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岁的到来,如同在静谧的深潭中投入了一颗活蹦乱跳的石子,彻底打破了山谷原有的宁静与墨万秋笨拙守护下的微妙氛围。
这小祖宗像是完全没把墨万秋的警告和丞千象的冷脸当回事。在最初的惊吓过后,他那旺盛的好奇心和自来熟的本性迅速占据了上风。他充分发挥了“狗皮膏药”的精神,在距离墨丞二人不远不近的地方——一个既能观察又不会被立刻扔出去的位置——安营扎寨。
“哇!红毛大哥,你眼睛真的全白啊?能看见东西吗?不会觉得晃眼吗?”
“哇!这株草会发光!能吃吗?值钱吗?”
“哇!蓝发公子,你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仙子姐姐都好看!就是太冷了,像块冰……”
刘三岁的嘴就没停过,问题一个接一个,惊叹声此起彼伏,还伴随着他翻找自己那个鼓鼓囊囊大背包的窸窣声。他像只好奇的松鼠,在山谷边缘探索,时不时掏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会发光的石头、刻着简陋符文的金属片、散发着奇怪香气的药丸(他自称是“糖豆”)……
墨万秋被他吵得额角青筋直跳,好几次想把这个聒噪的小鬼拎起来扔出山谷。但每次他刚有动作,靠坐在玄冰石上的丞千象就会几不可察地蹙下眉,或者发出一声压抑的、因内伤引起的低咳。墨万秋立刻就像被按了暂停键,只能恶狠狠地瞪刘三岁一眼,然后继续专注于手头的事——给丞千象熬药、采灵果、或者笨拙地尝试用灵力驱散靠近的寒气。
丞千象则全程闭目,仿佛入定老僧。但墨万秋能感觉到,每当刘三岁的声音拔高到一个临界点,或者试图靠得太近时,丞千象周身那微弱的寒气就会骤然凝聚一丝,空气温度骤降几度,成功让兴奋过头的刘三岁缩缩脖子,消停片刻。这成了丞千象在极度虚弱下,唯一能使用的“禁言”手段——物理降温式冷暴力。
正午时分,墨万秋看着采来的几枚灵气氤氲、形似梨子的雪白灵果,又看看丞千象苍白依旧的脸色,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光喝药不行,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前世作为病号,他深知营养的重要性。虽然丞千象早已辟谷,但现在修为尽失,身体虚弱,凡俗的食物或许能提供一些最基础的能量?
说干就干。墨万秋在寒潭边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当砧板,用新获得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将灵果去皮切块(力道没控制好,果肉被捏烂了不少),又找来几片巨大的干净叶子当盘子。没有锅,他就尝试着用体内微弱的火灵力包裹住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加热,想把果肉“烤”热。
这过程极其考验他粗糙的灵力控制。火候大了,石头瞬间烧红,果肉接触的刹那发出滋啦焦糊声;火候小了,石头半天没反应。浓烟夹杂着果肉烤焦的糊味和未熟透的青涩气在山谷中弥漫开来。
“咳咳咳……红毛大哥!你是在炼丹还是在放火啊?熏死人了!”刘三岁捂着鼻子,夸张地咳嗽着跑过来,小脸皱成一团。
墨万秋自己也呛得够呛,看着叶子盘里那堆黑黄相间、卖相凄惨的烤灵果块,纯白的眼眸里满是挫败。他偷偷瞄了一眼丞千象,对方依旧闭着眼,但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
“那个……丞千象,我……我弄了点果子,你……要不要尝尝?”墨万秋硬着头皮,端着那盘“黑暗料理”,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语气带着试探和不易察觉的讨好。
丞千象缓缓睁开眼,血红的眸子扫过那盘惨不忍睹的“食物”,又落在墨万秋沾着果肉残渣和草木灰的脸上,以及那双纯白眼眸里毫不掩饰的期待和紧张。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就在墨万秋以为会被冷冷拒绝,甚至被骂“愚蠢”时,丞千象却伸出了苍白修长的手指,用指尖极其嫌弃地捻起一块看起来“相对”不那么焦黑的果肉。
在墨万秋紧张的目光和刘三岁好奇的注视下,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块果肉送入口中,咀嚼了两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丞千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既没有说难吃,也没有说好吃。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像是在完成某种艰巨任务般,将那块果肉咽了下去。整个过程,他血红的眸子一直看着墨万秋,看得墨万秋心里七上八下。
“如何?”墨万秋忍不住小声问。
“……”丞千象沉默片刻,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火候。” 随即又闭上了眼,仿佛刚才吃下去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墨万秋愣了一下,随即纯白的眼眸亮了起来!火候!这是指点!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说明他吃了!而且指出了问题!这简直是巨大的进步!
“我下次注意火候!”墨万秋立刻保证,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他把那盘失败品端到一边,自己拿起一块烤得半生不焦的果肉塞进嘴里,瞬间被那又酸又涩还带着焦糊味的复杂口感刺激得龇牙咧嘴。
“噗嗤!”旁边的刘三岁忍不住笑出声,“红毛大哥,你这手艺……绝了!蓝发公子真是……嗯,勇气可嘉!”他眼珠一转,笑嘻嘻地从自己那个神奇的大背包里掏啊掏,掏出几个油纸包,“来来来,试试本少爷的珍藏!上好的酱牛肉!桂花糕!还有蜜饯果子!”
食物的香气瞬间盖过了焦糊味。刘三岁大方地把东西分给墨万秋,还特意挑了一块看起来最精致的桂花糕,小心翼翼地递到闭目的丞千象面前:“蓝发公子,尝尝这个?甜的,不苦也不焦!”
丞千象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墨万秋看着刘三岁殷勤的样子,再看看自己那盘黑乎乎的果肉,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爽。他一把抢过刘三岁手里的桂花糕,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他吃过了,不饿!”然后把自己那盘“精心”烤制的果肉推到刘三岁面前,“你吃这个!”
刘三岁看着那盘“黑暗料理”,小脸瞬间垮了下来:“……红毛大哥,我跟你没仇吧?”
平静或者说喧闹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第三天下午,山谷入口处那层因丞千象虚弱而变得薄弱的禁制,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
“吼——!”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头体型庞大、形似巨猿、浑身覆盖着暗红色鳞片、獠牙外露的妖兽,硬生生撞破了禁制,冲进了山谷!它双目赤红,散发着凶戾的煞气,赫然是一头相当于人类筑基初期的赤鳞暴猿!显然是被山谷内浓郁的灵气和之前墨万秋突破时的气息吸引而来!
“妈呀!大猴子!”刘三岁吓得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小脸煞白。
墨万秋瞬间将丞千象护在身后,纯白的眼眸死死盯住闯入的凶兽,浑身肌肉紧绷,新生的力量在经脉中奔腾咆哮。这是他获得力量后的第一战!对手还是筑基期的妖兽!紧张、兴奋、还有一丝必须保护身后之人的决绝,充斥着他的胸腔。
赤鳞暴猿显然没把眼前这个气息刚入锻体巅峰的人类放在眼里。它咆哮一声,粗壮的后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带着腥风,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挥舞着布满鳞片的巨拳,狠狠砸向挡在它和灵气源头(寒潭)之间的墨万秋!拳风呼啸,带着足以开碑裂石的恐怖力量!
“小心它的拳头!攻其腋下!那里鳞片最薄!”石头后面传来刘三岁带着哭腔的提醒。
墨万秋没有回头,全神贯注。他低吼一声,不退反进!体内五行灵力瞬间爆发,锻体巅峰的强横力量灌注双腿,身体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侧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势大力沉的一拳!
轰!暴猿的拳头砸在地面,碎石飞溅!
就是现在!
墨万秋眼中精光爆射!他没有武器,只能以拳为枪!调动全身力量,模仿着记忆中叛徒修士零碎的战斗技巧,一记凝聚了火土之力的重拳,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轰向暴猿因挥拳而暴露出的、相对脆弱的右腋!
砰!
一声闷响!
墨万秋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砸在了一块烧红的铁板上!暴猿腋下的鳞片确实相对薄弱,但也坚韧异常!反震之力让他手臂发麻!而暴猿只是吃痛地怒吼一声,被彻底激怒!它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墨万秋的腰腹!速度奇快!
“小心尾巴!左闪!”刘三岁的声音又尖又急。
墨万秋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眼看那钢鞭般的尾巴就要抽中!他瞳孔骤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冰冷、清晰、如同利剑般的声音,直接刺入墨万秋的脑海:
“巽位!退三!离火!贯指!”
是丞千象!
他依旧靠坐在玄冰石上,脸色苍白,但那双血红的眸子却锐利如初,死死锁定着战场!他没有力量出手,但他的眼力、他的战斗智慧还在!
墨万秋对丞千象的指令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他毫不犹豫,双脚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瞬间向“巽”位(左后方)暴退三步!
唰!
暴猿的尾巴带着凌厉的劲风,几乎是擦着他的鼻尖扫过!抽在空处,发出刺耳的爆鸣!
与此同时,墨万秋按照指令,体内火属性灵力疯狂涌向右手中指食指!双指并拢,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股凝聚到极点的灼热穿透力,在暴猿尾巴扫空的瞬间,抓住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破绽,如同毒蛇吐信,狠狠点向暴猿因甩尾而微微暴露的、覆盖着较细鳞片的腰椎侧后方!
“噗嗤!”
这一次,不再是闷响!凝聚的离火指力如同烧红的钢针,瞬间穿透了相对薄弱的鳞片防御,深深刺入暴猿的筋肉之中!
“嗷呜——!!!”
赤鳞暴猿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腰椎要害被重创,让它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了平衡,狂暴的攻势戛然而止!它痛苦地翻滚着,将地面砸出深坑!
墨万秋岂会放过这绝佳机会!他眼中凶光一闪,如同扑食的猎豹,瞬间欺身而上!锻体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拳、肘、膝、脚……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成了武器,狂风暴雨般轰击在暴猿因剧痛而失去防护的要害上!每一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
战斗瞬间从势均力敌(表面)变成了一边倒的虐杀!在丞千象那精准到毫秒的“剑指”引导下,墨万秋以锻体巅峰之力,硬生生将一头筑基初期的凶兽打得奄奄一息!
当墨万秋喘着粗气,一脚踏碎赤鳞暴猿的头颅,结束战斗时,山谷里一片寂静。只有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哇!红毛大哥!你好厉害!!”刘三岁从石头后面蹦出来,大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小星星,完全忘了刚才的害怕,兴奋地围着暴猿的尸体打转,“这身鳞片能卖好多钱!还有这獠牙……”
墨万秋没理会他,第一时间回到丞千象身边,紧张地问:“你怎么样?”
刚才丞千象那精准的指挥,显然也消耗了他本就微弱的精神力。
丞千象脸色似乎更白了一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微微摇头,示意无碍,目光却落在了那头暴猿的尸体上,红瞳中若有所思。
“刚才好险啊!多亏了蓝发公子指点!”刘三岁凑过来,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随即又得意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由几块不同颜色晶石镶嵌而成的方形玉板,“不过本少爷也有功劳!要不是我的‘千里传音盘’刚才突然接收到常大哥的紧急讯号,能量波动有点大,可能还引不来这头笨猴子呢!”
“千里传音盘?常大哥?”墨万秋皱眉看着刘三岁手里那个还在微微发光的玉板。
“对啊!这是我爹花大价钱从上界弄来的小玩意儿,能跨界传讯,不过距离有限,还贼耗灵石!常哉常大哥,可是云霞城的总捕头!我哥们!刚才就是他紧急传讯给我……”刘三岁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脸色猛地一变,赶紧低头去看那玉板。
玉板上,几行由微弱光芒构成的小字正在闪烁,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三岁!速离落霞!火云宗勾结‘黑煞’上使,封锁山脉,搜捕红发白眼凶徒!疑有重宝!目标区域……靠近你最后定位!危险!勿回讯!能量波动会暴露!——常哉」
讯息戛然而止,显然是常哉在极度危险和顾忌暴露的情况下发出的。
刘三岁的笑容僵在脸上,小脸瞬间煞白,手一抖,那玉板差点掉在地上。
墨万秋和丞千象也看到了讯息内容。
红发白眼凶徒……火云宗……黑煞上使……封锁山脉……重宝……目标区域靠近……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山谷。
刚刚结束一场战斗的轻松荡然无存。更大的危机,如同乌云压顶,已然迫近!
墨万秋纯白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他猛地看向山谷入口方向,身体再次绷紧。而丞千象靠在冰冷的玄冰石上,血红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不再是疲惫,而是冰封的杀意和……一丝冰冷的计算。
常哉的警告,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山谷短暂的喧闹与温馨。山雨,真的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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