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幻境到此便结束,正当云无涯要醒来时,却再一次被拖入相同的幻境。
就在他再度陷入沉睡的前一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那是一种将要失去什么的,拼命伸出手却抓到空处,空落落的感觉。
“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他听见有人在他身边哭,但辨认不出那是谁,他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吗,为什么感觉到如此熟悉,就好像曾经贴身相伴、并肩作战过千万年。
大天魔没有拦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他心底挽留,甚至连挽留都保持着最后一点愿赌服输的高傲,他赌云无涯会心软,会回头。
如果云无涯还是没有选择他,哪怕留下来,也没有意义。
“不要走。”他说。
不要走,我一生的爱恨都是因为你,全都怪你。
大天魔用自己的神魂救了云无涯,那一部分融于镇煞禁术中,居于云无涯的识海之内。
另一部分则因为过强的执念和怨念,形成了这片秘境,这一部分的意识,在幻象消散后便会随之消散。
云无涯咬了咬牙,挣脱了幻象,没有回头看不远处的身影。
他怕一回头自己就会犹豫。
魔难未平,离最后的局之差一步之遥,他不只是他自己,不能留在幻象中。
不论为了谁。
幻象消散前,他听见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有失落、有无奈,还有一丝释怀。
有个冰凉的小玉瓶落入了他手中。
是万年凝魄露。
也不知云涧在他自己的幻象里看见了什么,失而复得般紧紧将他抱在怀里:“你要做什么都可以,但不要再抛下我……”
暴雨打湿了边城最大酒馆“浪客居”悬着的酒旗,旗子沉甸甸垂着。
酒馆内却是暖的。
烧刀子的辛辣气味混着油锅烘烘的饭菜香,叫人的鼻子忙得不及细辨,直把那酸甜的、油炸的、呛酒的、麻辣的混作一团。
跑堂的小二耷拉着眼皮,在桌椅间穿梭,地面湿漉漉又油腻,他差一点儿滑倒。听见说书人开讲,这才精神几分。
“话说这十年前啊,药毒谷发生了一场惊天大案!在当今楼主的成年礼上,许多宾客连同前楼主,竟都离奇地死于毒杀之中!”说书人拿起醒木,略一停顿,目光扫过全场,待得众人鸦雀无声后“啪!”地重重拍下,“在场有个诸位怎么也想不到的人物。”
“嘁,有啥想不到,”有熟知江湖事的人笑道,“那大魔头云无涯呗。”
说书人有些尴尬。
云无涯在心里低低念了一句,十年。
碗中酒面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晃动,酒中影虚虚实实地摇荡着,十年春秋仿佛就在说书人一言一语间轻巧晃过。
秘境之外竟然已经过去那么久。
拿到万年凝魄露后,他在秘境中打坐闭关恢复伤势,先前他借幻象回忆起了一部分过往,竟阴差阳错间唤醒了此世的记忆,找回了磨练千年的剑意。
原本的境界还在,经脉与神魂修复后,他便水到渠成地提升到了渡劫初期。
虽远不及原先的渡劫期圆满半步登仙,却也有了在各派顶级高手围攻下自保的底气。
云无涯寻了附近最大的一间酒馆,一是为了果腹,二是打探消息。
身着粗布短打的青年缩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只点了一碗酒,一碟花生米。他一颗颗往嘴里抛,细嚼慢咽着,眼角余光却观察着在场所有人,那对招风耳更是放得灵光。
十年了。
十年寻不见他。
青年轻抿一口酒,若是云无涯见了肯定会笑他暴殄天物,这烧刀子是烈酒,一见他就是不敢喝却硬着头皮学喝。
听到“大魔头”三个字,青年原本松垮垮的肩膀猛地绷紧,端着酒碗的手停顿下来,酒也洒出了不少。
他又将碗凑到嘴边,这次是一饮而尽,酒气呛得脑袋像是差点炸开似的。
“他作恶多端,害死了一众江湖豪杰。”方才那人接着说。
“胡说八道!”
竟然有人替他说话,云无涯应声望去。
只见青年砸响了酒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泥猴子。
云无涯一眼认出来。许久不见,云安竟也与他一般高了,活脱脱一副江湖侠客的模样。他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却也有种错过徒弟成长的愧疚。
“你什么意思!”方才说话的人愣了一愣,怒道。
“咋的,你是当时就在场,还是认识他本人,”云安道,“哦,都不是,那就是听了几句风言风语,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在这猪鼻插大葱。”
云无涯还没见过云安这般硬气的样子,他印象里的云安还是个悠悠哉哉没什么野心,精明有余却有些怯懦自卑的小孩儿。
他撑着下巴喝酒打量着小徒弟,静观其变。
倒是怀里的惊澜剑争宠也似地动了动,想要出鞘,又被他按了回去。
“你他妈说得跟自己就见过似的!”那人反驳。
“我还真见过。”云安的脖子和脸颊已经红得好似熟透的虾,也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他拔出短匕,铮地刺入桌面。
“他是那个杀神!”有谁喊了一句,“风雨楼通缉的那个!”
云无涯:?
云无涯:这些年我错过了什么吗?
还没等云无涯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随着“轰”一声响,雨灌入了酒馆之中,几十名身着黑衣的风雨楼杀手携着刀剑涌进酒馆大门。
酒馆内所有喧嚣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快刀齐崭崭地斩断,宾客面面相觑,有反应快的迅速起身趁乱躲避,有人已经按住了佩戴的兵器。
“风雨楼办事。”只这几字,酒馆里最后一丝暖气似乎也瞬间被抽空了。
领头那人的目光落在角落,走上前:“楼主想请你回去,叙一叙旧。”
云安将酒碗砸在他脸上。
领头人挡开酒碗,眉头一蹙,下令:“拿下!”
几名杀手应声而动,身形疾如电,直扑向醉醺醺的云安。
云安眼神迷离,嘴里含糊地嘟囔着:“师父……我怎么好像看到你了。”脑袋晃一晃,差点一头栽在面前的花生碟上。
一杀手五指成爪,凌厉劲风划过云安耳畔,竟是要用分筋错骨的手段叫云安失去反抗能力。
也就在这一刻……
那趴在木桌上的云安,似乎被凌厉的劲风惊扰醉梦,原本迷迷瞪瞪的眼里骤然闪过一丝极清明、锐利的神色,快得如同错觉,仿佛树叶里窜过的毒蛇的目光。
“吵死了。”他含糊不清地抱怨着,身体却自然而然地,以一个醉汉绝对做不到的丝滑动作恰到好处地一偏脑袋,身体一偏,滚到了一旁。
“嗤啦”
杀手志在必得的一抓却只撕下了他肩头一片衣裳布料。
杀手一愣。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云安动了。
他不是站起,而是就着方才的势头,整个人如滚地葫芦般,咕咚一转,竟匪夷所思地钻到了那杀手的□□!
动作毫无章法,难看至极,简直就像市井无赖、流氓打架用的懒驴打滚。偏偏快到惊人,角度刁钻,让人来不及设防。
看得云无涯啧啧称奇,十分入迷地一粒花生一碗酒欣赏着。
杀手只觉□□一凉,心下大惊,刚要收手下击——
“咔擦”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
只见云安微眯着眼,如蓄势已久的毒蛇,以极其刁钻精准的角度扣住对方腿,腰腹发力猛地起身,自下而上由膝盖处扳断了他的一条腿。
杀手在这猛力一扳之下失去平衡,向前扑倒,蜷缩在地上抽搐。
一把刀却自云安的脸颊旁蹭了过去。
云安躲过一击,身体如弹簧般弹起,仍是踉踉跄跄,仿佛随时都快摔倒似的。
两道黑影如索命的无常,一左一右将云安挟于其中,封死了可以闪避的方向。
云安踩着乱七八糟的步法,像是随时会自己绊倒自己。却总在间不容发之际,以毫厘之差避开致命的攻击。刀光袭来,擦着他鼻尖掠过,掌风罡猛,贴着他后腰扫空。
云安下腰,“欻”地拔出扎在桌面的匕首,身形以极快速度在几人中间掠过,带出一条血线……
他站在那头领面前时,身后的人已然倒地。
十几个杀手立刻护了上来,他们的眼神愈发凶狠并不急着抢攻,而是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狼狗,布下包围阵,将云安可以躲闪腾挪的空间困死。
方才的对招之下,云安也有所消耗。酒意正在消退,体力逐渐被磨尽,面对结成阵势、稳扎稳打的杀手,他也没有完全的胜算。
而就在此时,他脚下出现一个泛着光的大阵,原来是围住他的人先前就已经撕开了符纸,要将他彻底束缚住。
他在原地动弹不得,头领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枯瘦的手就要按向他的头顶。
眼看那只手就要落下——
“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头领的动作猛地僵住,他的手离云安的脑袋只差一点距离,却再也按不下去。
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筷轻而易举地穿过大阵,又准确地洞穿了他的手掌心,血顺着木筷流下,落在油腻湿滑的地面。
“我最不喜欢有人在喝酒时打扰我的清净。”有些平和,甚至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摘下笠帽,只见一张极尽邪肆风流的面庞,却令所有人见之胆寒,“二不喜欢有人欺负我徒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