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送走老狱卒和他孙女后,周见深和阿嫦心底的不详预感越来越重。
“殿下,”鹤龄神色难看的捧着信鸽,“京中传来消息:陛下龙体欠安,身中奇毒,狂躁不止,嘴角流涎,催殿下早日回京!”
心中大石缓缓落地:原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世家种毒,意在皇帝!
好毒的心思!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至上京。阿嫦还没反应过来,又一次糊里糊涂进了皇宫…行吧,就当去探望陛下。
路上周见深已经将诊治的法子送回京城,但效用如何没人敢保证,他走的匆匆,顷刻间就到了陛下的庆云殿。
嫦熹拉着邱大伴,“我跟周见深进去?”
“是的。”邱大伴恭谨回答。
“不用通报?”
这下有些犹豫,末了道,“应是不用。”
还应是,嫦熹觉得还是等里面通传,如果没有那等周见深出来自己告别后再出宫。
谁知有宫人匆匆而来,“翁主,殿下寻您。”
她只得进去。
殿里药味很浓,但皇帝脸色倒好,只是应该毒下的重,吃了半月药还是脸色黑青,双眼凹陷。
皇后坐在塌前抹眼泪,皇帝安抚的拍着她的背。
周见深立在床前,等她进来后转身。
“是翁主啊…”皇后被殿外的阳光刺的眯眯眼睛。
“臣女顾嫦熹见过陛下娘娘。”她行了叉手礼。
皇帝倒和蔼的立马叫起,“几年不见越发出落的好了,”他看了眼眼前立着的儿子,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落在她身上。
不有感概,“昔年你在学宫,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如今倒娴静许多。”
嫦熹恭敬道,“昔年不懂事,惹的陛下娘娘烦扰,是臣女的不是。”
陛下突然叹气,“也不用这么守礼,以前是见深礼长礼短,你如今也学他了。没有外人在,咱们就好好松快。”
嫦熹应是,然松快还是不能松快的。
“要不是阴差阳错,今日你与见深的娃儿都可以满地跑了。”皇帝感叹。
“父皇…”周见深艰难地出声,他有些狼狈地打断。
嫦熹心里也很不自在。
皇后娘娘瞪他一眼,“知道你护的紧…行了,如今回来就收收心,”又怅惘道,“你父皇老了,你也该担起责任了。”
周见深认真道,“父皇只是被人暗算,等来日康复,一定像以前一样龙精虎猛。”
“臭小子,在哪里学会的,嘴这般甜。”皇帝笑骂,和娘娘乐的不停。
“翁主啊,深儿奏折里面说了你此次立功不小,还有平原那场大疫,你可有什么心愿?青春年华正好,有心慕的郎君么?”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垂下眼睛的太子。
嫦熹一见,打蛇棍随上,“臣女请陛下重审严家冤案。”她恭敬的叩首。
皇帝的声音不辨喜怒,“仅是如此?”
“仅是如此。”顾家冤案没有更多实证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可圣旨已下,严谨文已就死,君王之言岂能推翻,叫世人怎么看皇家,朕的威严何在?”
阿嫦冷静的回,“这都是奸人奸计,故意蒙骗圣上,使圣威有损。又让国家失去良臣。”
“严太守对陛下一片忠心,却被人害的家破人亡,您明镜高悬,一定知他,一定惜他。”
“阿嫦只是不想他死后声名狼藉,还连累至亲,为君王所弃,百姓所憎。”她再次叩首。
殿内一片静默。
“看来我儿还未得佳人的心啊,”他喟叹一声,“也罢,你这愿我应了,是该让这旧事重现天下了。”
出了宫殿,周见深急匆匆的跟上她,“你…今日父皇之言,非我本意。”他焦急的解释。
阿嫦怀着将好消息告诉风楼的冲动,一时被他拦下,瞅见她急切离去,周见深脸色一变,羞怯落下,寂寥渐染,“和我一言,就这般叫你无趣吗?”
“…并无此意。”他今日怪的紧。
“然父皇一番话虽非我本意,却是我心意。”风卷来桂花香,他一双眼睛看着她不放,“你愿吗?”
他一双清亮凤眼执着又绝望,“你愿吗?”
嫦熹被他逼得一愣,“我从未想过。”
家仇世情冷暖已经占据了她所有心神,从儿时到现在亦如是,儿女情长,成婚生子,从来不是她眼前,乃至以后事。
周见深长长的袖子被风吹到她衣袖上,有一抹温热试探的搭到她的手指上,泛起一阵阵麻意。
“你不讨厌我,对吗?”他轻声问,长长的睫毛一颤,拉着她手指轻轻晃。
怎会,怎会如此?阿嫦心里十分杂乱,有时年少时相处的画面一闪而过,她捉弄他的糗事映入眼帘,有时又想起近日相处,他一次又一次暗暗生气,又别扭示好。
他心悦我?
这四个字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使得她心头一震。
后退一步。
周见深默默搓着手里还残余的温热,风吹动他衣衫,贴出一副清瘦的身躯,没来由竟叫嫦熹觉得他很可怜,很脆弱。
“我知道你是为父兄的事烦扰。”他道。
嫦熹怔怔道,“你何时知晓的?”
“昔日查探卷宗之时。”他道。
竟是十年前就已知么?果然是太子见深。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向前一步,“你退一步,我就前一步,直到,”他蓦然笑了,俊逸的脸上温柔的不可思议,“直到你我共结连理,直到你的心里装满了我。”
“在父兄真相大白前…”阿嫦不由喃喃。
“我会一直等待。”他欣喜的握着她的手,颤抖的的叫阿嫦知道他的紧张。
风起拂面…
“陛下不会准许,皇后也不会准许。”嫦熹头脑瞬间清醒,打破了他编造的幻梦,“你是太子,是储君,又能等多久呢?”
她的嘴里仿佛吐出利剑,一字一句铮铮作响,“用不了多久,你会妥协。”
周见深惨笑,“你还是这般,我恨透了你的清醒。有时候想,如果不是太子该有多好…你不会离我那么远,也不会因为我受伤。”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阿嫦道。
他突然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嫦熹感受到那颗心跳的热烈,执着的为自己争取,“它为你喜悦神伤。”
一下,两下。
阿嫦被烫着了,惊慌的抽回手,腕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而我,此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绝不会娶旁人,不会有旁人的孩子。”
“昔年种种,是我此生之痛,险些失去一生所爱…父皇母后也再逼迫不了我了。”
“为了你,我永不妥协。”
嫦熹看着他灼灼的眼,恍惚间好似看到少年时的他,沉默寡言,但看向她时,眼里晕着光…
“阿嫦,咱们还出宫么?”唐裹儿问,“你这是怎么了,拜见个陛下把你的魂儿吹走了?”
嫦熹仍然沉浸在早上种种,“你知道么,今日周见深他跟我说,他会等我,一直等我。”
唐裹儿一惊,“那你如何说?”
“我不知道,我很惶恐。”阿嫦双手抱臂,蹲坐在塌上。
“风楼,风楼?茶水倒了一桌子。”唐裹儿惊呼,这才唤醒了他,慌忙找来抹布。
“我看府里真该找找道士,一个两个都没了魂。”她意有所指。
“那你愿意在深宫大院陪他一世吗?”唐裹儿问。
嫦熹斩钉截铁,“不愿意,皇宫就像噩梦,那还不如叫我死了。”
“很好,你就这么去回他。”她双手一摊。
“可是,可是他说,这辈子只会娶我。”阿嫦愁眉苦脸,“我心里很歉疚。”
唐裹儿恨铁不成钢,“昔日你拒绝王七郎时那般狠,怎么如今这么犹豫。”
“我…”
“长痛不如短痛,你不妨早日与他说清。他是太子,有自己的责任,陛下不会放任的。”
“…终究是无缘,黏黏糊糊总叫他还留着念想。”阿嫦垂首。
良久,直到烛火爆灯花,她才从那痴痴中惊醒。
“对了风楼,今日陛下说会重审严家冤案,等真相大白,你的家人也会赦还。”
风楼呆呆的,如在梦中,“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若我们近日去上京寻摸一处极好的宅院与他们?”
唐裹儿很是欢欣,“好啊,就在清平坊附近吧,也能时时看顾。”
“说起来,过几日就是神女庙会,咱们一起去凑热闹?”
阿嫦来了精神,打趣她,“什么凑热闹,有人是想念豆腐炙韭菜,桂花丸子,龙须酥,太极芋泥,漉梨浆,荷包鲊…”
唐裹儿不羞反笑,“不愧是好妹妹,将阿姐的喜好记得这般熟!那就就让你掏银子吧!”
嫦熹觑她,“都是掌事了,银两也不少,怎么这般抠搜,还在意妹妹的零花?”
“莫非,是为了那远在草原的情郎偷偷置办嫁妆?”
一语既出,唐裹儿满脸红霞,又急又气,“叫你胡说,”她追着阿嫦。
奈何嫦熹躲在风楼身后去,“诶,打不中,打不着!”又朝她做各种鬼脸,气的她嘴里哇呀叫唤。
“好你个鬼丫头,”双手叉腰,“给我站住。”
风楼无可奈何的看着两人打闹,偶尔帮阿嫦拦着唐裹儿,三人追闹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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