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樊瑀跪在誏寒溪的尸体旁施法帮他治疗。果镇时候的他还不似现在那般,眼前这一副瘦小躯体被啃食的不成模样,柳樊瑀心痛,他鼻尖一酸,握起少年的手。血肉渐渐恢复,四周的鬼怪不敢接近柳樊瑀的周围,诛魔阵燃起的火也被扑灭。
结界内死一般的寂静,以誏寒溪心脏跳动的瞬间结束,他开始反握柳樊瑀的手,一声声的干咳都是生命的跃动。在模模糊糊中,地上的少年终于睁开了眼,他眼眶含泪,还没有力气说话。
柳樊瑀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这不像幻觉,也不该是真实的,这里的一切本该在很久以前就发生了的,如今却让柳樊瑀来到这,他试着打破结界,以为这样就可以解除“幻境”,可事实是本可以做到的他却被阻碍了,那是一股无形中的力量,它在推动,也在阻碍。
南林树的位置距他万里,柳樊瑀已不在南林树内,树的神力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
面前的誏寒溪也是真的,体内两股神力不变,就连诛魔阵的符文也是实打实的,可誏寒溪这么一副木然的样子,柳樊瑀真觉得他是受了什么情伤。
等誏寒溪终于恢复过来,他还是躺在地上看天上的符文:“我试着去救了。”
柳樊瑀不想坐在烧焦的尸堆上,也并不想和这个誏寒溪讨论什么生与死,世人的能力都有限这样的大道理。
“是吗。”柳樊瑀淡淡道。
如果这里的一切是假的,柳樊瑀的介入也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是真的,那又怎样?他也没有做什么。
誏寒溪闭了眼,呼吸变得平缓:“可是好难,怎么办?”
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柳樊瑀改变不了,自己给的答复也无法影响真的誏寒溪。树灵究竟想干什么?这是造了一个空间出来吗?
“瑀。”誏寒溪还是那样冷漠的眼神,他坐起来,“我可以喝你的血吗?”
让柳樊瑀震惊的是誏寒溪对他的称呼:“你叫我什么?”
“我好累……”誏寒溪一副疲惫的样子,向柳樊瑀招招手。
柳樊瑀看着面前小小的誏寒溪呆呆的向他挥手。他还是没忍住,乖乖走过去将手臂递给他:“我怎么不知道你是靠血活的。”
怎么看怎么就是真的誏寒溪,小小的誏寒溪舔完嘴角的血迹,坐着看着地下沉默。
柳樊瑀的灵力比他还弱,喝柳樊瑀的血也并没恢复什么。
誏寒溪拉拢着脑袋,泣声虽弱却也传入柳樊瑀的耳内。柳樊瑀凑近将他的脸抬起来,眼眶内不断有泪水涌出,哭得红透了眼。他抹去誏寒溪脸颊的泪:“哭什么。”
“我不想做错事,不想当游仙,也不想收徒,更不想杀人。”誏寒溪和柳樊瑀对视,“我好恨它们,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样的地步,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害我!我的骨头也疼,肉也痛,因为我有痛觉的啊!”
柳樊瑀被这样的誏寒溪震惊了,倒不如说现在抱怨的誏寒溪才是真正的“人”。
“诛魔阵是本来就在河底的,就算你不来,这里也迟早变成一片火海。如果硬要赎罪的话,我也不会让你,而是把那个设下阵法的人拉下去。”柳樊瑀认真道,哪怕面对的是假的誏寒溪,“你不用逼自己做那个救世的人。”因为你本就是你自己,我更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必为怨恨和责任所约束。
——
誏寒溪醒后来到树灵面前,看着面前的少女,开口道:“我感受不到他的灵息。”是整个大陆上都探测不到,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少女陷入沉睡,无法回应……
柳樊瑀看着渐渐冷静下来的誏寒溪,眼前模糊了起来,四周变得漆黑,身体再次出现剧烈的撕裂感,整个人似乎在不停地往下坠,内脏被蹂躏又挤压,灵识也变得飘飘然。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耳边传来猛烈的风声,眼前的视线一下子就明亮了起来,一览无遗的灰黑色的天空,全身正冲破云层往下坠。
一只只丹红色的鸟雀拖着红如火的尾翎翱翔于天,他们奋力扇动翅膀不停地啼叫,在空中肆意飞舞,又在柳樊瑀身旁飞旋片刻而去。空中赫然出现一道道蓝白色的裂口,雷电的响声一阵又一阵响彻天地,一闪而灭的光亮后藏着的是乌云后腾空而飞的蛟龙,此刻只留低沉的吼声与雷声在柳樊瑀耳边回响。
雨一点点打在柳樊瑀脸上,直到他施法落下,四周只有一望无际的海面。狂风吹起他的衣袂和发尾,一只小小的红色鸟雀叽叽喳喳地落在他的肩上,歪着脑袋啾啾叫了两声,柳樊瑀迈出一步,小胖鸟扑腾两下又飞走和大鸟一起。
柳樊瑀踏在海面上,刚才在空中他确确实实的看到了南林树,这个绝对造不了假。如果硬说刚刚的誏寒溪是假的话,他却不觉得现在的情景是假的。
灵树在一座小岛上,向另一边走去则是一片更大的陆地,柳樊瑀往南林树走去,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他再走近些看这棵树,全身的树皮变得漆黑干枯,树上雪白的叶子也掉得一干二净,树根周围的土壤因为没有灵力的支撑而变得干裂,一大片地方沾上了血渍。
“怎么会……”柳樊瑀喃喃。柳樊瑀连忙把手放在树干上,开始感受灵力的流动,不出意外,南林树已经死了。
他在这座岛屿上探查许久,也许马上就会再次回去。可等了很久也没有,风雨丝毫不见停,天空也迟迟不见亮,柳樊瑀没有时间等了,他走出这座岛屿,前往另一片大陆……
刚走到一处有人迹的时候,柳樊瑀观察了他们的生活,穷苦的不能再穷了。一群生命蜷缩在一个破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吃食,只是闭着眼睡着,仿佛等待死亡的到来。
柳樊瑀已离开小屋,他抬头望边际那暗淡的月光。不见天亮,世间好像从来就是黑的,这里的人也不知道光明是什么,雷声伴黑夜。
……
“什么是白天啊?”白发苍苍的老者眯着眼质疑柳樊瑀。
“‘什么是’?那现在是什么时候?”柳樊瑀再问,他们似乎从没见过白天。
“什么时候……来着……”老者咳嗽几声。
周围的人都没有反应。
这里的人……柳樊瑀蹙眉。
“几百年前,应该是……两位神,是那时候的最后一年,现在……不清楚。巫没了,死了。”老者愁着脸。
搀着老者抬眼看柳樊瑀的一个人,终于颤颤巍巍的开口:“大人……可以赏些吃食吗?我们……”
柳樊瑀看他瘦弱矮小的身形。
“……对不起。”
只能留下这句话,柳樊瑀希望自己能走快点,甚至可以离开这里。
阴暗的时代,两位神的最后一年,巫已经死尽。天永远不会亮,奇珍异兽在空中乱舞焦躁,时间的定义在此消失……
这是诸神向新世过渡的那几百年,也是史书上用“诸神逝,天息地亡,人若游魂”来形容的时代。直到新世一年的时候,天地倏然明亮,若诸神在世……
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是南林树的树灵要他回到这的吗,那他要怎么回去?
誏寒溪应该在这里,如果能找到誏寒溪,或许可以问出一些事情。
——
“大人……可否赏些……”
未等那个骨瘦如柴的青年问完,脑袋已在地上沾着泥土滚了好几圈。
“还以为有什么东西呢。”男子失望的看着那一群老弱病残,转身出去,身后的众人纷纷倒地。
他一双狐狸眼万分灵动,眉心一点痣,满意的看着漆黑的天空。
……
天气越来越冷,柳樊瑀呼着冷气,边走边探查着周围的灵力气息,白骨陷于泥沙中,腐朽酸臭味也未消散过一点。树林周围闪起点点红光,是一双双血红的眼眸在阴影处盯着柳樊瑀的一举一动。
柳樊瑀停下脚步,缓缓走向那些红光,却见一团团有着红眼睛的黑烟飘向他,是“障”,原来这个时候也有吗?它飘到柳樊瑀的手腕处。
身后传来仙的气息,柳樊瑀倏然转身。
“誏……”寒溪。
眼前少年似昙花一现,气息全然消失。
柳樊瑀只看到了一眼,誏寒溪样貌和身形都与果镇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的誏寒溪跟自己不熟,是闻到了诸神的味道才会出来吧。不过……这倒省得柳樊瑀去找了。
柳樊瑀抚过手边的黑团,誏寒溪大抵是藏起来了。他轻笑,混沌时期还未有人成仙的例子,正常的术法与符箓还未发掘,此刻就算有仙力,也只是凭蛮力。
想来这个时期的誏寒溪并没有几万年后那么厉害,宛如刚出生的婴儿。
这么想着,柳樊瑀不自觉露出了奸笑,他召出一张张符箓,咒文闪着红光就向四周飞走。
“铮——”
“抓到他了。”柳樊瑀勾勾手指,不远处闪着红光的圈拖着什么朝他飞来。
站在柳樊瑀面前的是一位身形娇小的少年,他紧闭双唇,两手束于背后前倾,杂乱的头发披在肩上,殷红的双眸自下而上仇视着柳樊瑀。小小的誏寒溪挣不开符箓,只能这样瞪着他。
比起果镇见到的誏寒溪,眼前的反而要更小一些,体内两股神力中掺杂了些许怨气,这样的他是打不过柳樊瑀的。
见捆住他的人没什么动作,只是单看着自己,誏寒溪以极细微的声音叨了一会儿,一瞬便消失不见,留下符箓燃尽的灰。
柳樊瑀意想不到,挣脱出去似乎让誏寒溪受了伤,本以为他看到自己体内的神力会老实点。
寒和溪死后的怨气铸就了誏的诞生,柳樊瑀虽说现在只是个半神,但与诸神同源,誏寒溪没道理会逃避他。
为什么会害怕?
有人在靠近,柳樊瑀并没有感觉到杀意。“差点就抓住了。”一声感叹传到柳樊瑀的耳边,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铃响。
身旁狐狸眼的男子看向誏寒溪逃去的方向,又转头笑着问柳樊瑀:“我似乎没见过你。”
“你是谁?”柳樊瑀反而问他。
“我?”面前男子对此感到狐疑,面上却仍笑道,“我是柳。”
柳樊瑀审视着面前的人,只一眼便觉得像,跟柳柒缘很像。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在算计着什么,还有单字一个“柳”,身上又挂着铜铃。
他是柳氏的先祖……
柳的眼眸闪着红光,身上的气息跟柳樊瑀很像,同时也散发着一股腐臭的味道……就如同有躯体的坠神一样。
柳樊瑀脑中一闪而过的猜想,但神的“猜想”,或许也是脑内通晓天地所给的答案。
坠神也许还没有堕落,反而在这段时期非常活跃,作为遮天蔽日的存在。如果柳氏的先祖是坠神,怪不得誏寒溪提起他就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但柳樊瑀还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坠神现在没有被诅咒?
妖鉴上最早描述“坠神”,也是自新世开始。
假如天空破晓,万物回到光明之下,一切就回到了正轨上。所以南林树让他回到过去的目的,就是让柳樊瑀创造新世吗?
柳樊瑀想起那位闭眼沉睡的少女,这个时期的南林树已经是死物了,也是因为诸神被害,坠神当道吧。
那誏寒溪害怕自己的原因!是自己身上半神的气息很像坠神吗?
柳樊瑀憋屈,但誏寒溪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是觉得自己的神力和坠神有些不一样吧。现在丝毫感觉不到誏寒溪的气息,也是因为“柳”来了。
誏寒溪目前打不过柳樊瑀,更别说打得过还没有受诅咒的坠神了,所以才逃的那么快。
柳樊瑀不打算打草惊蛇,坠神不止他一个,如果他可以喊来其他坠神,跟他们纠缠起来是一场苦战,誏寒溪也不会再露面了。
“我很少出来。”柳樊瑀撒谎。
柳看向“障”,伸出手来:“你是不是多吃了它的‘心’。”
“多吃……”柳樊瑀眸光沉了下来。是啊,他们成为坠神,不就是因为贪噬了诸神的血肉吗?
“也正是因此,我很少才能出来走动。”柳樊瑀解释着。
“跟‘苏’差不多啊……”他将手心飘来的“障”一握,黑灰的灵力从缝隙里散出,他吹了吹手中的灰,继续道,“你有本事抓到‘他’,说明吃了不少吧。”
柳樊瑀不回话,这么一说,吃的最多的更像是“柳”。
“抓到了能杀掉就好了。”他喃喃自语 。
林子里的“障”越来越少,柳樊瑀也转身离开,留下身后的“柳”在黑暗中。
“柳”摸了摸黄铜,细细想来柳樊瑀体内的灵力:“要不再噬一次看看……”
时间线就是:第一位神(巫)→很多位神(巫)→最后两位神,寒和溪(巫死)→过渡的几百年(柳来)→新的时代→果镇→现在的时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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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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