨言,如果你想真正结束这场由你的‘知音’掀起的、已经流血的交响乐,而不是仅仅将它作为你打击商业对手的武器库中的一枚弹药,那么,拿出你真正的诚意,而不是隔岸观火的台词。”
通讯频道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愈发明显的、来自吴晟那边的信号干扰产生的滋滋声,以及更深层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碰倒的轻微回响。片刻后,沈墨言的声音再次响起,褪去了之前那层超然物外的从容,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丝……被挑战后产生的微妙兴趣:“好。给我临时权限,接入歌剧院内部那些尚未完全损坏的应急广播线路。我知道他潜意识里习惯共鸣的‘频率’,他精神世界的‘基音’。我可以制造一段能穿透他心理防御、绕过理性思考、直接引发他强烈情绪共振——或许是愤怒,或许是恐惧,或许是那种扭曲的使命感被亵渎的狂躁——迫使他主动从藏身之处现身的特定音频序列。”他的语速稍微加快,但依旧清晰,“这不是魔法,李警官,也不是吴总那种粗暴的电子覆盖。这是基于声学心理学、神经语言学和潜意识符号学精密构建的技术,是通过声音的物理属性与个体记忆、情绪的深层链接来实现的,绝非你想象中的超自然力量。”
李瑾快速权衡着利弊,目光扫过身边队员们紧张的面孔,最后看向林守渊。林守渊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地思考着,但最终,他对着李瑾,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理论上可行。通过特定声音组合(特定频率、节奏、音色)触发特定记忆碎片和强烈的情绪反应,在实验心理学和神经科学上有先例可循。但最大的风险在于,我们无法精确预测‘调律者’被这种强烈、非自愿的情绪支配后的具体行为模式。他可能精神崩溃失去行动能力,也可能在狂怒中……更具攻击性和不可预测性。这是一把双刃剑,而且剑柄并不完全在我们手中。”
“没有时间犹豫了,不能让他再次消失在黑暗里,或者被吴晟当成实验品。”李瑾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空气,果断下令,声音在通道中传开,“技术组,按沈墨言说的做,给他有限的、临时的音频输入权限,但仅限于指定的废弃广播线路!全程严密监控音频内容与系统负载状态,一旦出现任何失控迹象,或者‘调律者’的反应超出预期,威胁到人员安全,立刻无条件切断广播!所有行动小组,提高至最高警戒级别,检查装备,准备应对突发情况!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活捉,但前提是保证自身安全!”
命令下达,整个地下空间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队员们迅速调整位置,寻找掩体,枪口指向各个黑暗的角落。而在看不见的电磁波世界,以及即将响起的声音领域,一场更加凶险的、关乎心智控制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黑暗的管道深处,仿佛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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