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
山路上,两个青衣人狂奔而过,掠起一树鸟雀。
为首那人双唇紧抿,正是灵玉,罗浮春跟在后头。两人满身灰土,方从与那黑衣人的打斗中脱战,又要紧随比翼鸟逃走的方向追寻。
灵玉霎时停步,切下被比翼鸟蹭过的衣角,贴上寻灵符,抛到空中。青色衣料化为灰烬,寻灵符上的鎏金咒文瞬间点亮,还真往长生村方向飘了过去。
“它,莫不是,找阿琳去了?”罗浮春气息紊乱,刚才喊得大声,现下却已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二人就要往长生村赶。
路旁灌木忽然一动,罗浮春只觉手背一凉,低头一看,竟是一条黑色小蛇缠到了他的手背上。他浑身一激灵,还未看清那蛇的模样,就将它拽下,狠狠甩到地上。
“哪来的蛇!”说着,又拔出柳叶剑,照蛇头上砍。
黑蛇极为机敏,甫一落地,就飞快地往前面逃窜。灵玉止住罗浮春追砍的动作,二指一竖,又召出一片飞叶,循蛇而去。
飞叶立时回弹,止于灵玉二指之间。
“前面有人。”灵玉冷声道,旋即召出木剑,将罗浮春护到身后。
“那秃眉毛又回来了?”罗浮春大惊。
“说谁秃眉毛!”说话的却是个女人,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愠怒。
女人自前方夜幕中款款走出,方才逃窜的小蛇已经缠到了她的手腕上。她身着紫衣,裙摆散成流苏,腰间挂只小巧的骨笛。双耳坠着的一对银铃,随着她的步伐轻轻碎响
“是谁惊了我的蛇?”
罗浮春见这女人生得貌美,也不好意思再计较什么,放下剑,好意赔罪:“实在抱歉,这位姑娘。方才你的蛇突然缠到我手上,吓了我一跳。”
那女人神情倨傲,轻轻拨弄自己腕上的黑蛇,并不看罗浮春,口中教训道:“你这呆蛇,怎么谁的手都爬!”
说完,她倒是仔细地打量了番灵玉,待看清他的长相,又眉眼含笑,走上前去,轻轻拨开他正对自己的剑尖:“你为何拿剑指我。”
灵玉这才收剑,冷冷看着她:“姑娘为何在此?”
女人不紧不慢:“我来寻一只丢失的妖兽。”
见他二人一问一答,罗浮春也巴巴凑上前:“巧了,我们也在寻一只妖兽。”
女人终于舍得分给罗浮春一点眼神,饶有兴致道:“你们在寻什么妖兽?”
“比翼鸟。”罗浮春如实回答。
女人眉心一跳:“我要寻的,也是前几日丢失的一只比翼鸟。”
罗浮春心中警铃大作,再看这美貌姑娘,已后悔自己失了分寸,把什么都告诉人家。
灵玉显然不愿再与她多言,只作揖道:“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女人却兴致勃勃地追上灵玉:“不如一起,没准我们同路?”
几次三番被忽视,罗浮春哪里还能忍,现下已没什么好口气:“姑娘自西南来,我们往西南去,哪里同路?”
“焉知不是同一只比翼鸟呢?”女人轻笑起来,也不管他二人同不同意,就自顾自跟在他们后头。
她一路不住搭话,只管盯着灵玉瞧:“看装束,你们是灵溪派的?道友如何称呼?”
“他叫灵玉,我叫罗浮春。这位姐姐,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罗浮春抢白。
女人直接无视罗浮春的不耐烦,仍柔声道:“南华派施雨宁,想同二位交个朋友。”
“你是南华圣女?”罗浮春闻言停下脚步,惊讶回头。
他对南华圣女早有耳闻,自南华派少主失踪后,她便是南华掌门最依重的弟子,传言她擅以骨笛驭蛇,双耳所挂铃铛中亦盘曲着两只毒蛇,倒与这女子的年龄、装束都对得上。
罗浮春忍不住看了眼施雨宁的铃铛。
这南华圣女察觉他的目光,了然一笑:“我这铃铛中的蛇,毒得很,这位罗师弟,可要试试?”
罗浮春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招惹她。此时他再看灵玉被纠缠,倒是多了几分幸灾乐祸,往后一退,为这南华圣女行了个方便。
灵玉却绕过南华圣女,看也不看她一眼,走到罗浮春旁边催促:“师弟可要走快些。”
罗浮春只好顶住施雨宁刀子般的目光,紧跟上灵玉。
他一面走,一面觉得心里发毛,仿佛后背随时会挨上一口咬,便偷偷拿出解毒丸,吞入喉中,心中才安定了些。
施雨宁腕上的黑蛇又躁动起来,她凝视前方二人的背影,轻轻拍了拍不安的蛇头。
快到长生村时,罗浮春远远看到村中灯火,生出疑虑,往常村人为了省些灯油费,从不在深夜点灯,怎么今日如此反常?
他按下心中不安,转头与灵玉对视。灵玉眼神一如既往地沉静,瞳孔忽地闪过一点亮光,原是方才的寻灵诀已飘至到长生村上空,烧成一股灰烬。
今日原本挂的是东北风,此时风向逆转,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也随风传来。
不对劲!
施雨宁似也察觉到笼罩于此的诡异气息,摘下骨笛,从腕上放出了那条小黑蛇。
小黑蛇从草丛钻入,无声无息地潜入了长生村。
走到村子里,随处可见暗黄的油灯亮光从窗户透出,却听不到人声,只有死一般的安静和萦绕不散的血腥气。
罗浮春的肩膀传来暖意,他微讶转头,却是灵玉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自他们进村,施雨宁便没有跟上,只剩他们二人在村户中穿梭,最终停在一户农家门前,轻轻敲门:“有人在吗?我们是之前灵溪派的修士。”
屋内也点着灯,却无人回应。
他们行至村长家门,看见他的院门大开,卧房也亮着灯,白日剩下的那两只母鸡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断气。
罗浮春拔出柳叶剑,眉头微皱,已有不详预感。
二人放缓脚步,慢慢推开了堂屋的大门,甜腻中混合着清苦的怪异气味扑面而来。
正对门口的神女像上晕开了几朵血溅的梅花,香炉还散着淡淡青烟,里面是没有燃尽的银蒿。
罗浮春脑中嗡鸣一声,随即冲进门去,正看到一人倒血泊之中!他腿上缠着绷带,拐杖被丢到一边,面容却被血块糊住。
灵玉近前蹲下身,试探那人鼻息,却发现他已冰冷僵硬,完全失去了生机,待挑开他的脸上的血块,眼睛的位置骇然现出两个血淋淋的窟窿,眼球已被挖去,而这正是村长的脸!
罗浮春跪倒在村长的尸首旁,极度的惊骇让他不住地干呕,昏天黑地之时,他被灵玉按在怀里,灵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他。
他的怀抱是暖的,罗浮春混沌的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又被巨大的悲伤掩盖住。
“还需继续查探。”灵玉的声音不大,却格外坚决。他带着罗浮春缓缓起身,扯住他的衣袖,推开一扇扇屋门。
所到之处,无一人幸免。
所有被发现的村民都已被挖去双眼,死得悄无声息,香炉内阴燃的银蒿,熏得人眼睛发烫。
最后一扇没有打开的门,是阿苦家。
算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进到阿苦家里呢。
门开了。
屋内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罗浮春抱着一丝侥幸,急切地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了他平时所见最骇人的一幕——
阿苦躺在地上,身子微微抽动,而阿琳正匍匐在他身旁,满脸血污,她的嘴巴用力咀嚼着,仅剩的左手从阿苦的眼睛里生生抠出了最后的眼球,发出黏糊的水声。
鲜血从阿苦眼眶中飞溅,几滴血落到阿琳右眼处,准确的说,是她原本右眼所在的位置,现在那里已经长成了一条横行的肉疤。
阿苦的身体慢慢停下了抽动,阿琳却面无表情,要将眼球放进嘴里,彻骨的凉意在罗浮春与她对视的刹那,传遍全身。
柳叶飞剑出鞘,沾满鲜血的眼球滚落在地。
几乎同时,灵玉将木剑召出,悬于阿琳头上,喝一声“镇”!
阿琳立刻停下动作,僵在原地。
罗浮春接住回旋的柳叶剑,赶忙上前,拖回阿苦的身体,按住他的侧颈,却已没有脉搏的跳动。
木剑猛地震动一下,灵玉堪堪稳住。阿琳却突然开始狂躁不安,像是在对抗某种无形的束缚,最终化为一声嘶吼,少女原本柔和的声音竟变得如鸟鸣般的凄厉。
罗浮春冲灵玉急急大喊:“你这木剑不是可以镇凶,她怎么愈发躁狂起来?”
一行血泪自阿琳眼角留下,女孩的面容突然变得模糊,露出一张罗刹鸟面,又隐隐约约显出阿琳原本的面容。
下一瞬,桃木剑被震落在地,一双巨大的黑色鸟翅,自阿琳身后展开,横扫而过,推翻桌椅盆碗,罗浮春也被狠狠拍到地上,手里还紧攥着柳叶剑。
灵玉后退一步,召回掉落的木剑,那鸟翅正在他眼前扫过,他弯身下腰,又捞起罗浮春,带着他退出了屋外。
阿琳见状,立刻追出屋外,鸟翅却为狭小的屋门挡住。
她用力扇动翅膀,竟震塌了门旁的土墙,飞身出屋,将左手握成利爪状,直直冲向灵玉面门。
灵玉将罗浮春推到一旁,用木剑接住阿琳的指爪,旋即召出飞叶,又展开双臂控制纷乱的树叶紧紧慢慢合围住阿琳,将她围困其中。
罗浮春眼底浮出痛苦的血红,他抓起柳叶剑,也冲入乱叶之中,直刺阿琳,却被阿琳再次以鸟翅击落,脸颊也被飞叶划伤。
灵玉在背后大喊:“退后,不要伤她!”
罗浮春跌坐地上,回头朝他大吼:“你疯了吗?是她杀了长生村的人,杀了阿苦!”
“我知道,”灵玉的音色清冽,此刻却像针一般穿透了罗浮春的耳膜,“留下她,查明原因。”
阿琳仍在怒嚎,她疯狂地扇动翅膀,要将那乱叶一扫而空,却双眼迷乱,难以脱困。
“阿琳!”灵玉以声入阵,似乎想唤回她最后的神智。
“她疯了!你唤不回来的!”罗浮春嘶吼着。
“阿琳,安静下来,想想你哥哥阿苦,你能听懂吗?”灵玉却仍在苦苦坚持,他的青绿色的发带被风鼓动,散乱的鬓发贴在他湿腻的全无血色的脸颊。
“你就要控制不住了,只能杀了她!”罗浮春的声音已艰涩沙哑,他半跪起身,以全部的力量念出剑诀,“回春乃成!”
说罢,那柳叶剑就悬于乱叶之上,一旦阿琳破阵而出,就将直刺入她的心脏。
“阿琳!”灵玉的嘴唇开始颤抖。
突然,一阵笛声自远处传来,乐声愈来愈响,阿琳竟慢慢安静下来,跌坐于地,狰狞的鸟面褪去,露出少女原本的面庞,黑翅也慢慢消散,化作一缕烟灰。
飞叶阵停,柳叶剑颤巍巍落下,罗浮春脱力跪下,又被灵玉扶住。
二人抬头一望,却见南华圣女横持骨笛,站在前方屋脊之上。
血案发生得猝不及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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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恶鬼罗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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