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分不清是初春还是秋。
上升的烟气和肿痛的上眼皮都让人觉得困倦。江燃拿着冰块敷在眼睛上，眼皮一会被冰的刺痛再换个位置。手里的冰化成水顺着手腕往下流，在地上滴了一滩。
脑子从想冰块是不是朝**昨晚冻的，到自己是不是也该搬出去住了，两者之间游荡又飘远。
一支烟结束的有些快，比大脑可以停止躁动的时间要短的多。她催促自己做些什么。
方博候昨天给她发了消息“明天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松野一趟。”
答应的毫不犹豫，江燃深呼吸一口，再次投入工作。
江燃到展厅门口时，方博侯的车刚停稳。
江燃已然表现的认识又熟络，扶着车门。下车的人穿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最先撞进视野的是件水洗白的牛仔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间块旧款运动手表，表链磨得发浅，倒比宴会时候戴的百达翡丽多了几分松弛。他也没穿西装裤，换了条卡其色工装裤，裤脚随意挽着，露出双运动鞋的宽边。头发也没梳得一丝不苟，额前碎发垂下来，被风一吹轻轻晃，衬得眉眼间少了几分商场上的锐利，多了点少年人的清爽。
有点像一阵自然风吹进有点闷热的午后。
见方博侯从车上下来，江燃率先伸手，手安安分分的握玩手就收回：“方哥，久等了。”
方博侯心底笑她真是变色龙一只，不认识自己的时候的张牙舞爪全都收起来，现在只剩下乖顺体面，情不自禁想逗对方一下：“江小姐，今天的鞋还合脚吧。“
“当然合适，希望今天方总也能遇到合眼缘的才好。”
私人话题被轻松破开成客套。
”今天带方哥看看我们馆藏吧，最近在准备下个月展会，提前让方哥一览。“
“好啊。”方博侯很习惯受优待，轻松的跟着江燃往里走。
她有时会穿插一些讲解，语速不快，每个专业术语都带了通俗的解释。
偶尔问问方博侯对某个画家的喜好，方博侯并不如传是个不懂行的少爷，有细节上的的个人喜恶，也表现出清晰的理财需求。
聊的江燃很是开心，带着他走了一圈还没装裱的画作。“方哥之前在微信提过喜欢文徵明的笔力，” 她拿出提前打印好的资料，指尖点在 “晚年作品” 那行，“这本《千字文》是他 68 岁写的，你看‘露结为霜’的‘霜’字，竖钩收笔带了点颤笔，是他那时候腕力稍减的特点，反而更见风骨。而且这纸是楮皮纸，市面上仿品多用工夫纸，一摸就知道 —— 您要是上手，能感觉到纤维更粗些。”
方博侯轻轻用指腹摸了一下还在外面的纸本，没入框的画还带着点刚出画库的木屑味道，混着展厅里的樟木味，很干净。
目光带过去，他看到江燃手腕上的表，是小众设计师品牌，不是她平时戴的奢侈品。表带的木做了流动的造型，配合着很柔的布艺缠在手上，“这表挺特别。” 他随口提了句。“是胡桃木的吗？”
浅棕褐色的木片上，纹理是更清晰的大山纹或水波纹，打磨后会透出温润的焦糖色光泽，江燃抬起手腕展示，“好眼力，是很漂亮的流水闻，好木头配上打磨的拙气，很自然的美。“
说着又抬了抬胳膊，“这股淡木香也很舒服。”示意方博侯闻闻。
他轻轻用手指尖拖住手腕，微微弯腰低头闻了闻表带，本就清淡的自然木香根本盖不住江燃身上的味道，像是热烈沙滩上，带着海风还带着点海盐的微咸的清爽里，融里点清新橘皮的味道。
“很好闻。”一点木香没闻到的人，夸赞到。
凑近的时候，方博侯却也注意到手表下面的手腕有一条细细的英语纹身。
留意纹身的人，没看到江燃又弯起来的狐狸眼。
明明只闻到了香水味吧。
“我认识这个品牌的设计师，改天可以带你去他工作室挑挑。”
说完这个才注意到江燃明艳的表情，有这么喜欢这个品牌吗？
“那说好了哦，一定。”不枉费江燃今早从朝**那里“借”出来。
早上朝**还在睡觉，江燃去衣帽间打算看有没有这两个品牌的饰品，一个品牌是他常带的，一个是他朋友开的。朝**确实是个饰品专家，年轻时候一出门就喜欢带10多个耳钉，四五条项链，再加上一手戒指和光怪陆离腰带，当时风格也变得块，最后几乎国内有名的设计师品牌她都有上一两个。
好的饰品，有时能拉近一点和客户的距离。
虽然不知道还在不在吵架中，但江燃还是推开衣帽间的门，一股分不清是留香剂还是衣服主人的味道，铺满了整个没有窗户的衣帽间，绵密又有点金属的酸涩味道，对于江燃来说，这种味道无法描述，只能被讲述为熟悉。
好在木质的饰品在一群金属里倒是好找，找到的时候，好像几乎没带过似的放在原本的木质礼盒里。
想要逃离熟悉的江燃，顺手翻了旁边的香水柜子，拿了一个也是焦糖色木头的瓶子，没有闻就喷在身上。熟悉是盖住了，松针和森林一样关于香味的记忆却是喷涌出来。
c，脏话几乎脱口而出。
运气真**好，
一柜子的香水，偏偏选中第一次醉酒后毛衣上的深秋……好像也是这个月份……
一下不知道是对时间更无力，还是对人的变化更无力。
其实也不是运气好，
相处了块十年的人，几乎陪她穿过这整个柜子里的香。
江燃的手机响了，是助理打来的。她走到展厅角落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方博侯还是隐约听到 “萧言”“李总那边” 几个词。挂了电话，江燃脸上没什么波澜，回到方博侯身边时，只淡淡提了句：“团队里的事，不影响我们看展。”
方博侯却故意问：“是萧言那边的事？上次拍卖会前，她跟我提过想合作做一批近现代书画。” 他盯着江燃的眼睛，想看看她会不会急着反驳，或是贬低萧言 —— 上次在车里两个人的沉默，她对萧言的猜测藏都藏不住。
可江燃只是翻着展册的草稿，指了指下一幅沈周的山水：“萧经理在近现代书画这块确实有资源，她之前推的那批吴冠中小品，市场反响不错。不过方哥要是想做长期理财，古书画的抗跌性会更强 —— 就像这幅沈周，五年前拍价八百万，现在市场价至少一千二百万，年化收益率比近现代品高两个点。” 她没说萧言的不好，只客观讲差异，连 “萧经理” 的称呼都透着专业的距离感。
方博侯心里暗笑 —— 这女人倒是比他想的沉得住气。之前车上的鲜活跳脱，今天江燃周到客气，都很有趣。原本看出她和萧言竞争关系，打算在旁观战最好能渔翁得利的人，更是对接触江燃来了兴趣。
两人从画廊出来刚好到了饭点，江燃定好了餐厅，就在拍卖行这条街上。
这条街有很多画廊和比较精致的bistro。
两人从画廊出来，话题更是从画廊里的古画，往整个艺术开始聊，方博侯看着她眼里的光 —— 不是暧昧的勾人，是搞事业时的亮，像星星落在水里，比之前的鲜活更打动人。
江燃先提出来：“方哥也是不只想做‘稳的’吧，您上次在车里提的，是想找‘能赚新钱’的方向，对吧？”
方博侯心里一震 —— 他上次两人只是随口提了句，轻飘飘的假话，江燃也认真听了。他忽然坐直身体，看着江燃：“你倒挺会听弦外之音。”
“做这行，得会听客户没说出口的话。” 江燃放下茶杯，指尖在杯沿划了圈，“方哥要是想了解‘新方向’的话，不如我们下次去别的画廊看看？我们就是聊聊，看看这一块的市场空白怎么样？”
方博侯更是惊喜，之前和萧言接触时候，他主动提过想做这方面。
他才不是什么逍遥富二代，他以藏家身份，接触二位下来，是想挖其中一个当有点合作伙伴的下属。
他面上却没急着接，反而笑了：“你倒直接。不过我可先说好，我现在还在看。”
江燃假装没听懂话里又绕回去的委婉，只听到了机会似的，又弯起眼睛。
吃完饭方博侯主动叫住她：“江燃，下周末有个现代艺术沙龙，在城西，要不要一起去？”
江燃回头，看着他的眼睛 —— 没了之前的试探，倒多了几分坦率。她想了想，点了点头：“好，不过到时候得麻烦方哥多讲讲，我对现代艺术的策展这块，还不太熟。”
“互相学习。” 方博侯笑了笑，看着她走进拍卖行，开车掉头。
接下来江燃还要回家和应付展会，展会她得办的漂亮，她想在展会最后赚一个好名声，好跳槽。
接连的工作和生活好像都面临一种摇摇欲坠的边缘。
王姐的暗示越是酝酿越觉得像一种婉转的拒绝，并且现在她严重不想见到朝**，一想到朝**之前突然的提议就感觉一阵恶心。
提议突然出现在一个平和的早上。
暖黄的阳光被厚重的遮光窗帘全部挡在外面，前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展会终于结束，只渴望休息和睡觉的江燃，已经昏昏沉沉在空调房的被窝里卧了很久，睡到第二天快中午才醒来，
迷迷糊糊想接着睡过去，却在梦里闻到炖肉的香味，从门缝里飘进怀里。
掀开被子被空调冷得够呛，她披上一件床尾衣架上的长衬衫，往黑漆漆的屋外走。
朝**在厨房放着歌，一个人在厨房忙，看到江燃坐在身后客厅沙发上时候，不知道她已经坐在那多久了。
也没道早安，有点大声的朝江燃喊：“帮我从冰箱拿点香菜出来。”
“等下。”江燃也喊，好像坐在那里看她是很重要的事，要等忙完才去。
“做了什么菜？”
“番茄炖牛腩，咸蛋黄葱烧豆腐……“
”都是我爱吃的啊。“
”是啊，所以快来帮忙。“
“好！”语调明显轻快了，但还只是坐在沙发，夏天客厅内即开着窗户开着空调，凉风和暖阳都汇聚在沙发前地板上，她就静静发呆。
看够朝**做饭才起身洗漱。
从厨房绕到正忙着下豆腐的人身后，从侧面用手上的水珠攻击。
“江燃！又不擦手。”
水珠溅到油锅里，蹦起来几个油点溅到两人。
“啊，疼。”江燃恶人先告状的跳远。
“活该！”接着朝**骂骂咧咧指挥起来干活，”香菜呢？“
“主人，我去拿，去拿。”
切完香菜就挂在朝**身上，朝**盖上锅盖，闷着锅里的东西，侧头亲了一口江燃。
江燃嘿嘿笑着，掰过朝**正脸就要接着亲。
碰到对方舌钉之后，绕着对方舌钉，轻轻往高抬。
舌钉不愿意了，开始往江燃那边进攻。
想要撤退时候，被江燃轻轻咬住钉子。
含含糊糊的对“江燃”两个字的怒吼，变成黏黏糊糊的咆哮。
江燃高兴的自己口水也不小心留了些口水出来。
被朝**嘲笑着擦掉。
看她环着她的腰看她乘菜，豆腐冒着热烟不敢尝，于是就只能手贱的偷吃洒在上面的香菜叶子。
两人把饭端到茶几上，边看电视边吃，电视刚播到男女主终于结婚时候。
朝**突然开口说，“我们以应该当朋友。”
江燃没太注意，看着电视含糊说“现在难道不是吗？”
“完全不上床那种？”
才把头侧过来看着她，“一开始是你说的，朋友也能上床……”
“现在呢？”
“不是了吗？”
江燃连问，那边却是一阵沉默。
“之前勉强你了，以后我们当朋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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