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堂花’的秘诀呀就是…”
江哀生的一番话在林三脑中久久挥之不去,覆盖时竟可以仅仅包裹住植物的下半部分,留出叶子放在阳光底下晒。要想植物颜色苍翠透亮居然可以只晒叶片本身。这可…这可,真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林师傅!”
“林师傅!别站那发愣啦,快来帮我挖土。”
慕青上次的话说的挺清楚,意思就是把花园交给江哀生打理,也是暗许了她埋肉堆肥的“欺君之罪”。
江南到京城路途遥远,陆地上车队带着货物大概要二十天左右,这“美人血”若是采下来,活不过三四日就会枯死。
因此他们此次进京卖的是部分罕见的植物树种,和慕家从拂南、大食等地换回的香料珠宝。
慕家在京城没有门路,货物不敢多带,因此也没必要走水路。又因为目标客户是京中权贵,带去的东西价格具是不菲,光是护送的镖局就请了三家。
眼下离出发还有九日,江哀生和林三要做的就是修去不健康的枝叶,把这些花养得再粗壮些,方便往后连根拔起移栽扦插。
院子里除去艳红色的“美人血”之外还有不少其他颜色的花朵。江哀生活干着干着恰好走到两种花种植的交界处,她一抬头便见高处枝头上缀着朵红黄双色花,还未完全展开,花苞饱满硕大,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欢喜。
她在周围仔细找了找,拢共就看见了四朵这样的双色花。林三注意到她的举动,也跟着看过来,看到红黄相交的花朵登时便咧嘴笑了。
“这是祥瑞之兆啊!只有仁慈有福的人家才会出现这样的双色花。我们这趟入京必定会平安顺利。”
啊?这不就是花粉杂交吗?
“林师傅,这个双色花很少见吗?”
“是啊,我活了这么多年也就见过三四回,还都是在非富即贵的人家家中。”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江哀生冥冥之中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居然还不会杂交育新种,那么这个时代对于各种种植技巧的发展究竟到了哪一步…
该抽空找几本农书看看了。
还没等江哀生把隐隐约约的想法理清,就看见了刚从慕青公子房内出来,径直朝她走来的绿竹。
“哀生,公子在房里等你。”
绿竹并不知江哀生已然清楚她的所作所为,此刻说话生态亦是和比赛前如出一辙。
她见江哀生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善解人意地接过她手中挖土用的锄头,到:“你快去吧,这里我先替你。”
“好,辛苦绿竹姐姐了。”江哀生指了指一旁摆在地上稍微有些发臭的死鱼烂肉,“这些都要弄小了埋到泥土底下。”
说完这话江哀生就扭头直接往慕青房里走去,甚至懒得看一眼绿竹此刻的表情。
——
慕青的房门大开着,江哀生还未踏步进入就看见了摆在门边极其显眼处的那盆琴叶榕,一时间难免有些尴尬。
她生吸一口气,低着头走到屏风后头,慕青还是坐在昨日见她的那个位置,桌上乱七八糟摆了不少东西,有一张摊开的书卷长长拖垂到了地上。
江哀生见到他,心虚地喊了声“公子”。
见到她来,慕青浅饮半口清茶,语气不淡不咸,问她:“我的那棵琴叶榕,要是淋多了雨,你还能救活么?”
“奴婢知错,望公子宽恕。”
“没有下次。”
慕青轻飘飘便放下了江哀生昨夜的失职,似乎对这株被他的血肉养过的花并没有太多感情。
江哀生抬头去看他,主动提到:“公子,关于我为什么会这些种植技巧,其实是…”
“是因为你是蒲谷居士的徒弟?”
他听到了?
这话打得江哀生措手不及,她一时间决定不出来要不要承认,顺着慕青的话说下去。
“你和林三一早上在我窗外聊得那么起劲,我想不知道都难。”
眼前的丫鬟看着挺聪明,这会愣神的样子倒让慕青觉得稀奇。还知道套话,确实不像是普通穷苦人家养出来的渔女。
“别站这么远。”
慕青又招了招手示意她回去,江哀生微不可察地皱起眉头,这会又要她干嘛,可别又给她掏把匕首出来。
“那您相信了吗?”
他摇了摇头:“你不是强调过毫无踪迹么?这是八年前的小事,我查不到。”
江哀生呼吸一滞,又听见他缓缓到:“不过别怕,你运气不错,我也没查到你和王、史两家有什么瓜葛。”
王家和史家,也是做生意的,和慕家并称金陵城内三大巨贾。王家垄断大部分都织品。史家则是主营粮油蔬果,在城内开有多家酒楼。
这两家人家的富庶就连原主的略有耳闻,她原本还想过要把家中捕捞到的鱼供给史家酒楼,结果被嫌弃鱼大小不均品质不足,拒绝了。
原来他在怀疑我是这两家派来的奸细啊?这就是商战吗…
江哀生松了口气,还好原主的家鱼没被选上,不然现在她估计下场不会比砧板上的鱼好多少。
“过来看,既然蒲谷居士给你当过师傅,那你识字吗?”
江哀生懒得装了,有些自暴自弃地回答到:“识,就是不会写。”
“念。”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因为不熟悉古代字体,江哀生念得很慢,念着念着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不就是《礼记》吗?她小时候还背过呢。
“看得懂么?”
她身为渔女,要是连科举要考的五经都会那可就太离谱了。江哀生昧着良心摇头:“看不懂。”
“明天你休沐出府,顺带替我办件事。”慕青并不在意她为什么识字,反而看起来还很满意,他提笔在纸上唰唰写着什么。
江哀生好奇,凑近了弯下腰去看,却无意间注意到到慕青垫在手下的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1]
…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2]
…
这人起一大早就为了练字?写的还俱是写圣人大道,倒是挺修身养性。
是他自己起的这么早,那可就不能怪她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她和林三的对话,明明他的床拍在另一侧,离她早上待的位置可远着呢。
[‘美人血’五株,‘斗雪’、‘青鸾’、‘金鈴’、‘兰霞’、‘翠染’、‘紫垂’各三株。]
慕青把刚写好的纸条递给她,“明天绿竹要出门采买,你跟着她,别让她发现,等她走了进她去的店里买这些。”
跟踪别人这种事情本来是很有意思的,只可惜明日是江哀生休沐的日子,好不容易出一趟府,难道还得给他干活吗?
从古至今的资本家竟然都是如此的奸诈!
江哀生面露犹豫,十分委婉地说:“公子,我一会两月未见父母了,明日时间怕是不够。”
慕青瞥她一眼,从腰间锦囊中挖出了一定银子,“买花钱,多的你自己留着。”
“我父母…”
他转头看向窗外,语气变得淡淡的:“你亲缘倒是好,那假等我们从京中回来补给你,行吗?”
加班工资有了,调休有了。
江哀生满意点头,在心中为自己方才的武断道歉,这不是资本家,是良心企业家。
慕青见她消停了,示意她可以退下,转头从桌上提起笔开始写东西。
江哀生算是发现了,这个慕青长得凶,脾气竟意外的不错,更是出人意料的讲道理。
她没走,弯下腰凑过去,有一缕青丝滑落,刚好掉到了慕青落笔的地方,差一点就被沾上墨汁。
写字写到一半被人打断,慕青又冷着脸盯她:“还有什么事?”
“您可以告诉我绿竹犯什么事了吗?”
“你不是蒲谷居士唯一的徒弟么?自己猜。”
“哦。”
江哀生莫名从他的话中品出了几分玩味来,这人根本就不信她是蒲谷居士的徒弟,还总是提,就像是在嘲讽她冒名顶替。
她这回老老实实低下头走了,走到门边又听慕青叫住了她。
“把门口的琴叶榕搬去你屋里,养好了再给我送回来。好好养着,我可不想再半夜起身搬它。”
江哀生听得一愣,慕青晚上不喜有人服侍,房内无人,昨天夜里雨势突然变大,是他亲自起夜把花搬进的室内。
他也是个爱花人么?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江哀生应了一声,接着提劲一把环抱起花坛就往外走。
一棵树加上厚瓷盆和二十多斤的泥土,虽然不至于完全拿不动,但她一路累的走走停停,暮冬的季节还能热出层细汗。
还好走到一半恰巧遇上了来和绿竹交班的玲儿。有人搭把手搬得可就快多了。
两人刚把花搬回住的屋子,江哀生还没来得及谢她,这姑娘便匆匆跑走了。说是怕赶不上一会点卯。
“唉,你慢点。”
江哀生远远喊了声,没过多久这姑娘就彻底跑没影了。
才刚过晌午,她也不好意思歇着,坐了片刻后就动手小心翼翼地修整起这棵树。
她一边拨掉注定绿不回去还在吸收营养的坏叶,一边琢磨起了绿竹所犯何事。
要说她是别家来的奸细那也不至于,绿竹已经进府五六年了,身份来历绝对干净。她一步步混上大丫鬟的位置后,平时就负责府中的采买工作。
慕青说她是蒲谷居士的徒弟,让她猜,那么是不是就能把范围缩小到和植物有关的问题上,毕竟要是不相干的事情,打死她她也猜不出来。
他让她悄悄去绿竹买花的店里再买花,那是不是说明绿竹买的植株有问题?
他需要验证是店家买的货不好还是绿竹手脚不干净调换了买回来的植物?
江哀生拿出慕青写的纸条仔细看了半晌,这里植物名取得都有些太过雅致,导致她连蒙带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纸上写的这些都是种在后院里,要拔了带去贺寿送礼的树种。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离出发还剩不过**天,这是可以出问题的吗?
[1]
《礼记·曲礼上》: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释义:傲慢不可滋长,**不可放纵,志向不可自满,享乐不可到极致。
[2]
《礼记·中庸》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释义:广博地学习,详细地询问,谨慎地思考,清晰地辨析,切实地践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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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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