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灼坐上回村的牛车,尚心有余悸,后怕方才的生死一线,幸好有惊无险,没像她娘一样死得突然。
没过多久,她随着一同到云水村的乡亲下车,回到冷清的家中,明明如往常桃华不在家一般,可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觉得现在家中一片死寂骇人。
她没有洗漱,直接钻进凉凉的被窝中,蒙头就睡。
后半夜,一轮弯月孤零零高悬。
没有半分瞌睡意的桃灼躲在被中无声哭泣,小声痛骂桃华忘恩负义,薄情寡义。
“吱呀——”
桃灼冰冷的眼泪一下滑入脖颈,没入冷汗直冒的后背,冷得她瑟瑟发抖,握住枕头下的刀柄的手颤了又颤,心声如鼓一下响过一下。
老天,为何如此待她!
先是被人抛弃,再是险些被马车撞,最后居然还要遭遇贼人翻墙入室抢劫!!
老天不公啊!!!
房中另一道呼吸越发清晰,脚步声逼近床榻。
桃灼牢牢抓紧小刀,希望贼人只图财不害命。
“桃灼。”
桃灼闻声一口呼出沉重的气息,掀开被子,在月光下怒瞪来人,“鱼阿洋,你来我家做什么?还不走正门,你是想吓死我啊!”
鱼阿洋凑近她,“你哭了?是伤心华哥不接你进京吗?”
“我没哭,不是。”桃灼丢开小刀,双手用力揉搓脸,“谁说桃华不接我进京了,他只是刚当上官比较忙碌,过几天就来接我了。”
“哦。”鱼阿洋脱掉鞋子,在桃灼疑惑的目光下轻车熟路地躺进被中。
桃灼:“你干嘛?”
鱼阿洋:“睡觉。”
“?”
说得好理直气壮,这到底是谁家!
“你回你自己家睡去。”桃灼推搡鱼阿洋几下,“咱俩早就绝交了。”
鱼阿洋厚着脸皮躺得板正,“先和好一夜。”
她又说:“我听闻你在街上险些被马车撞了,虽然你和华哥做不成夫妻,但是你始终是他的妹妹,自然而然,我是你嫂子,长嫂如母,我替婶婶和华哥照看你一夜。”
桃灼笑了,被她气笑的,“你三句话不离桃华,他又不喜欢你,你何必自作多情替他照顾我。”
鱼阿洋堵住耳朵,“睡觉。”
桃灼叹气,放下床帐,顺便给她塞住被角。两人并排各躺各的,不像儿时手拉手,脚搭脚,挨着睡觉。
一个时辰后,她们仍未入睡,没有交流,齐齐睁眼看着床顶。
“吱呀——”
开门声在寂静的房内尤其刺耳,桃灼和鱼阿洋瞳孔一震,前者的手被后者抓得生疼,却不敢出声——鱼阿洋上床前关了房门,这次是真的有人闯入了房间。
贼人的呼吸粗沉,步伐笨重,进门没有翻箱倒柜,而是直奔床榻。
寒光一闪,匕首撩开青帐的瞬间,鱼阿洋卷着被褥撞倒贼人,将人按压在地,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有贼啊!桃华家进贼了!”
这一喊,村中守家的狗狂吠,桃家附近的人户摸家伙趁黑冲向桃家。
期间,桃灼也没闲着,她用小刀割疼贼人夺过匕首,眼见贼人落荒而逃,叫住鱼阿洋穷寇莫追。
“你没伤着哪吧?”桃灼打开火折子点燃油灯,凑到瘫软在门口的鱼阿洋身边,把她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没有任何伤痕,深松一口气。“我也没事。”
乡亲们踹开桃家大门,看到两人相安无事,惴惴不安的心放回肚中。女人们留在屋内陪同两个受惊的少年,男人们则在村中搜寻贼人的下落。
“闪开!”
“啊啊啊啊——”
马蹄踏过从云水村逃窜出来的贼人,他胸骨尽断,口吐黑血,当场死亡。
柏疏桦翻身下马,急忙查看他一时不察撞到的人,但看到人一身夜行衣,立刻明白他是导致云水村灯火通明的罪魁祸首。
云水村的村民赶过来时,看到贼人死了,将柏疏桦当成侠义之士迎回来了村子。
“柏疏桦?你怎么在这?”窝在母亲怀中的鱼阿洋顺着桃灼的声音看到了柏疏桦,与她去年撞见的桃灼相好的身形对不上,问桃灼:“这是谁?”
一个男人先出声:“是这位少侠骑马路过撞死了那个逃出村的贼人。怎么?桃丫头你认识他?”
桃灼答:“他是县中救我的恩人的弟弟,他今日也救了旁的险些被马车撞的人。”
鱼阿洋这才彻底打消柏疏桦是桃灼相好的可能。
乡亲们纷纷感叹桃灼今日祸不单行,是不是冲撞了些不好的东西;还有些人非要不合时宜提及桃华不回乡的话题,收到村长几记眼刀才把剩余的话吞回肚中,缩到人群后面,不再多嘴。
村长发话:“夏婶,你懂些岐黄之术,今晚和小羊她娘陪桃丫头和小羊在桃家住下,万一她们后半夜有个头疼脑热,你好方面照料这两个小家伙。”
夏阿婆和鱼阿洋母亲云大娘应好。
他又看向柏疏桦,“少侠,不如暂住老身寒舍一晚。等天一亮,咱们一同到衙门报案。”
柏疏桦看了一眼桃灼,“叨扰您了。”
村长又安排胆大的人将贼人的尸首搬到祠堂。
一切安排妥当,众人离开桃家,柏疏桦跟在村长的身后,顺路的乡亲们七嘴八舌讨论桃家的事,他不动声色地听下去,确定了方才自己没听错,他们议论的人就是今科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桃华。
没想到他竟是个白眼狼!
*
晨光熹微,城门大开,一声声鸡鸭鹅羊叫冲入平静一夜的平兰县。
“嘎嘎嘎。”
“咕咕咕。”
东源客栈的后厨涌入一群鸡鸭鹅羊。
“大小姐,公子在平兰县衙门。”柏疏桐听到侍从月婵的话放下筷子,“他昨夜出城遇到了何事?”
月婵:“昨夜有贼人潜入您救下的那位叫桃灼姑娘的家中行凶,逃跑途中被公子误打误撞践杀,今早城门一开,桃灼姑娘与村中人还有公子到衙门报案。”
柏疏桐起身往房外走,“走,去衙门。”
等她们赶到衙门时,与桃灼他们迎面撞上,“桃姑娘,你没事吧。”
桃灼跟乡亲们说等她一下,随后与柏疏桐说:“我没事,还好柏公子擒获了那个逃走的贼人,不然我今后怕是寝食难安。”
柏疏桐:“无事就好。对了,怎么不见我弟弟的身影?”
桃灼:“柏公子还在里面。”
桃灼再三感谢柏家姐弟,柏疏桐这次接受了她登门致谢的请求,两人约好午后在东源客栈相见。
柏疏桐步入衙门,亮出圣京长信侯长女的身份,主簿毕恭毕敬带她到义庄,柏疏桦正在县丞和仵作的陪同下了解贼人的验尸文书。
柏疏桐:“县令一案有何发现?”
他摇头道:“县令的尸首已运回家乡。不过我发现另一件事,在桃姑娘家中行凶未遂的贼人不是被我当场践死的,是服毒自尽。”
他摆摆手,仵作将尖端发黑的银针和破碎的毒囊呈给柏疏桐查看,一旁的县丞说:“的确如小侯爷所言,贼人是咬碎后槽牙的毒囊毒发身亡,并非死于马蹄。这人不像普通入室盗窃的贼子,反倒像杀手,下官已让人四处张贴画像,一有线索会及时禀告小侯爷和大小姐。”
柏疏桐语气惊讶,“这桃姑娘是得罪了谁?竟有人对她派出刺客杀她。”
柏疏桦没有吭声,又在县丞的陪同下,前往县令死亡的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其实早在柏疏桦接手案子前就清理干净了,已经勘察不到任何新的线索,如果不是他非要屈尊降贵插手,此案便是一桩悬案,泯灭于众多找不到凶手的文书中。
县丞纳闷县令的案子到底哪点入了柏疏桦的眼,非得千里迢迢跑来折腾他们一趟。
柏疏桦没有新的收获,回到东源客栈,在大门口遇上了大包小包提着东西的桃灼,“你怎么在这?”
桃灼对没有眼色的公子哥挤出笑脸,“我跟柏姑娘说好午后过来拜访。”
她提提手上的礼品,“这些是平兰县的一些特产。”
她都这么提醒了,该帮她拿一些了吧。
柏疏桦:“你破费了,我姐应该在房中,咱们去找她吧。”
桃灼笑容僵住,果然是指望不上从圣京来的小侯爷。
她跟上柏疏桦踏入客栈,机灵的小二接过她手中一部分礼品,“多谢姑娘。”
小二露出八颗牙齿,“是我该做的。”
柏疏桦回头见桃灼和小二手中各提着礼品,脸色一下子涨红起来,为自己的失礼向桃灼致歉,“桃姑娘,对不起,我没想到帮你拿礼品,让你受累了。”
他说着,想接过桃灼手中的礼品,弥补自己的过失。
“柏公子不用自责,这点东西不重,我可以拿完的。”桃灼将一两件较重的礼品分给他,“不好让柏姑娘多等,我们快点上去吧。”
侯府护卫看到柏疏桦手拎物品,他们想帮他拿过,却被他要求接过桃灼和小二手中的东西,桃灼是毫无负担的将剩下的礼品交给护卫,小二却是坚持为顾客服务,亲自送到柏疏桐房中。
事实证明,她的坚持是有回报的,月婵给了她些碎银子当作打赏,惹得其他小二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格外留意柏家姐弟相关的事,还有大包小包拿东西的顾客。
“桃姑娘让你破费了。”柏疏桐主动品尝桃灼带来的糕点,莞尔一笑,“平兰县偏于南方,糕点是比圣京中的甜些,而且这里的饭菜也都是加糖的,我和阿桦第一次吃到甜口的面都面面相觑。”
桃灼想到了刚到桃家的桃华也吃不惯甜口的饭菜,忍俊不禁:“如果不特意和苞厨说不加糖,一般都是默认加糖的。”
“听柏姑娘所言,你和柏公子来自圣京?”
云水村众人到衙门报案的时候,柏疏桦最初没有亮出身份,等桃灼一案结束离开后,他要查县令之死才向县丞他们坦明自己的来历。
故而桃灼原先通过他们说她像长公主的话中,猜出他们来自圣京;后在挑选礼品时听到有人议论有两个守卫昨夜得到一笔横财——是一小侯爷赏的,再联想到本该在县中休整的柏疏桦却出现在云水村附近,便明白柏疏桦是众人口中的小侯爷。
随着柏疏桐点头,桃灼佯装眼前一喜,“太好了,我们以后说不定能常常相见。”
柏疏桐:“哦?听桃姑娘的意思是要前往圣京?”
桃灼点头,“我未婚夫在圣京,我要去找他。”
“原来如此。”柏疏桐又问:“不知道桃姑娘什么时候启程?我们近日办完事会回圣京,你要不要同我们结伴有个照应?”
“可以吗?!”桃灼求之不得,柏疏桐笑得真诚,“当然可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吃过午食了吗?不如和我们再用些?”
“未来得及用膳。”
全程沉默寡言的柏疏桦在侧见证两人关系突飞猛进,一口一个“疏桐”“夭夭”,简直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
桃灼走后,柏疏桦跟柏疏桐说:“你知道桃灼未婚夫是谁吗?”
柏疏桐和桃灼在饭桌上没有过问对方的家事,只谈论南北饮食习俗差异,她问:“听你这口气,莫非那人我认识?”
柏疏桦点头又摇头,“是那个连中三元的金科状元桃华。”
柏疏桐诧异,“是他啊。”
状元游街的那天,她遥遥相望过一眼,记得是个俊朗的男子。
柏疏桐倒“嘶”一口气,“我怎么听闻有人为他做媒,却没听说他有未婚妻啊。”
柏疏桦:“我怀疑刺杀桃灼的人是他派的。”
“啊?”柏疏桐沉思,“死无对证,你先不要到夭夭面前说这事,万一不是桃华所为,咱们可就拆了一桩婚事,正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她进京后,我们可以多加照料她,暗中观察桃华是否会动手。”
“姐,你对桃灼怎么这么好?”
“她好歹是我救下的,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能帮一把是一把。”
“哦。”
柏疏桦还以为他姐也因桃灼容貌酷似长公主,不忍她遭遇不测,所以多加照拂,事实是他狭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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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只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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