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一时没有控制住表情，张大嘴，双眼发直，像是成了一尊石雕。
“鹿姑娘。”
半晌他才稳住心神，不敢置信地反问，“你说，这里在现实中并不存在，是幻境？”
“幻境与秘境不一样。”鹿青青耐心解释，“幻境源于术法或是被心魔所扰产生的幻觉，比如后院那座高不可攀的山崖应当就是某位大能设下的障眼法，实际山并没有那么高；而秘境是远古大神或者修为极高的大能辟出的一方天地，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能否进｜入，全凭机缘。”
这些知识一半是她看各种小说了解，另一半则是穿进这本奇葩书后窝在赴月镇客栈里疯狂补课习得。
柳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
“鹿姑娘意思是，我住的地方便是可遇不可求的秘境，而我也因此得益，洗涤了戾气，有了开窍的机缘？”
鹿青青微微颌首，“此处月明星耀，微风不燥，景色宜人。蕴含灵气，呼吸间心情舒畅，适合修炼。我猜是其他大陆某位大能用法器辟出的，至于用途，不得而知。”
黎明大陆灵气衰竭，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用游戏比喻的话，就是新手村。
修为高深的大能们则住在其他大陆。那里灵气充裕，布满上古神创造出的名山大川，也是黎明大陆修士们的向往之所。
大能行事，不可捉摸。就算来小小赴月山辟出一块秘境，也并非不可能。
那为什么排除远古大神呢，原因很简单。
这个秘境规模小，灵气不算充裕，星辰日月，花草树木设置得也比较简单，绝不是神仙手笔。
柳生一副受教的表情。
他苦笑道：“在下活着的时候叛逆不羁，八岁时曾有位云游的道士说我资质不俗，想收我为徒。可我玩心重，不愿意受修炼的苦，宁愿做普通人。爹娘也顺着我，没有再勉强。若是懂一些相关的法术，又何至于被人杀死，魂魄还被镇压百年，无法/轮回。”
鹿青青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位忧郁有礼的美男子生前是个纨绔子弟。
秘境当真神奇，春风化雨，竟把顽劣固执之人洗涤得和善淡然。
“往事不可追，别想太多。”鹿青青劝道，“柳公子魂魄被拘，却也在此方天地得了大机缘。鬼入道比人开窍难千百倍，一旦成为鬼修便有机会成为鬼仙，到时候三千世界，任君遨游。”
这番话说得柳生心潮澎湃，目光闪闪。
他躬身作揖，“多谢鹿姑娘指点，在下受益良多。”
顿了顿又道：“一开始我满脑子都是复仇，想杀了姓王那厮和那牛鼻子老道。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股怨恨慢慢变淡，只剩一股不甘。不甘为何杀人者不用偿命，不甘我年纪轻轻，还没做出一番事业便殒命于此。”
对方走了心，鹿青青也将心里话说出。
“天道昭昭，因果循环。杀你的人背上孽债，未必有好下场。当然，如果他做了修士现在还活着，待你做了鬼修，大可以向他复仇，了结这段因果。那位道士的话……其实给你留了生机。”
“此话怎讲？”柳生不解。
“他大可以把你打得魂飞魄散——这是最简单快捷的方式。”鹿青青看向柳生，“而他却选了麻烦的做法，把你囚禁在一处秘境，没有折磨你，只是设下禁制防止你逃出。”
鹿青青说的是实话。牛鼻子道士如果想，可以有千百种让魂魄痛不欲生的法子，而不是只在门上贴张九转镇魂符。
但问题又来了，那位道士当时最多不过筑基初期，又是怎么找到秘境的呢？
柳生沉默了。
看他神情似是觉得鹿青青说得有道理，又想不通牛鼻子道士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他必须得帮姓王的处理你的魂魄，却又心存善念，想给你魂魄一丝生机吧。”
鹿青青轻声道，“就算是修士，也不能完全随心所欲。”
“鹿姑娘果然蕙质兰心，冰雪聪明。”柳生心悦诚服，眸中现出一丝仰慕，“许多我想不通的事情，你一说便解了惑。”
鹿青青摆摆手，“柳公子过奖了。我在修士里，也不过是只菜鸟。”
“菜鸟？”柳生迷茫，“这是什么鸟？”
“……”鹿青青咳嗽，含含糊糊，“就是初学者的意思。”
“鹿姑娘太谦虚。门上百年符箓，你一剑便破了。”柳生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之前我还以为你进来就跟我一样出不去了呢。”
说到此事，鹿青青问：“柳公子，困住你的禁制我是现在就解还是……”
柳生：“一切全听鹿姑娘的。”
“那我休息一下？”鹿青青也不客气，“后院灵气充裕，我调息一晚，明日再破禁制。”
柳生欣喜：“那就麻烦姑娘了。”
……
在鹿青青跟柳生谈话时候，松竹抱着罗盘，早就在竹榻上睡得天地不知何物。
这位兄台今天又是爬山又是追鸟又是昏迷又是在垃圾堆里扒拉，确实是累够呛。
鹿青青看他那样子，无奈摇头。
“就让他在这里睡吧？”柳生拿出一件衣服，搭到松竹身上。
“好。”
如此细心的人居然会跟同窗争风吃醋丢掉性命，爱情果然是折磨人的玩意啊，鹿青青心道。
再次来到后院，景色有了细微改变。
天上的明月换了位置，星辰也不像之前那般闪烁，唯有夜风依然不急不缓，带着灵气的香气入鼻舒适无比。
鹿青青深呼吸一口，盘腿坐到草地上。
还未闭眼，却听到柳生小心翼翼的声音，“鹿姑娘，我能在这里打坐吗？”
“当然能。”鹿青青笑道，“柳公子随意。”
柳生有礼有节，坐在鹿青青斜后方两三米的位置。
月光下，他看着前面婀娜的背影，有种发自内心的踏实与喜悦。
要是早点认识她，会不会……
他默默摇头。
能认识她已是奇遇，不能贪心。
柳生闭上眼，眉目恢复淡然。
鹿青青自是不知那只美男子鬼微妙的心理活动，吐纳之后，很快入定。
她的身体宛如海绵，拼命吸收灵气。
意识渐渐变得黑甜，感到平静喜乐。
忽然，一点白光划破黑暗，出现她的识海。
鹿青青在意识中睁开眼，模模糊糊中，她见一把古朴的短剑竖在半空，威风凛凛却又孤高寂寥。
……这是，她挖出的那把剑！
鹿青青不由伸出手。
还没碰到，笼罩在剑身的白光大盛，耀眼到无法直视。
很快，白光消失，那把剑也寻不见踪迹。
意识回到最初的黑暗宁静。
待到鹿青青睁开眼，天色已是大亮。
体力充盈，浑身舒爽。果然是修炼的好地方。
白天的秘境更是风景如画，耀眼日光沐浴这方天地，温暖却不躁热。
她回头一看，碧绿草地上不但柳生在打坐，就连松竹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正在柳生旁边……坐着睡觉。
不想惊动他们，鹿青青轻手轻脚回到厅里。
那把挖出的剑还放在桌上。
与识海中的灿烂夺目不同，它此刻依旧锈迹斑斑，如同破铜烂铁。
“鹿姑娘早。”
就在鹿青青恍惚的时候，柳生已走进屋中。
鹿青青重新把剑包好。
“柳公子早。松竹还在睡吗？”
柳生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睡得还很香呢。”
这里灵气充裕，哪怕睡觉对身体也有好处，“让他多睡会儿，我去看看禁制。”
如柳生所说，竹楼被设下了只能进不能出的禁制。
道士施下的术法比那张符箓要复杂一些，属于道修专属。
但难不倒鹿青青。
道理很简单：她可能不会开锁，但可以暴｜力破门。
“柳公子，你退后一些。”
柳生连忙后退，生怕影响高人做法。
鹿青青站在前院中央，闭眼凝神，调动真气，往院门一指。
“现！”
竹楼周围突然显出红光，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小楼团团围住。
柳生惊讶出声，“原来禁制长这样！”
鹿青青没有讲话，而是拿出腰间短剑，再度催动真气。
丹田处隐隐发热，随即一股力量往上，顺着手臂手指，被注入到短剑之上。
“破！”
剑光扫过，气势如虹，那张网抵挡不住剑光，一处处破裂，最终被搅得稀碎。
鹿青青转身，眼睛弯弯，“柳公子，好了。”
柳生湿了眼眶，不知是因为重获自由而感动，还是被眼前美丽女子的笑容感染。
一时感慨，竟说不出话。
鹿青青也没作声，只静静陪着。
这份沉寂最终是被松竹打破的。
睡饱的他冲了出来，激动得像个孩子。
“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就打开院门，跑了出去。
柳生与鹿青青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走吧，柳公子。”
“好。”
柳生走出院门，去竹林转了一圈。
“果然如鹿姑娘所说，这方秘境很小。”他心情很好，脸上一直带着笑意，“但我自由了，比什么都重要。”
“主人。”
松竹走到鹿青青身边，问出一个非常灵魂的问题。
“我们怎么离开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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