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踉跄的身影往回走:“怎得出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苍白指节搭上结实的臂膀:“我可是堂堂安定侯的侄子,怎能一蹶不振?”
“你啊你,这张嘴不知道承了谁,倒是会哄人,哎……就是不知道会委屈哪家姑娘。”陆骁摇头失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
陆允之轻笑出声,扭头看他:“三叔莫要打趣我了,我现在的样子就不去耽误人家了。”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裹着纱布的右腿,笑意渐淡。
“不说这个。”陆骁突然拍了拍手,两名侍从应声抬进一架乌木轮椅,“快看看,连夜赶制的轮椅。”
“这?”陆允之愣在原地,目光在两椅间游移。
两人面面相觑,陆骁挑眉:“难怪看不上三叔的,原来早有佳人相赠啊。”他促狭地眨眨眼,故意拖长声调。
一时老脸臊红,陆允之尴尬笑笑:“三叔。”
“好啊,不过你得告诉我是哪家姑娘送的。”
“嘿嘿,哪有什么姑娘,三叔你就瞎猜。”
“得了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你三叔,瞧这精细的做工……啧啧啧。”
“……是恒安公主。”
陆骁倚靠着的房门的身体猛的直起:“怎么是她,你们俩什么时候有的交集?”
“三叔,你也认识公主啊?”陆允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微微倾身。
“臭小子套我话呢。”陆骁伸指往陆允之脑袋一按,“这位公主远比你想象的还要有手段,听三叔一句劝,离她远点儿。”
陆允之拄着拐杖望向窗外,他沉默的样子让陆骁忍不住加重语气:“听见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陆允之随口应着,目光仍追随着天边的流云。
“不过……”身后传来试探的询问:“三叔,你和公主……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陆骁干笑两声,将轮椅往墙角一推:“胡说什么,东西给你放这。”爱用谁的用谁的,一个轮椅而已。
说完,两腿一跨转身,陆允之死盯着他的背影:“夜阑,悄悄去找找我三叔的白虎纹佩?”
“是。”
红粤楼隔间内,祝辞焦急地来回踱步,观察着楼下往来送迎的人:“你家主子怎么还不来?”
房门大开,萧晏舟应声而入,:“久等,祝大人考虑好了?”
事关祝家兴衰,他不得不正视,敛起了平日嬉笑的神色:“公主,合作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也可以理解,萧晏舟应声是,祝辞这才这才继续说:“要你保我祝家上下平安。”
萧晏舟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似笑非笑摇头:“祝大人,这要求未免强人所难。我一人之力,如何抗衡圣意?”他缓步走近,声音压低,“更何况,大人身在朝堂,应当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祝辞咬紧牙关,半晌挤出一句:“你还要些什么?”
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几,在静谧的房内分外清明:“大人真是爽快。”话锋一转,“不过,陛下多疑,一旦跟皇室宗亲沾上边都没有好下场,所以除了祝家的身家性命,其他的不能保证。”
祝辞知晓,敛财大罪已是罪不可赦,何况又与亲王扯上关系,更是罪加一等,能保下性命已是不易,不能再奢求什么:“既如此,我需要做什么?”
两道身影自红粤楼中徐步而出,檐下灯笼摇曳,将人影拉得修长。
夜色阑珊处,只见陆允之主仆二人静立守候。萧晏舟抬眸望去,那人端坐轮椅之上,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地睨着自己,不由打了个寒颤。
款步至陆允之跟前,四目相对:“陆将军是在等我?”
夜色灯火下,陆允之摩挲着轮椅扶手:“今晨公主亲临,还给我送了个大礼,可惜允之残躯不便相迎,实在失礼。此来谢谢公主。”
萧晏舟抢先截断他的话语:“不必。没有事我先走了。”
陆允之驱动轮椅向前半步,拦住她的去路。衣袂翻飞间,两人的袍角早已纠缠难分,他忽然低笑出声,嗓音里带着蛊惑般的喑哑:“公主何必如临大敌?”
萧晏舟俯身凑近陆允之,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就你?”如此近的距离连他耳边浮动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自然也没落下绯红攀上的耳尖。
轻嗤一声,萧晏舟直起身子,垂头拢拢衣袍:“有事快说。”
陆允之低笑一声,夜风裹挟着她衣袂间若有似无的海棠香,在鼻尖缠绵:“这个。”一声“哐当”脆响,他从腰间玉带扯出白虎纹佩。
指尖顺着她衣袂攀援而上,陆允之忽而倾身,手指灵巧地挑开暗扣,将那枚被她藏起的白虎佩轻轻解下。
“别动。”低沉的嗓音混着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萧晏舟竟一时怔住。只见他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玉佩系上她腰间丝绦,指节不经意擦过她腰际,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末了还仔细抚平每一道衣褶,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仰头捉住她游移的目光,与自己相遇:“这个,才是最衬你的。”
萧晏舟指尖抚过玉佩上熟悉的纹路,忽地轻笑出声:“你都知道了?”月色在她眼底碎成粼粼波光。
“知不知道还重要吗?”轻笑一声,陆允之回应。
“不重要了。”她抬眸,漫天星河倒映在瞳孔里,却映不暖那深处的寒潭。
静谧良久,陆允之试探着开口,声音轻得仿佛怕惊碎一场梦:“所以……我、能唤你、一声林毓?”小心翼翼地抬眼,眼前陌生又熟悉的人,他仰起的脸庞在月光下苍白如纸,眼中希冀却灼热得烫人。
萧晏舟轻轻摇摇头,缓慢而坚定“抱歉,你的林毓……没办法再回来了。”
“林毓!”陆允之慌不择路抓住她的袖摆,声音发颤:“当年是我的错……没能护住林家、你别这样……”轮椅因他的动作剧烈晃动,“告诉我真相,我们一起面对。”
萧晏舟看着他泛红的眼尾,残缺的记忆开始隐隐作痛。
俯身,指尖拭去他眼角湿意,动作轻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珠:“陆允之。”她唤他全名时带着奇异的温柔,“不管是林家,还是蛮川,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至于……发生了什么,总有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你。”
萧晏舟直起身,衣袖从他指间缓缓抽离:“夜深露重,你早些回去罢。”
陆允之静默地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转角处的灯笼光将最后一抹衣角也吞没。
转过街角,安定侯府的朱漆大门洞开,明晃晃的灯火将门前石狮照得通明。陆骁正来回踱步,掌心攥得发白。
“三叔!”
一声急唤划破夜色。陆骁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额角青筋直跳:“臭小子,去哪了?”顺势接过轮椅扶手,“陆家就指着你和不息……”
话到嘴边,终究化作一声长叹。灯笼摇晃间,照见陆允之眼底未散的湿意,心头猛地一紧。
陆允之修长的手指探入腰间锦囊,取出那枚莹润的白虎纹佩,手腕一翻,玉佩便向后递去:“这是你的玉佩,物归原主。你同公主的交易,到此为止。”
“你去见公主了?谁告诉你这些事的!”陆骁猛地收住脚步,箭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将他整个笼罩在阴影里。
“蛮川的事我自己去查,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
凌厉的掌风袭来,骤然落下一记清脆的巴掌,面颊顿时浮起鲜红的掌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陆骁自己也愣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我费尽心机将陆家从这浑水中摘出去,你倒好——”声音陡然拔高,手指发颤地指着陆允之,“非要往这火坑里跳!”
“可公主是无辜的。”陆允之侧首吐出口血沫,抬手拭去嘴角的血丝,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两人争吵的声音在寂静的街巷荡起回声:“无辜!你兄长无不无辜!你爹无不无辜!西北军整整五万人魂归,他们无不无辜!”
“可这些不是公主造成的,你为何非要公主为他们陪葬!”
陆骁生生忍住再扇一巴掌的冲动:“这件事跟皇室脱不了干系。由她来查,罪不至死;若是由你出面,难保陛下不会起疑,那个时候莫说你的命,整个陆家都要陪葬!”
“三叔……”陆允之刚开口,凌烈的风忽而灌入咽喉,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原本健硕的身子在药石的浸染下日渐瘦削,在突如其来的寒风前“不屑一击”,整个身子在轮椅中蜷缩,宽大的衣袖飞扬,像风中残烛。
陆骁的手先于意识轻抚上他的后背,触手一片嶙峋的骨节,满腔的怒火突然就泄了气,取而代之的是漫溢的心疼:“你啊……”
他解下自己的衣裳裹住侄子,推着轮椅缓缓转向归途。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融进深巷的黑暗里。
“真拿你没办法。”这句话飘散在风中,竟带着几分久违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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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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