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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罪有攸归

阴晴不定的早夏天气,空中云絮积累,渐渐将阳光遮蔽。起初在云层缝隙间,还能透出回环的光带,其后便只有丝丝缕缕的光线在风起云涌之间游移变幻。即便是后山的山顶,杏花也已开得颓败,零落花瓣铺在道旁,兀自湿漉漉地,就要化作尘泥。

三五个仆役模样的人抬着一顶小轿,在醴泉寺门前停住。轿子一倾,为首一人掀起轿帘,扶着师锐锋下了轿:“爷,咱们说好了,往这里见了你要见的人,咱们就回府吧。如今那婆子的事情都摆平了,只是家里的叔伯都是要吃人的,夫人身旁只有女眷,哪里招架得住,就念着爷回去呢。”

“啰嗦,”师锐锋叱了一声,抬手正了正衣冠,一袭浅云色的薄衫在光风之间熠熠生彩,“你们在这儿等着,谁都别进去,也别让谁进去。”

进了山门殿,穿过两重院子,就看见楝树下席地而坐的瞿莲实,双眸合拢,两颊晕红,身姿端正,隐隐有得道之相,衣袂飘飞,皎皎如无瑕之璧。

走近两三步,就见他倏然张开眼睫,露出乌沉的瞳仁,睫毛在眼睑下投出阴影。

“怎么是你?”瞿莲实的眉头随着话音轻轻挑动着,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还能是谁?”师锐锋看着他细巧的轮廓,竟似比记忆中更为动人,“大哥足有一个多月没出过城,我最清楚他的脾气,他既然打定主意不见你,就再也不会来了。”

“那我就不能见到他啦。”话一出口,瞿莲实就是一呆,颊边浮染的红晕也一瞬烟消云散。只见他微微塌了肩膀,缟衣裹着他小小的肩头,线条圆润得可爱。

“我以为他今天会来呢,”娇娆的小少年悄悄红了眼眶和鼻尖,是不可方物的明艳,“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他像是生气了,也像是委屈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摇摇摆摆地往静室里去,琐琐细细地念叨着:“今天也不来,今天又不来——”

天色时晴时阴,静室里也时明时暗,师锐锋只含着一丝笑,往茶桌旁坐下,看着瞿莲实蜷在茶桌旁,两手抱住膝头,小脸低落地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往下落。

茶炉烹着沸水,青瓷茶碗洗净烫过,澄净透亮,握在掌心仍是温暖的,像是平安城里讲究的人家会有的待客之道。师锐锋一手将茶碗举起来端详,一手支在下颌,怠惫得像是吃醉了酒。

“这算不得最上等的瓷,”他从容而不屑地,“也算不得最上等的茶具。大哥这般寒酸了。”目光落在茶碗碗底,却是细巧的莲瓣纹。

“可这底下是莲花,”瞿莲实哭哭啼啼地,却还要反驳,“是佛陀诞生的象征。”

师锐锋从心底起了一股甜腻的恶意,举着茶碗桀桀地笑:“这莲花的喻义是佛陀还是你,可难说得很。”

“他不喜欢我了。”瞿莲实起了小孩子脾气,一低头倒在茶桌上,吸着鼻子抽泣。

“怎么会?他喜欢你,他最喜欢你了,”师锐锋也伏在茶桌上,看着窗外光线照进来,映出小少年鬓边稚气的茸毛,嗤笑起来,“他只是面上装作正人君子,内里都是邪淫,所以不敢让你知道。”

瞿莲实抽抽鼻尖,在自己肘弯里扭过小脑袋,露出一只哭得彤红的小耳朵,泪眼汪汪地看过来。

那模样清艳难摹,仿佛一朵人间难觅的宝相花,枝叶瓣萼,都饱蘸着鲜嫩的露水

一股恶欲袭来,师锐锋竟生出一种冲动,想要揪住小少年的衣领,用力拽倒在地,再把他狠狠按在身下。他想要欺身压住这细秀的躯体,扼住他纤长的脖颈,让他绝望而无声地哭泣。他几乎看见了那样做的自己,有着笨重肥厚的胸腹,松弛发皱的皮肤,恶疮生花的肢干,以及一双干枯肮脏的手。

遽然地,他佝偻地低下头,握紧了自己的手。那只手光滑柔润,泛着年轻的光泽。

心脏隐秘地跳动着,带起他全身的血脉沸腾,却只让他感到彻骨冰冷。

“你跟他一样。”他听见小少年清凌凌地说。

“谁?”他抬起头,“大哥?”

“不对,”静室里沉沉暗了下来,瞿莲实抬起袖子去抹眼睛,“你跟你的父亲一样。你的身上也流着他的血。你也是那见不得光的种子。”

静室的窗只透进来一片青灰的光,瞿莲实披着那光线,在茶桌前慢慢坐直了身体。他的身量不高,鬓边也仍看得清稚气的茸毛,双目平静合拢。

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师锐锋眯起眼睛,在昏暗中凝望着瞿莲实背光静坐的姿势。

“我和他不一样,” 他将声音低低压住,从喉咙最深处吐出字来,“倘若不是他先一步病死,我就亲手了结了他。”

“你做不到。”瞿莲实肩头平展,自鼻梁处悬下的一道峻峭的影子,落入下颌正中、唇瓣边沿,一弯小小的、柔软的凹陷。

“我做不到?”师锐锋心头怒火霎时蹿起数丈。

“哼,”瞿莲实仍旧合着眼睛,露出轻蔑的神色,“你做不到。”

师锐锋猛地向前一扑,伸出手去抓他的脖子。

“我是杀过人的!”

瞿莲实抬起一只手,手腕恰恰挡在他的虎口,纤细似花枝,冰冷如铸铁。

青灰的天光落在瞿莲实的眼角,他两颊似瓷,光洁清透,毫无波澜。

极其缓慢地,他张开了一双奇异眼瞳,眼睑下方的阴影逐渐浓重,带出凶兽猛鸷的神态

那样一张小巧、细致、艳丽绝伦的面孔,霎时间变得阴沉、暴戾、无穷无尽。

师锐锋震惊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如带着电光一般,明亮地照耀下来。

初夏时节闷热难当,师锐锋警惕地望望前后左右,迅速闪进一间小屋子。

小屋子里更是闷得透不过气,却已经躲了一个人,顶着一头散乱乌发,含泪扬起了脸。

“锐锋哥哥。”

“嘘,”师锐锋连忙示意,屏声凝气地跪在她面前,打开了一包药粉,“喏。”

“谢谢锐锋哥哥。”悄悄低声,带出温热的气流。

一双小手伸出来,上面纵横着紫红的淤痕,无法自控地打着颤。

“别,”师锐锋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到底还是不忍,“我来替你敷。”

“不。”那双小手缩了回去。

“怎么还不?”师锐锋有些心焦,“快些敷上,我们好各自回去。”

“可我,我……不能碰你,”满是泪痕的小脸垂了下去,“我的病……”

师锐锋恍然明白,心头一揪。他把药粉搁在地面,起身缓缓退了一步。

那双小手这才又颤巍巍地伸出来,笨拙地向那包药粉按了下去。

“啊——”是药粉蜇了伤口,吃痛的声音。

“嘘!”师锐锋紧张地贴在了门边,“小声点儿!”

一串泪珠落在地面:“锐锋哥哥,你先走吧,别让我又连累你。”

师锐锋转过身,刚要拉开门,又感到一阵羞愧。他扭过头,却并不敢看身后的人:“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

淡淡的啜泣声传来,大约是药粉的效力太过剧烈。

“我会同妈妈说的,”听着这啜泣声,师锐锋的五脏六腑都在绞紧,“叫妈妈……别再打你。”

身后没有回应。

“瑶琳,”他更把声调坚决了几分,“我一定同妈妈说。”

说完,他不给人以回答的机会,就逃也似地推门出去。

公卿人家,屋宇阔大,就是存放杂物、无人造访的小屋子外,也是修长宽敞的廊檐,孤身一人走上去,便觉四面八方,都有余光扫不到的暗影。

“小郎君。”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暗影里冒了出来,惊得师锐锋从颈后椎骨处一路寒凉下去。

四周霎时极静,连平素听不到的衣衫窸窣,也如雷声轰隆。

“小郎君——”

师锐锋猝然回身,心头涌起一阵怒火:“妈妈,你跟着我?”

面前的老妇满面皱褶,瘦削干枯,一双眼睛阴沉沉的,却又总是捧出恭顺的神色,正是父亲身边服侍的婆子。

“怎会呢?小郎君。快到端午,厨房里做出了粽子,夫人叫你尝几个粽子去。”

“阿娘叫我,怎么又用你传话?”

“夫人可不是在爷房里照顾?”老妇低眉顺眼,“小郎君,快去吧。”

师锐锋略犹疑了一刻,到底抬起脚,才从老妇身旁走过,又听她阴恻恻地说:“小郎君身边跟的人呢?怎么一个也不在,又上哪躲懒去了?”

心头一慌,师锐锋不由回了身,未及想出借口来,就见老妇深深一躬:“这事交给我,找到这起懒货,我替郎君回给爷听,一定打她们一顿好的,叫她们从此记住。”

“啊——”

一声尖锐的呼叫穿彻屋宇。

师锐锋手里还捧着一个刚剥开的粽子,惊愕地看着面前跪着的仆从。一排四个,都是他身边的丫鬟。

父亲房里有一张书桌,上头摆着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一对镶金镇纸。那对镇纸如今只一个摆在桌上,另一个拿在妈妈手里,狠狠抽在了丫鬟嘴角。

“啪!”

沉重的镇纸抽在人的皮肉上,声音竟是清脆的。

“啊——”丫鬟没命地嚎叫着,满嘴满脸都是血,已经说不出求饶的话。

妈妈的眼皮厚重又松弛,一张干瘪的嘴却紧紧抿着,沉默不语地,又扬起了手。

“阿娘,”师锐锋丢下粽子,往母亲膝头扑倒,“阿娘,你让妈妈停手吧!”

“嗳哟,”母亲只托起他的手背,嗔道,“瞧你,满手都是粘的,还要乱摸乱碰。”

“阿娘,你让妈妈别打了!这要打死人了!”

“这有什么?”母亲说笑着,叫自己身旁的侍女把他拉开,“你们师家门里,还没本事打死三五个人吗?”

师锐锋竟不觉涌起一阵泪意,鼻腔里酸痛难忍。

“父亲,”他哭着扑向父亲病榻前,“求父亲让妈妈停手。”

病榻上的人已有些浑浑噩噩,散发着腐坏□□和辛辣药材的气味。

“父亲——”他想去碰父亲的手。

“作死了!”侍女连忙扭住他,“小祖宗,可别碰着!小心连你也病得烂了!”

“父亲——”他犟不过,只是撕心裂肺地叫,“妈妈又打瑶琳了!父亲病了,她们就不把父亲放在眼里了!因为父亲喜欢瑶琳,瑶琳就天天捱打,她的手都烂了——”

“嗬嗬,咳——嗬——”病榻上的人抽搐起来。

“父亲听见了?”师锐锋惊喜万状,更尖声嚷嚷,“她们欺负瑶琳!父亲病了,她们就欺负瑶琳!瑶琳的手都烂了!父亲——”泪水漫过了他的脸,沾湿了他的衣领,刺得他颈间痛痒。

“我看这孩子今儿是疯了。”母亲将手一拍。

又有几个侍女上前,一起把他往外拖。

“啪。”

他看见妈妈站在原地,不为所动地举着镇纸,再一次抽向丫鬟的面颊。

“啊——”师锐锋惊怒交集,尖叫起来,霎时灵窍灰蒙,狂性大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们这些畜生!你们都是畜生!我们一家子都是!都是畜生!畜生——”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师艺臻的面容。端正清朗,正气凛然,还有一双向来令人安心的温润眉眼。

可大哥却严厉地、嫌恶地看着他,只因为他花钱买了两个穷苦人家的小女孩子,就骂他:“畜生!”

“啊——”师锐锋神智已然崩溃,无力地仰在地面,任人拖行,涕泪横流。

“铛铛铛铛——”

晦暗深夜,师锐锋迷蒙惊醒,听见窗外喧闹。

“爷殁了——”

“什么?”

“大半夜的怎么闹将起来……”

“谁殁了?”

“爷殁了!”

“哪位爷?”

“还能是哪位爷!咱们主子,尚书大人,害花柳病的,这不就殁了!”

师锐锋猛地坐起,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郎君,”丫鬟也起来了,点起灯,又来拍抚他,“别怕,别怕。”

他倚在丫鬟肩头,慢慢醒过神,瞧见丫鬟腮边坑坑洼洼的疤痕,忽然觉得滑稽,竟桀桀地笑了。

那笑起初只是小小一点,在喉头。渐渐地,却成了长长一道,从头顶贯到脚底。很快,又成了毛蓬蓬的一团,从他五脏六腑里往外钻,钻得他跌起摔倒、满地打滚,也还是吐不尽、笑不完。

“郎君,郎君,”丫鬟惊疑不定,“你怎的了?”

“爷死了!”他哈哈大笑,喉头气流进出不及,在舌根刮出了尖锐的摩擦声,像是打嗝,也像是打鸣,“父亲死了!我爹死了!”

“郎君……”外间的丫鬟也走进来,身后跟着母亲身边的侍女。

“小郎君这是怎么了?”侍女问。

“拿酒来!”师锐锋嚷道,“我要酒!”

“怕是……小郎君伤心得疯了。”丫鬟小声回。

“拿酒来呀!”师锐锋听着自己音声刺耳起来。

“小郎君,”侍女上来接他,“这时候吃什么酒?夫人等着你呢。”

“酒!酒!”师锐锋桀桀起来,“把酒摆在阿娘房里,我这就吃酒去!”

“小郎君,放肆了!”侍女斥道。

“谁放肆?”师锐锋收了笑,横眉立目看着侍女,一开口就喷出了唾沫星子,“妇人,从人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我爹死了,连阿娘也要听我的!你说谁放肆?”

侍女微微蹙眉,抬手去拭腮边。

“啪!”师锐锋抬手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下了死力,扇得那侍女趔趄了一步,也扇得他五指疼痛发颤,却令他心口畅快得轻飘起来。

“蠢货,”他柔柔地,甚至带着几分媚意地,看着那侍女捂着面颊,已是露出了一脸的惊恐,“还叫小郎君?识相的,趁早叫一声爷呀。”

夏至才过,夜晚越发闷热了。

桌上已多是残羹冷炙,丫鬟给师锐锋斟了一杯酒,劝道:“郎君,闹了这一夜,吃了这杯,快去安歇吧。”

“不必歇,我高兴,”师锐锋醉醺醺地,“真不知怎么回事,今儿这么高兴。”

“郎君!”丫鬟吓得掩住他的嘴,“郎君醉了,家里出了丧事,怎么能高兴呢?喝了这杯,就回去吧。夫人和姨妈都要歇息了。瑶琳小姐也要安置了。”

“瑶琳?”他掰开丫鬟的手,“大夫替瑶琳瞧过了?身上的伤,还有那病,能治吗?”

“大夫写药方呢,”丫鬟道,“郎君吃了这杯,看过药方,就好回去睡了。”

“叫大夫来!”师锐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想了想,又道,“罢了,我去瞧瞧。”

甫一起身,却见丫鬟引着,大夫已进了门,近前行礼。师锐锋也忙还礼。

“朝散,”大夫上了年纪,须发皆白,“小姐的伤和病,尚需时日,慢慢调养。却有一件喜事。”

“喜事?”师锐锋醉意朦胧,“又有什么喜事?”

“小姐有身孕了。”

师锐锋登时醒了酒,微微扬起下颌,斜睨着大夫身旁的丫鬟。

丫鬟吓得低下头去。

“喜事,”师锐锋一拍手,“哈哈,果然是喜事,喜事!”他仰面大笑起来,歪歪斜斜回到酒桌旁,咬牙拎起酒壶,却是空的,一挥手便甩在了墙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郎君!”

丫鬟乱作一团,也有上来拉的,也有赶紧送大夫出门的,还有向夫人通风报信去的。

“走开,”师锐锋推开身旁的丫鬟,“上酒!上酒!”

“郎君醉了,”丫鬟已经六神无主,“郎君已经醉了——”

“拿酒来!”师锐锋越发暴躁。

一个干枯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门,双手奉上一壶酒,又把头颅深深低垂。

从头到尾,这人没露出脸来。可从那阴翳滞重的沉默和驾轻就熟的逢迎里,师锐锋认出了她是谁。

“妈妈?”他桀桀笑了两声,“怎么还劳动您老人家。”

丫鬟忙要接那壶酒,却被他一把推开几步。

“我今儿高兴,吃了酒,心里更畅快了,”师锐锋柔声媚语地说着,缓步走向书桌前,“本来我是该睡下了,妈妈却送酒来了。这酒送得正巧。”他向桌上垂手,握起一副镇纸,笑眯眯地回身:“这天闷得很,吃了酒暖洋洋的,却叫人高兴。”

“爷高兴,多吃两杯无妨。”那妈妈仍捧着酒,头颅仍深深低垂。

“我高兴,”师锐锋笑道,“妈妈,把酒放下,把那些吃剩的收拾了,换新的来。”

天很热,虽是夜晚,也令他一身是汗。向来他是厌恶汗意的,此刻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汗出得无比快慰,出得畅快淋漓。他的心口激奋地跳个不住,全身的血都泵上了太阳穴,两鬓像是肿胀地撑起了一层薄薄的皮。

在那妈妈躬身收拾食桌时,师锐锋站在她身后,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镇纸。

“嗵!嗵!嗵!”

镇纸用力砸在头顶,和抽在脸颊,原来竟是不同的声响。

师锐锋又想起父亲那副镶金镇纸。

半年前,就是半年前那个佳节雪夜,他该拿着那副镶金镇纸,跟着父亲踏进义学,在大哥拂袖而去的时候,假装安慰父亲,在父亲伏案痛哭的时候,将镇纸砸在父亲头顶。父亲虽不是个干枯妇人,却到底也是病入膏肓,怎能捱得住呢?

再往后,他就该追上大哥,告诉大哥,他做了大哥做不成的事——

他救了瑶琳。

突然,脑海中像是刮起了狂风。师锐锋不禁合上眼睛,被那狂风席卷着。

眼前乍然出现了弥漫的风雪,他浑身浸透,低头来看,自己从头到脚,披着厚重的猩红衣裳。

不远处,是师艺臻的背影,在白茫茫的天地里,满带霜雪。

“大哥——”他疾声大呼,费力地在积雪中跋涉前行,“大哥——”

厚厚的雪层碍事极了,惹得他恼恨起来,恶毒地践踏着,将雪踩成了泥水,又低头去看。

靴底流淌的不是灰白的泥水,而是肮脏的血浆,粘腻地染上他的衣裳,染出他通体猩红,也染出他通体腥臭。他慢慢看着,突然间头脑清明。

“大哥!”他惊惶起来,扬起头去追逐那个背影,嘶声狂呼,“大哥——救我——”

风雪一星一点地变得轻盈,翻飞着从他面前飘过。

“我杀了人了——”他满脸是泪,听见自己绝望而尖锐的声响,“啊——”

遥遥杳杳,不知不觉,师艺臻行走之处化出一片无边无际的杏花雨,粉白的杏花脱落了花枝,随昼日的暖风而起,在那踽踽独行的身影后飞扬了飘浮的花海,像一场温柔缱绻的梦幻。

做父母的能给子女带来的最大厄运,就是扭曲了他们的人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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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罪有攸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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