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锣鼓喧天,阵阵爆竹声将新年唤醒。
萧晏舟迅速穿好衣物,推门而出,近些日子给活契的小厮婢女都放了假,什么事都得亲力亲为。
才推门,就看到阶前躺着一具人,是陆允之,还没醒。
这警觉,枉为驰骋疆场的大将军呐。
想着萧晏舟上去准备吓吓他。
没看见他无声勾起的唇角。
刚走近,萧晏舟正准备蹲下,一只手蓦然抓住她的脚踝,顺势一扯,石阶湿滑,萧晏舟眼见便要倒地,陆允之眼疾手快,右手迅速使力将两人身位调转。
她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就伏在他身上,手上的触感好像是……
眼睛猛的瞪大,老脸一红她迅速起身,整理衣物。
陆允之顺势躺在地下,笑得狡黠:“还想吓我呢?别忘了,你的武功可是我教的。”
萧晏舟眼一眯,少女的脸红迅速被胜负欲压制,“是吗?那就试试看!”
说着,凌厉的掌风混杂着细雪朝陆允之而来。
利落的翻滚让掌风扑了空,一击不成又是一击,萧晏舟直朝陆允之面门,他偏头一躲,幽怨道:“你还真打啊,破相了怎么办?”唇角却是一勾,像来了兴趣。
萧晏舟没应,眉眼坚定非常,势必要赢下这局。
眼瞧她认真起来,陆允之也知晓如今要想赢过她,怕是要使上十分的力。
闪避着坐上轮椅,他松了口气,依靠车轱辘与萧晏舟打得有来有回。
机会就在一瞬间,不知是伤在打斗中裂开还是石阶的僵硬让陆允之的出手的速度越来越慢,萧晏舟反手挡住他出手,另一只手却从下方抵住他的下颌,彼时的两人已是气喘,却没掩住萧晏舟脸上的骄傲,“怎么样?”
陆允之斜眼睨着抵在她的手,脸慢慢挪开,真心赞叹道:“公主厉害,本将军刚败下风。”
胜利的喜悦挥之即去,她着急地询问道,“你的伤怎么样?”
陆允之轻轻安抚:“无碍,只是在石阶上睡了几个时辰,有些硬罢了。”
萧晏舟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喧嚣打断。
“简氏简明拜见恒安公主。”
“呵呵。”陆允之幽怨道眼神瞪了她一眼,萧晏舟眨巴着眼走远了。
陆允之:这就走了?
更气了。
没曾想是为陆允之的伤,“夜阑,你家主子的伤似乎又复发的征兆,你去看看,给他上点药,好好看着他。”
夜阑暗自腹诽,也只敢腹诽,还不是你拉着他打架。
萧晏舟是自己过去给简明开门的。
料峭寒风外,简明一身浅色素衣淡淡,衣冠打理的一丝不苟,萧晏舟将人迎进府中,“你怎么来了?”
简明的肩头因为等待落了点雪,他将雪拂去才应答:“先前在宴会上多有冒犯。”
“啊?”她疑惑着,却及时反应过来,“简大人误会了,你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倒是我利用了你,当时迫不得已,望简大人海涵。”
简明兀自松口气,“没有便好。”
“蒋澈的事我已听说,李尚不会善罢甘休,公主万事小心。”
萧晏舟点点头。
不经意间两人已经走到府中正厅,萧晏舟给他沏了杯茶水暖身子,“你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简明泯口茶,驱驱寒气,缓缓点头又摇头。
“那是什么事?”
想见你。
未尽的话语还是咽下,现在说还是有些唐突,他轻轻道:“给你拜年。”
萧晏舟尴尬笑了两声,哪有平辈之间拜年的,不过她还是回道,“简大人费心,待府中的事忙完后,我一定亲自上简府拜访。”
“府上还有什么人吗?”
“人倒是挺多的,还有几个府外的人也来了。”
两人就这么静默着,一壶茶默默下肚。
云四率先冲进来打破尴尬:“公主,吃饭啦!”他这才看见公主身边还有一个人,又恢复乖巧模样,“原来是简大人,失敬。”
简明点点头做应答,没说话。
萧晏舟试探着问:“简大人要不留下来一起用午膳?”
他抬头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难道说不行吗?
简明点点头,对身后的小厮道:“你回府告诉外公,今日的午膳在公主府。”
“是。”
简明也没想到一个公主府能有那么多人,特别是那个对他看起来很不友好的陆小将军。
陆允之特意换了身深紫锦袍,步履浮动间衣摆摇曳如流云,还浅浅打了胭脂,整夜未宿的气色荡然无存,一副主人样子迎上去,“原来今早在外喧哗的是简大人,有失远迎。”
简明眉头一跳,哪听不出话里话外的炫耀:“原来公主同我说的家中有外人,原来是陆将军。”
“是吗?”陆允之闻言,笑着看向萧晏舟,“外人?”
咳嗽一声,萧晏舟提醒道:“简大人慎言,本公主的原话是府外的人。”
简明反驳:“有什么区别吗?”
纪颜汐在脸上抹了些偏暗的粉膏在眉眼中略微改了几笔,叫人看不出端倪,夹着嗓子匆匆赶来:“哎呦别傻站着啊,快进来。”
简明觉得莫名出现的这人有些眼熟,不过他到底是外人不好多问,也没在意。
这顿饭一群人忙前忙后,终于将菜上齐,落座,陆允之主动落座简明身侧。
远远的,萧晏舟远离了烽火场,坐在纪颜汐身边,任由两人针尖对麦芒。她静静观察着陆允之的面色,生怕他一时冲动手来,她眼睁睁瞧着陆允之手中的竹筷弯了一双又一双,简明到底说了什么让他那么生气?
求助的目光朝向讲简明,示意他别说了,简明浅浅朝这边看了一眼,继续与陆允之说着。
这顿饭除了简明和陆允之两人面色阴沉,其他人倒是其乐融融。
接近午时,简明这才打算离开。
萧晏舟得给太傅这个面子,尽地主之宜,亲自来送他。
站在公主府门前,简明的小厮为他撑起伞抵御飞雪。
萧晏舟身后空无一人,简明见状正要吩咐小厮将多余的披风拿来,无意间却瞥见暗处的身影。
不由勾唇,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开,亲自给她披上。
还没出手呢,一双手就将其拦下,语气并不好:“简大人自重,男女授受不亲。”
简明收回在半空中的手,轻声:“在下只是看公主在寒风中无人撑伞,想给她一点微薄的庇护罢。”
陆允之将青伞硬塞进萧晏舟手中,狠戾的眼紧盯着简明,话说得直白:“简大人把公主当什么了?庇护?她需要你的庇护吗?简大人不会以为公主一路走来都是靠庇护罢?”
此话真是一点情面不留,陆允之在上京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他深知什么人该付出真心,什么人该虚与委蛇,什么人该避开锋芒。简家如今风头正盛,与他们撕破脸皮实在是不理智。
萧晏舟上前,轻轻捏捏陆允之的肩,将手中的伞偏向他的身子。
简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脸上有了点异样的情绪,他似乎有些无措:“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萧晏舟上前几步,将手中的伞偏向陆允之一边,笑着:“我明白简大人的意思。只是,天下雪却不冷,我需要的是伞而不是衣。”
“今日,还是多谢简大人。望简大人在新的一年,平步青云。”
简明顿了顿回道:“多谢公主,也希望公主能得偿所愿。”
“一定会的。”
两人消失在人群间,白雪混着红纸爆竹,像是**裹挟着真诚落得个纷纷扬扬。
陆允之自己滚动着车轱辘走得飞快,雪一触碰到他的脸就化了,像泪又似水,将他厮杀的戾气在此刻磨平。
他幽怨地回头,瞧着身后似笑非笑的那人,低声在心里轻轻,“都不知道来哄哄我。”
似是能看清他心里的想法,萧晏舟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
陆允之仰头问:“你怎么和他认识的,这个没和我说过。”
萧晏舟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跟你说的都是我觉得重要的事,对我来说,我与他的相识并不重要。”
陆允之眉梢的欣喜在唇角化作上扬的弧度:“可我想听。”
“行吧。”
萧晏舟与简明的初识是因为陆允之,彼时的他被乌苏偷袭,是萧晏舟匿名上书御史台,陈情此案中的疑点。
她找上了简明,虽然简明初出茅庐,却有一个权势滔天的前朝太傅撑腰,才能又在常人中极为出众,朝堂上声名鹊起,在御史台平步青云。
而简明此人家教严苛,又背靠权势,平生最厌恶贪官污吏、结党营私。萧晏舟将那封密函递出后,他随即派人证实,将调查出的部分真相陈列在皇帝面前。
起码陆允之在上京城中没有后顾之忧。
她也借此机会试探简明为人,以“恒安公主”的身份,主动找上简明,以红粤楼的部分信息作为交易,达成合作。
此后两人相安无事,直至恭州暴雪天降,红粤楼无意截获无名的密函,将无名、乌苏、粮食个中矛盾披露,两人再次联手调查。
“就这样?”
萧晏舟肯定道:“就这样啊,他还同你说其他的什么吗?”
提起这个就来气,陆允之撇着嘴“告状”,“他说,你们恭州的路上你们相处了一路。”
“是相处了一路,可都是同僚之谊,并没有其他什么。”
“好叭好叭……”他这才扬起真心的笑。
一年中大约就那么几日是休憩的日子。
年关将过,离别终至,个中赋税徭役压得百姓不得不另寻出路。
上京护城河畔,枯柳抽芽,雨雪霏霏,暗藏心间的不舍每每压下,却被依依不舍的泪眼婆娑暴露。
只是那人啊,终究还是要离去,归家的日子越来越少,此番春秋,何以为期?
无名、云三启程乾州。
临别之时,萧晏舟跟云三说,只要他想,铁云十六卫就有他的一席之地。
心中的包袱骤然一轻,云三抱剑跪地,闷声:“公主大恩,云三感激不尽。”
萧晏舟轻轻点头,拉着无名的手回避了众人。
她比划不太熟练的手语,叮嘱着无名:“此去定要小心,和云三照顾好自己。”
无名重重点头,历经世事后那双眼却还装着澄澈,只是脸上的疤还在,体内的毒素已经找遍了上京城的医师都无可奈何,可无名是个心大的,还是那副懵懂的模样。
可她能分辨谁对她是真心的,公主是真心,云侍卫对她也是真心,其他的似乎也不是很重要。
她咧开嘴笑着,从怀中掏出个零嘴食袋,是萧晏舟从前最喜欢吃的。
骄傲道,这可是废了好大劲儿才从陆将军那打听到的,不过种类太多了,陆将军也没说清具体是哪一种,她只好每样都挑了些,好大一包,尽数塞进萧晏舟怀里。
萧晏舟盯着怀中的零食笑出声,揉揉她的脑袋,轻声道:“快走吧。”
云三一手抓着缰绳,一手牵住无名,跟着流放官员趁着白日往乾州去。
个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都落下帷幕。
或许百年后,会有人凭着卷宗上的几句话去寻找一个真相?
只是此时,不管是大邯还是萧穆都需要这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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