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怜青居然也来了。
兰薇的心一紧。
虽然不是来抓她的，但是让他看到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总不会好。
倘若萧怜青追问起来，司空府发生的事指定瞒不过去了。
兰薇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狼狈的一面，尤其是萧怜青这种对她还有利用价值的人。
她转过身，朝二楼走去，正好看见了那间敞开的厢房，溜了进去。
方才上楼前看见的那群玩乐的男子已经散了，软榻上剩下的貌美女子正在整理自己的裙裾。
兰薇把门关上。
那女子打了个哈欠，藕臂舒展，声音软得宛如刚刚从水里捞出来，“晚好呀，小妹妹！”
……
萧怜青把玩着杯盏，碎玉声伴随着他手指的敲击，一声接着一声，有节奏地回响。
双唇弯得恰到好处，既不失礼貌，又不显亲近，“何必借一步，有什么事，阁主直接在这里，对我，对大家一起说了就是，偷偷摸摸影响不好。”
“知道的，说我们是旧相识，不知道的，还以为阁主想要对我行贿赂之事，包庇人犯。”
萧怜青环顾一周，觉得一楼的客人核验地差不多了，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朝着楼梯的方向走了过来，“行了，请阁主让路吧。”
冯琦穿着宽大的三重衣，层层叠叠的华服如牡丹花瓣沿着楼梯上展开，上面金丝线绣着各种绮里复杂的花纹样式，古朴得像雕花木柱，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挡住了整个楼梯口。
“殿下，你知道的，极乐仙阁可不只有一种买卖，有的人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你想的那个东西，你是打算宁肯抓错也不放过吗？”
萧怜青还是笑着，但心里已经不屑。
不让进去，那肯定是有鬼。
极乐仙阁一边经营皮肉生意，一边买卖情报，高价倒手物资，逼良为娼，争的都是黑心钱。按照萧怜青的意见，这样的腌臜之地，就应该尽早查封，别留着霍霍他人。
不过萧怜青今夜只抓嫖，不扫黑。
上次萧怜青来的时候，冯琦恰好不在，抓起来方便得多。
现在冯琦正好在楼中，有他出面做保，一张嘴把黑的说成白的，将所有来嫖的都说成是来找他做买卖交换其余的，萧怜青还能有什么办法？
冯琦没有让开，萧怜青也不急，也没有指挥禁军强创，给足了他这位昔日伙伴的面子。
冯琦平静与他对峙，突然，楼上传来了一阵喧哗。
“李大人，梁大人，林大人……几位，请吧。”黑衣人赶着几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从楼梯处走了下来。
冯琦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萧怜青说道：“阁主，我自然不会冤枉任何一位客人，只不过，躺在女人被窝里睡觉的，着实不像是找你做‘别的’生意的。”
“证据确凿，这下抓的肯定错不了，人我就带走了。”
冯琦方才拦着萧怜青，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萧怜青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萧怜青闯进来之前，就让人声东击西，他在一楼吸引火力，而暗卫则趴窗闯进楼上厢房，一个一个扒被窝搜查，抓现行。
“几次三番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啦。”萧怜青拱手，朝冯琦一笑，“我走了，下次再见了。”
还有下次？
冯琦的心在痛。
他咬牙切齿，“慢走不送。”
……
二楼的厢房之中，兰薇凝视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面容有点眼熟，却一时又说不出来在哪里见过她。
她揉了揉眼睛，懵懵懂懂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哥哥们都走了，妹妹你又是谁啊，来这里干什么？”
兰薇竖起食指，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随手扯来个借口，“朝廷来人了，督查风纪，我有点害怕，来这里避一避。”
其实她主要是不想见萧怜青。
女子被这话打了个激灵，立刻从地上蹦了起来，“什么，谁来了？”
兰薇如实告知女子，“三殿下带禁军围了极乐仙阁，风纪督察，抓官员狎妓。”
女子似乎很害怕那三个字，闻言即刻哆嗦了一下，嘴里嘀嘀咕咕地喊着“要死”“为什么是他”，随即左右看了一眼，将目光锁定在窗户上，掂量了高度就想要往下翻。
但做最后一步前，她又折返回来，问：“你要不要来？”
兰薇：“啊？”
女子说道：“我不能被他们看到，你不是也害怕禁军吧，我们一起翻出去吧？”
兰薇心想，莫非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
正想要拒绝，旁边厢房里传来男女尖锐的叫声，“李大人，不要躲了，请吧。”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守在窗户外头的的黑衣人翻了进来，迎面就撞上了衣冠不整的女子。
黑衣人瞪大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双方大眼瞪小眼大概片刻后。
女子眼疾手快搬起旁边的花瓶往他脑袋上砸去。
一声闷响，黑衣禁卫倒地不起。
兰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心想，完了，她只是来躲一躲，没想到碰到个大胆狂徒，还敢对禁军动手。
她也在这屋里，不会被当成同伙吧？
“走走走，别发呆了！”女子见她呆愣不动，逃跑时还十分仗义地拽着她一起来到窗户边上，扛起她就从二楼跳了下去。
她看起来高高瘦瘦，力气却挺大，扛一个兰薇绰绰有余，兰薇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紧紧抓住手中的黄参，生怕不小心掉了出去。
落地后，女子将她放了下来，拽着她的手腕手一路向前跑，她像是非常熟悉附近的街道，一通左拐右蹿，转进旁边的巷子，跑出一段距离后，兰薇实在受不了了，“不行，我跑不动了，放开！”
女子停下了脚步，奔跑后，她脸颊在月光下染上了薄粉，眼眸也是亮晶晶的，她盯着兰薇看，在夜色中笑出了声。
“痛快，真是痛快。”
兰薇靠在白墙上，捂着嘴咳嗽起来，整个肺部火辣辣疼痛，也不知道面前那女子哪来的力气，居然还能笑。
女子拍了拍兰薇的背：“小妹妹，没事吧，看你脸色好差。”
“我……”兰薇有气无力，双眼外翻，仿佛很快就要昏倒。
她吊着一口气强撑，又缓和了一会儿，才能够说出话来：“没事。”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她朝兰薇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阿晚，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要不咱们交个朋友呗？”
朋……朋友？
这两个字眼钻进耳朵里，有些许陌生。
兰薇愣住了，在她的人生中，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词。
她年幼时被关在宅邸中，长大后也在养病，很少出门，几乎没有社交。
她也没有朋友，她真实的性子古怪又沉郁，即便出席宫宴或者诗会雅集，她也是一个人坐在一边，不会有人乐意接近她。
见兰薇不说话，阿晚还以为她不乐意，继续推销着自己：“做了我的朋友，以后我带着你玩，比今天更刺激的多的去呢！”
她为人非常自来熟，贴着兰薇嚷嚷，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意味。
还有更刺激的？
兰薇连连摇头，“不不不……”
阿晚意外：“你不乐意。”
“不是——我说的是今夜就够了，不需要更刺激的，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她着急地解释着，害怕被误解，错过了这次机会。
“太好了！”阿晚高兴地跳了起来，“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兰薇低头，检查了一下黄参和药，还好，都在。
她出来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得赶紧回去，要不是被发现了就不好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裳，说道：“不过我现在得回去了，我的朋友急着用药。”
“唉，等等，”阿晚拉住她，“告诉我你家在哪，我以后可以去拜访你。”
兰薇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将司空府告诉眼前人。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离她远点！”
灯火宛如游鱼，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顷刻间将两人堵在窄巷里。
兰薇抬头，看见萧怜青被步履匆匆，被人簇拥着到两人面前。
萧怜青方才听说有条漏网之鱼，带着人追了过来，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够遇见兰薇，他的目光落在了阿晚拽住兰薇的手上，一种情绪漫上心头。
兰薇见过萧怜青两次，知道他脾性好，无论何时都是和善温良的，见人总是含笑三分，她头一次见他不笑的模样。
好像，还有些生气了。
她不知道萧怜青想要谁离谁远点，甩开了阿晚的手，朝远离她的地方走了几步，“见过三殿下。”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慢慢冷了下去，被抓到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不在乎萧怜青会怎么处置她，只是想着该怎么样求萧怜青帮她送一下药……
阿晚跳脚道：“萧怜青，你那么凶干什么？”
兰薇心想，原来他们认识，阿晚还敢直呼他的名字。
禁卫军将他和兰薇隔开，萧怜青只看了他一眼，眼睛就闭上了，“带回去，送母后宫里。”
兰薇低着头，等到发落。
下一刻，她感觉到肩膀一重，一件男式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将她全身罩住。
萧怜青说：“兰小姐，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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