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说这个呀。”江母把农书拿出来塞到江哀生手里，“半个月前你爹去集市里卖鱼，恰巧听到有人在边上说，说慕家给丫鬟们举办了个什么种花比赛？”
“你哪里会什么种花呀？你爹听得心急，问也不问直接跑去买了这本书想带给你，你不识字也还能让里头识字的人替你看了念给你听，反正就是有总比没有好嘛。”
江母一边说还一边去捉江哀生的手，握在自己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可没想到慕家管得这么严，那天他在门口求了护卫好久，也没能把书送进去，就只好带回来收到了这个盒子里。是爹娘没用，没能帮到你。”
农书原来是这么来的…
江哀生原本脑子的命运啊穿越啊，在听完江母这番话的一瞬间全没了，但她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
她从来没受过亲人这般无私又浓烈的爱。江哀生出生在一个严父严母的家庭，刚够吃穿地养她到十八岁，就立刻断了她的生活费，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既不会应对，也不能应对原主父母的这份亲情。支吾半晌，只胡乱说到：“没关系，我是这场比赛的头名呢。”
江父江母久日不见她，拉着她坐在船板上叙家长。说的事情她都知道，可那都不是她。江哀生如坐针毡，过了没多久就借口府中还有事要忙，要上岸回府，只能改日再见。
因为江哀生催了好几遍，所以江父江母一起站在船头划船。他们既不舍女人离开不想划快，又害怕耽误女儿的事情不敢划慢，心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江哀生受不住他们的眼神，一个人躲在船篷里头。此时此刻她似乎又晕船了，胸腔里夹杂着浓烈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喘不上气。
她还是把卖镯子得的打算留着自己用的十两银子掏了出来，卷在原主的那条绿襦裙里，一股脑塞进他们睡觉的枕头底下。
接着缓缓趴下，脸压在床褥上，声音闷闷的：“对不起，你们的女儿没有了。我只有这个…”
见过原主的父母，江哀生心知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去找他们了，日后只会托人寄钱财到他们手中。
她带着这本农书上了岸，不敢和江父江母道别，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们一眼。
这样的亲情关切很温暖，但并不属于她，她不要偷来的感情。
与此同时斗倒绿竹的心也到达了顶峰，她势必要给原主和这些年里被她欺负过的小丫鬟们报仇。
绿竹早上进的那家树种店名叫“万春圃”，江哀生一踏进去就有伙计跑上来招呼她。
江哀生也是问了才知道，慕青给他的纸条上写的七个名称，“美人血”、“斗雪”、“青鸾”、“金鈴”、“兰霞”、“翠染”、“紫垂”，分别对应红、白、青、黄、蓝、绿、紫七个品种不同的花。
不过它们都属于蔷薇科，花型都为五瓣，开花结果的时间也很接近。
江哀生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之前有个老教授的团队试图往梨树上嫁接草莓，就因为它们都隶属蔷薇科这一个大类，虽然还是差得有点远，经费花了不少也没能成功。
但眼前这七中颜色的花属种显然极其接近，要是嫁接，主要多给她一点时间，这可是包活的！
光凭那日林三见到红黄两色花便奉为祥瑞的架势，她要是能养出朵七色的，那不得迷死这群古代人。
“姑娘，你挑好了么，要哪些？”
江哀生回神，指了一圈，把这些花枝通通包上。最后说是送去慕家，这伙计很明显地愣住了，他问：“慕家？可我们的树种就是慕家提供了摆在店里卖的。”
慕家既然做的也是植种生意，照理说应该有单独包下的田地培育树种，再不济也是和树农直接合作，怎么着也不至于到来这样小店里进货的程度。
原来这就是慕家的店呀。
江哀生此刻更是不解，慕青在干吗？绿竹又在干吗？绕这么大一圈，总不能实在逗她玩吧。
事情透着股说不出的怪异，江哀生隐隐约约察觉到这些树种是有问题的，却因为脑中拼图缺了一角，始终没能理清。
伙计说她买的这些可以明日一早随着运货的车一并送去慕府，江哀生摇了摇头，只说大公子急要，让伙计给自己安排辆马车立刻送去。
又坐在颠簸的破车里摇了一路，这才回到府上。
出去买花之外，江哀生又付了车夫来回送这一趟货的人力成本，慕青用来让她买花的那一两银子居然花得半点不剩。
出了一趟门，江哀生突然意识到，以古代的交通水平来说，她要是以后出行想方便些，还是得找个机会学学骑马。
可这又不是她这么一个丫鬟可以学的东西了，想得太远。
江哀生掐着慕府大门落锁的时间赶到，此时已经是戌时，夜半深。可慕青房间的灯还点着，往常这会他早就睡了，江哀生知道这人是在等自己。
不就是加班汇报工作吗，江哀生咬了咬牙，拖着大大小小十来棵树苗就往他房里走。
江哀生艰难抽手，随意敲了两下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慕青这回没躲在屏风后的小桌子上了，他褪了外衫穿着雪白里衣坐在床沿。
没有任何缓冲的，两人直接对视上。江哀生发现自己每次见到这人的冰霜脸都有些词穷，一张口又是句透着几分尴尬的“公子”。
慕青看了她的脸两秒，垂眼，视线定格在地上。那些树苗连泥带水地半挂在门槛上，弄脏了里头上好的紫檀木地板。忍了忍闭上眼睛，算是眼不见为净。
江哀生见他低着头不话，心到这人是不是困了。
“公子，你要的东西我买回来了，没让绿竹发现。这些树苗要放在哪，还是您有别的什么吩咐？”
他抬头，想了想还是问到：“绿竹犯的事，你猜出来了吗？”
“倒卖府中栽培的树种？”
“愚笨。”
哈，自己语焉不详故作深奥居然还好意思骂她？
江哀生维持着职业微笑，咬牙切齿到：“绿竹既是公子的人，公子又不肯说她所犯何事，大概是打定主意护着她了。那我又怎么猜得出来？”
是的，绿植是慕青的人。
也许她还有别的主子，也许没有。但至少在慕青的视角里，绿竹一直都是他安插在府中的完全忠于他的人。
直到绿竹没有任何征兆地离开大丫鬟的位置，偷偷跑来给他做贴身丫头。慕青自是觉得奇怪，这才顺利察觉到了她三月前负责采购的这些树种不对劲。
“她犯大错了，三月前带回府中的树种有问题。”
江哀生闻言呼吸猛地一滞，果然…果然是树种的问题。可她明明检查了很多遍都没发现哪里不对。
“什么问题？”
慕青摇了摇头，说：“你明天把树种带给林三，和院子里种下的比对，他一看便知。”
察觉到江哀生不怎么服气的目光，慕青哑然失笑。
“树种既是你买回来的，要是想看，自己去比对就是了。”
接着慕青不再管她，探身干脆利落便吹熄了床头油灯。
江哀生看出来慕青的兴致不高，他深夜未眠，又因绿竹的背叛困惑落寞。
“公子别忧思太多，不管这些树种出了什么事，我都能给你救回来！”
等了片刻，江哀生也没听到慕青的回应，只好转身离开。
回屋后她并没有立即睡下，而是拿出了从爹娘那顺来的那本农书，打算随便翻看两眼，也算是稍微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种植水平已经发展到了哪个地步。
只看了两三眼，江哀生就意识到她爹大字不识，肯定是被卖书的骗了！
这本农书既无著者也无书坊来源，里头多的是错版漏印，内容更是离奇到世所罕见。
譬如这页上，说是民间有一秘药，在植物幼时浸泡其根茎，便可使其失去繁衍能力，以免自家树种良品被别家偷种培育，转而售卖。
一棵植物，可以正常茁壮成长，开花结果供人赏玩采食，它的果子却栽不出小苗。
这样的事情对江哀生来说简直是闻所未闻，虽然她听说过古代阿拉伯商人往唐售卖的“昆仑奴”都没有生育能力，就是为了避免唐朝人自己繁育，减小市场。
人是可以阉割没错，但在江哀生有限的认知里，植物绝对不可能是能被阉割的。
她不信，又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就翻页看了下去。
书上又说，判断买回的植物能否繁育，只需观察它的根。泡过药水的植物根茎发黑，十年内不会散。
江哀生低头看向自己脚边的树苗，她今日刚从慕家合作供应的铺子里买来，根茎是很正常的棕色，毫无黑气。
怎么可能有这种药水？
江哀生盯着它看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捞起灯盏就往后院的月季园里头跑去。
她觉得自己差不多是疯了，才会相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东西。
出门出得急，手边没有趁手的工具，随手折了根花枝蹲下就开始掘土。
不管不顾刨了半天，等她隐隐看见地下发黑的根茎时，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离谱，这个世界才是疯的。
让植物绝育的药…慕青还让她猜，21世纪靠基因编辑技术都还没呢解决的事情，慕青居然让她猜，哈哈。
这个世界疯了…
意识到这点后，她迫不及待抱着农书起身，随即找了府里的亭子坐下，借着油灯微弱的烛火便一点点仔细翻看起来。
不断有独属于这个时代的智慧进入江哀生的脑内，她久违地感觉到兴奋，就像前世实验有所突破，亲手推动技术发展时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兴奋。
此刻，她手中有独属于古代人的智慧。这样的技术，若不是穿越，她此生难见。
冲浪突然刷到了故宫博物院的“万物和生”主题展会，感觉本文名字和它还挺有缘分的（展会又非常的高级，雅！）推荐宝宝们也去云看展[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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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读农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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