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厌生的记忆又拉不住狂飞，某一天他突然开始好奇自己的来处，拼凑多年未果，直到遇见老太她们，才知道一切的起因。
八百多年前，霍家老宅。
一片喜气洋洋，少族长的婚事将近，族人们从四面八方赶回来庆贺。不知为何，霍家老祖宗要求所有人携家带口全部回来，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交代。
“知道为什么老祖宗让我们都回来吗？”
“能兴师动众到这种地步，莫非是和百年前尊者成仙有关？老祖宗和尊者这么多年的好友，总归是知道些特殊消息的。”
“千年来，成仙的也不过十几人，具体的方法和条件一概不知，有些人就是莫名其妙修成了，你说气不气？”说话的男修吹胡子瞪眼，满脸不服。
“听说月华宗的那位尊者留下了些话，说不定可以解开成仙的机制，起码让大家有个奔头啊，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一般胡乱撞，到死都整不出个所以然。”
“哎，你说得不对，有一点你错了，还是有个明显条件的，起码在座的，就这个资质上，轮八千年都轮不上。”长胡子男修反对道。
“我们跟凡人相比，也就多出个灵核罢了。咱们这些普通修仙者，虽然不似那凡人般受普通病痛的折磨，但也好不了多少。不治之症和重伤，一样会致人衰老和死亡。除非成仙，长生不老，不死不灭。”
“是啊，如果老祖宗能给我们些有用的消息，说不定下一个成仙的，会出现在我们霍家呢。”折扇在女修手里不断上下轻晃着，“一人成仙，润泽万人呀。”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眼红吗？月华宗出了这么一位仙人后，瞬间成为众家之首啊，想要拜入月华宗的数都数不清，每天排在门外的队伍都到山脚下了。”说话的人也去过现场，鞋跟子差点给他踩烂。
“人家可捂得严实，只有本门弟子能看一眼尊者留下的东西。”
“我怀疑老祖宗已经提点过我们了，他连续几年下派的信件末尾都有家族人丁兴旺四个字。人越多，成仙的可能性就越大。父母资质好，孩子总不会差太多吧，这么多好孩子，总能成一个。”
合上折扇的女修眼神扫过周围的孩子，眼睫毛忽闪忽闪，似乎已经看到了家族兴旺，仙人辈出的未来。
“老祖宗出来了，走走走。”有眼尖的人赶紧拉着一家人迎上去。
众人活跃起来，翘首以盼。
霍老祖宗的身影缓缓走过长廊，一身绣着竹叶的青衣，头发全部梳起用玉冠固定，儒雅随和。
“正礼要后天才开始，今天在场的全是自己人，大家随意就好。”
霍老祖宗蹲下身摸着旁边小女孩的脑袋，“不知今天的饭菜可合胃口啊？”
“老祖宗，桌上的点心我可喜欢啦，就是那个灵酒爹娘不给喝，想尝一小口都不行，哼。”小女孩抱着霍老祖宗的胳膊撒娇，掐起一小节的拇指头告状。
“哈哈哈哈，那可不是给小孩儿喝的，等你长大了，老祖宗送你几坛好不好？”霍老祖宗抱起小女孩站起来，族人以他为首移动。
“我命人准备了一个院子，里头全是小孩子喜欢的，又安排了侍从在旁照顾，你们把孩子都送那边吧，晚上的事情有孩子在不方便。”
在霍老祖宗的安排下，所有孩子都被送往他说的院子，院门落锁后，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一概听不见。
夜幕降临，几千人挤满在广场上，个个红光满面，等待他们的惊喜时刻。
北极星眨了下眼睛，一排排像海浪般翻涌，人与人堆叠在一起，鸦雀无声。画面被按下暂停键，唯有霍家老祖宗的背影直挺挺立在最前面，风卷起青色的衣袖，他转身，满意地点点头。
并起四根手指，手腕下压，转一个弯后上抬，一旁的隐身结界被撤去。
雕刻着兰花纹样的石墙根，有三个面色疲惫的人，双手双脚被捆着，分别是婚礼的两位主人公，还有霍老祖宗的夫人月老祖宗，都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瞪着前方。
“被捆一天了，累了吧，还是不打算配合我的计划吗？真的让人心冷啊，我最信任的人里竟然没一个支持我的。”
霍老祖宗挥手将人都移到跟前，低下头观察每个人的表情，“血脉亲情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其实并不珍贵。所以，我能跟你们商量，已经是很在乎和尊重你们了，真是不识趣。”
“不如看看不识趣的下场是什么？”
一晚上过去，广场像是被血冲洗过一遍，霍老祖宗一身青衣被染得血红，这样的装扮倒是和宅子里挂着的红绸子相得益彰。
他亲手将每一颗珍贵的灵核采摘下来，再小心翼翼摆好，彩色的灵核堆成小山丘。
霍老祖宗精心挑选一颗捏在手中，俯身，递上前去，“夫人，跟我同走一路。”
月老祖宗牙关紧锁，别过头拒绝。
“你们月老祖宗牙口不好，孩子，你俩先来。”
“老祖宗，您收手吧，这是不对的，会遭天谴的！”
“月娘，别劝他了，他已经回不了头了。你看看他杀了多少人，他可是比邪修还要恶毒。”月老祖宗开口，眼中的恨意是未灭绝的火星。
“凭什么，凭什么他会先我成仙！他不过是个凡界跑来的泥腿子，凭什么会比我这个修仙世家的后人强？我不服！我的天赋比他强，起点比他高，努力程度不分上下，凭什么我不行！”
魔鬼撕破儒雅的面具，玉石发冠因为霍老祖宗仰头，手指夜空的动作掉在地上，清脆的声音，碎成好几块。
“连你们也觉得他比我强是不是？所以才不赞同我的做法！等我把这些灵核都吸收完，我很快，我很快也能成仙！”
发丝飘飘扬扬，凌乱散在肩膀，踉跄几步走到灵核堆跟前，大手颤抖地抚摸灵核堆。因外力触碰，小山丘坍塌，滚落四处。
他一把一把往自己嘴里塞，似是把怨恨转移到灵核上，咬得格外用力，咯吱作响，“我的，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月娘，你拿着。”月老祖宗背对着往月娘手里塞进一片玉石发冠的碎片，“你并未饮灵酒，灵力还在，一定要找机会逃出去。”
月娘双眼含泪，将碎片藏于手心，“好，我明白。”
自打尊者成仙后，霍老祖宗明里暗里下达不少匪夷所思的命令。
他要求每一位女修在不影响修仙的情况下，找同年龄同资质的男修合作，培育一个后代。于是，她与少族长听从双方家族的安排在一起。
而这场所谓的婚事，更是姗姗来迟。只为吸引族人回来，一一杀掉，图的是大家的灵核。
“月娘，保重。”少族长踌躇很久才挤出来这几个字，他和月娘，说实话并不熟悉。生在这么个家族里，身不由己，此次一别，也许是永远了吧。
少族长扑身向前，将月娘挤得倒在一边，他笑容叠在脸上，“老祖宗！老祖宗！我是您亲自挑选的少族长，您肯定不会舍得杀我对不对？您以后肯定需要很多很多灵核吧，我我我可以帮您呀，我给您挑选最好的，最大的灵核！”
霍老祖宗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他，蹲在地上的身影瞬间消失，下一秒贴近少族长的脸，“对，我记得你，确实是个好的……”
少族长扭动全身，让自己向前匍匐，倒在霍老祖宗脚下，脸贴着裤脚边，“是是是，我是好……”
声音戛然而止，话音被砍断在喉咙。
霍老祖宗的手指像锋利的弯刀插进少族长脑袋里，闷闷的咔嚓声，衣袖之间摩擦声，脑袋垂落在地上，咚。
血珠附着灵核表面，和少族长合不上眼皮的眼珠子是一个颜色，黑黑的，暗暗的。
“啊，确实是个好的灵核。”霍老祖宗发出感叹，灵核从手心消失，少宗主的尸体消失。
“魔鬼！”月老祖宗啐了一口，愤怒的眼神似是想剜了眼前的人，“你快点动手吧，把我和月娘也送上路，说不定还能和他们在半路上搭个伴儿。”
“夫人呐，你总是这么性急，我还有事情没干完呢。”霍老祖宗一手拎一个，跳上房顶。
最后停在一个院子门外，他跨过地上东倒西歪的侍从，打开结界，院里面孩子们正玩得开心。
“孩子你总要放过吧，难不成你要对这些种子下手吗？你要将你们霍家断绝在这个世界吗？”
“我无所谓，对修仙者来说，血脉传承是最没用的玩意儿。什么人丁兴旺，拿来忽悠他们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灵核等我来采呢？哈哈哈哈哈，一群蠢东西，我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月娘和月老祖宗被丢在台阶上，霍老祖宗专门将两人的脸摆正，“我是想让你们帮忙挑挑，这里头天赋和性格最佳的是哪一个，留下来，等长大了当我的备用粮。”
霍老祖宗理了理杂乱的头发，洗干净血迹，精神抖擞地走向孩子们，他蹲下张开怀抱，“娃娃们，到老祖宗这边来。”
看着和蔼的老祖宗，孩子们抱着玩具，像毛茸茸的小鸡崽子似的围过去。
“老祖宗要来陪我们玩吗？”“老祖宗老祖宗，我想找爹娘。”……
唧唧喳喳，颗颗饱满的圆溜大眼睛。
霍老祖宗挨个探了探，“唉，这些都不行，可惜。”
挥一下手，孩子们全部倒地昏迷，随着霍老祖宗往屋里走的步伐，地上幼小的身体一个一个消失。
“我记得里面还有几个奶娃娃。”
推开木门，屋内放着一排摇篮，婴儿们熟睡着的，睁大眼睛玩得不亦乐乎的，啃脚丫子流口水的。
一旁的侍从看到霍老祖宗正要行礼，被他弹出的灵力击中脑子，灵核破碎，原地消散。
奶娃娃胖乎乎，胳膊像莲藕节一样，霍长老摸着下巴看了一圈。
“这小子资质不错，精气神清明，眼睛灵动。就你了，其他都去投胎吧。”
霍老祖宗出门怀里抱着个婴儿，“这个孩子，我一眼就看中的，不错吧，我会好好培养他。哈哈哈哈哈，下一个成仙的，肯定是我，你等着，我肯定会追上你，哈哈哈。”
“想好了吗？”笑声戛然而止，俯视，提问。
还是之前精心挑选的那颗灵核，悬浮在月老祖宗眼前。
“行，不过孩子十岁前得我来教养，月娘也得陪在我身边。”月老祖宗说明条件，和对面的人视线交汇。
“我答应你。”
话音落，捆着月老祖宗绳子散开。
“你竟然还有善心，肯留着我和月娘的命？”月老祖宗边吸收灵核边讥讽道。
“我一个人可照顾不了两个孩子，等月娘的孩子诞生，再比一比哪个孩子更厉害。”霍老祖宗掂了掂怀里不哭不闹的婴儿，“月家和霍家强强联合的果实，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什么？”月娘和月老祖宗平静的表情破裂。
“原来是我高估你了，你哪来的善心，呵呵。”月老祖宗冷笑，她不希望这个孩子一来到世上就被圈养着，结局成为恶鬼的口粮，得想个办法。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明日宾客就来了，你就用这样的场面迎接？”月老祖宗得体地笑着，将月娘扶起，用力握了一秒月娘的胳膊又松开，解开绳索，仔细捻开她脸上的头发。
“等我吸收完剩下的灵核，咱们就离开，你们去收拾东西，其他的不用操心。”霍老祖宗抱着婴儿往外走，“别白费力气，整个宅子我都布下结界，就你们俩个目前的状态，恐怕是连一丝缝隙都打不开。”
“老祖宗，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月娘捂着小腹坐在台阶上，神情恍惚，孕育生命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被霍老祖宗那么一提醒，她总觉得能听见另一颗心脏的跳动。
“修仙者孕育后代，满一个月就能移出，然后再不间断地用父母双方的灵力养着，十年后便可诞生。可现在只有你一个人，怕是最少都要几十年。”
“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先留着吧，霍老祖宗为了这果实，起码不会真的要了我的命。”月娘愁眉苦脸。
“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月老祖宗拍拍月娘的后背安慰。
另一边，霍老祖宗吸收完所有灵核，眼珠左右闪动，他的思维逐渐变成一团浆糊，直奔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他发疯般冲进书房，地板上密密麻麻铺了一层着厚厚的纸屑，门的开合都变得卡顿。
桌面上散落着几张尊者的画像，他抄起刀子一遍又一遍划花人像，再画一幅，再划烂，如此反复。
“我要把你踩在脚底下，把你踩在脚底下，把你踩在脚底下……”
又撕又扯，扯不动了拿牙咬，和疯狗别无二致。
撕扯完全部扫到地面，踩，跳起来踩，结结实实，地上的毯子又涨了厚度。
“他发疯了，报应啊。这是族人的命给他带来的诅咒，哈哈哈哈，还想成仙，做的他的春秋大白日梦吧！”月老祖宗听到动静赶来，欣赏霍老祖宗发疯的全过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月娘，这是个好机会。随我收集族人的血，用血做媒介附灵，再结合你我二人全部的灵力，困死他。”
用衣袖擦拭血迹，再拧干，血水稀稀拉拉流进杯子中，满满两杯。
书房外，月娘和月老祖宗一人端一杯，分头行动。
墙壁上被写满密密麻麻的血字，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其中，结界起。
霍老祖宗似乎清醒了些，意识到不对劲，不断用灵力攻击结界。
月老祖宗被震得一口血喷出，“那颗灵核的灵力还是不够用，月娘，你把三分之二的灵力都注入爆炸的那几句，然后赶快跑，不要管我。”
“就让他和他的罪孽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霍家就算是毁灭，也得清清白白，不能是因为主事者犯浑。”
“那个婴儿怎么办？好像被带进了书房。”月娘似乎瞧见书房地上有一小团白色。
“死了比活着强。”
月娘不再迟疑，释放完灵力脚下一软，上前搀住月老祖宗，“老祖宗，我们走。”
两人转移到大门口，身后传来轰隆声，烟尘四起，灵火不断蔓延。
“他受重伤，而且精神错乱，灵力不稳，结界破了，快走。”
月娘驾着飞行灵器到半空中正要加速，被月老祖宗按住，“我要再做一件事。”
月老祖宗用最后的灵力挥动手腕在地面刻上一句话。
【迟早有一天我们邪修会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这，就是不服的下场。】
随后，天边化作一个小点。
一盏茶后，霍老祖宗从火海中一跃而出，“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我有的是功夫跟你们耗。”
白净的脸蛋从霍老祖宗的臂弯抬起，发出咯咯笑声。
“你小子命真大，嗯，像我。”
霍老祖宗也跟着笑起来，抱着婴儿消失，留下一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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