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菜在此时送上，是炭烧乳鸽配玫瑰花酱汁与紫薯球，边角搭着一朵轻蒸小白菜，清香带甜，细节兼容了中式宴席中主菜得是热食的逻辑。
大家开始动刀叉，自然而然聊起近来的艺术圈行情。
宋启峯开了个头：“我看近几年画廊的报价越来越像算法驱动的了，今天你捧一个，明天他就涨三倍，跟投早期科技项目没什么两样。”
林珩擦了擦嘴角，语气平稳：“当代艺术确实进入了一个流通加速期，但背后并非全是投机，有些系统性的问题也该被看见。”
“比如？”宋蔚然抬眼，声音轻，但言语中带着不可置否。
“比如藏家越来越主导话语权，策展人反而成了价格验证员。”林珩转头看向她，“艺术不该成为流量托盘。”
宋蔚然点头：“但如果没有托盘，艺术也不会流出去。我们总不能只放在工作室里供学术解读。”
林珩淡淡：“不是所有流通都是价值。”
她也回以一笑：“可不是所有保留，都能留下价值。”
这话落下的一瞬，餐桌轻微静了一秒。
林曼青接过话：“这场桌谈要是再延长几轮，你俩大概能直接拿去做下一期双人讲座。”
俞蔼轻声附和：“但确实是两个思路。一个强调方向，一个更在乎过程。”
宋启峯笑了笑：“说到底你们这代人比我们要果断些。以前我们搞项目，还得看五年收益，现在你们上来就是‘是否值得’。”
伯爵轻敲了下高脚杯：“我只希望你们在乎的就是值得的，一切都可以随着心去做。”
场面缓过一口气。
宋蔚然转头架起一块乳鸽胸肉，低声跟林珩说：“我仅表面让步，内心依旧与你对立。”
林珩朝她举起红酒杯，轻碰一下，笑着说：“好的，敌方小姐。”
她一时说不出话，只低头慢慢嚼着那块乳鸽。
两人轻轻一来一往，餐桌气压就变了。虽然话都还算客气，彼此也没有抬声，但那种“你不说破我也不让步”的气味，宋蔚然自己都闻得出来。
果然还没来得及圆场，俞蔼便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蔚然最近在签约一些新的艺术家，不知道有没有好的推荐。”
Montrose伯爵马上就反应过来：“林珩天天跟各类艺术家打交道，可以给宋小姐一些帮助。他在负责艺术品修复这一块，目前跟各大美术馆关系也很好。”
林曼青也适时接话：“年轻人多交流多碰撞才是好事，林珩，你留一下蔚然的联系方式，伦敦的业务多帮衬一下。”又回过头对宋蔚然说：“他在伦敦有常驻的住宅，就在Marylebone，中国大使馆正对面，有空多来往。”
俞蔼觉得安排得甚好，表示下次逛牛津街一定要找林珩喝下午茶。
“目前还有些地方没布置好，届时完工了我马上邀请宋小姐来给些建议。”林珩补充道。
林曼青瞪了一眼林珩，跟宋蔚然碰了下杯，说：“蔚然，别听他的。你这几天空就去帮他看看，你是专业策展，那儿有个200平小展厅正需要挂画呢。”
……
气氛渐渐回暖，饭局已经从中场过后进入一个父母齐上阵的阶段。
“林珩五行属水，正好缺金呢。”
“蔚然属金，金生水，相辅相成。”俞蔼开心地拍了拍手。
宋启峯举起杯子，煞有其事道：“我们蔚然小时候专门算过大师，说她的事业和姻缘连接在一起，就在属水的地方。”
林曼青大吃一惊，说：“天啊，英国就是地中海啊！都是水的元素。”
“我是非常相信中国祖先的传统智慧的，他们一定要多接触接触。”伯爵也严肃地表示了认可，语气像宣布一项不容反驳的决议，“年轻人不聊怎么了解彼此。”
宋蔚然笑着点头，“我一直都愿意了解。”
林珩也附和：“很荣幸。”
他们配合得很好，体面得无可挑剔。
四位长辈你一言我一语，附和声配合得堪比交响乐现场。
宋蔚然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龙虾肉，一边在心里默默做笔记：OK下回不可能让他们喝两瓶以上。这几位喝多了完全在肆无忌惮地调侃，这都是第三次讲到“金水相生”了，说得她跟林珩简直就是天生一对。林珩从头到尾倒没什么表情起伏，只在她偶尔抬头时，微不可言地偏头看了她一下。
看着旁边的林珩一幅稀里糊涂不太懂的模样。宋蔚然无奈地摇摇头，有点分不清今晚这场饭局到底是要干什么，莫非真是要相亲么。
宋蔚然突然有种怪异的错觉，难道自己魅力太大，连贵族系统的伯爵夫人都要亲自攻略她？真正的贵族什么时候主动选过中国媳妇？？
就算Montrose伯爵夫人是中国人，那也听说是在伯爵的前妻去世之后，没人那么在意或者公开反对第二段婚姻。而她？到底是为什么闹这一出？她不清楚。
饭毕，伯爵提议去雪茄室。
“今晚新到一批古巴封箱，配得上这顿饭。”他招呼众人，“不抽烟的也可以尝尝白兰地配陈皮糖，算是我们家族延续下来的秘方口味，哈哈。”
就在众人陆续起身时，林珩轻声开口：“我想带蔚然小姐看看刚送过来修复的两幅作品，在二楼展厅，可能十来分钟。”他回过头对宋蔚然说：“蔚然小姐，不介意吧？”
宋蔚然自然顺水推舟，轻轻点头：“谢谢邀请，那我就不客气了。”
四位长辈之间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配合度惊人，仿佛彼此都默契地按下了今日进展满意按钮。
————
走廊里只剩两个人时，林珩才低声开口：“抱歉，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聊一聊。我父母的想法可能有些唐突，但不代表我的想法。”
“没事，他们都喝美了，我父母也是。八字相配已经被他们提了很多次了。”宋蔚然摊手，“我都要以为今晚是订婚宴了。”
“哈哈，是的。我只是觉得咱们说开比较好。我现在确实顾不上感情，也还没准备好进入一段感情。”林珩轻轻呼了一口气。
“非常理解。”她回得很干脆，“我也刚开始整合伦敦这边的业务，哪有时间去谈恋爱呢。”
她看着他，忽然问：“你今晚为什么非得把我带出来？就为了讲这个？”
林珩抬眼，第一次正视她的眼睛，“也不全是。”
他说完带着宋蔚然走上楼梯，穿过过道，来到侧翼展厅的一个藏画空间，里面是排列有序的大小上百副作品打着木架。
他走到其中一件前，指了指：“这刚从巴塞罗那的乌菲兹过来。”一边说着，准备动手拆木架，“botticelli《帕拉斯与半人马》，象征理性、贞洁对**的驯服。非常难得私下能观赏到，明天就要送去修复实验所，所以我想无论如何要带你来看一下。”
“要不别拆了，别破坏到。”宋蔚然有些担心。
“不会，我轻轻给你开个口看一眼，可能看不全整幅。”
“足矣，不知道我能看到帕拉斯还是半人马。”宋蔚然有些兴奋。
林珩转身看她：“你觉得我像哪一个？”
“我觉得你像那匹马。”
林珩发现她说这句话时，嘴角微微压着笑意。他忽然意识到，她开玩笑是精准地知道刀口落在哪。
他忍\不住低头带着笑意，“那你可太危险了。”
“开玩笑啦，哈哈。” 气氛轻松起来。
林珩说了句“帮我拿一下外套”，然后伸手脱下身上的开衫外套，动作干脆利落，肩线舒展，内里那件贴身的黑色高领衫将他的身体勾勒得立体。
肩膀宽阔，腰线收紧，柔软的面料随着他拧开金属扣时的动作不时贴着肌肉线条，隐隐勾出锁骨下的肌肉起伏。
宋蔚然接过外套的瞬间，有点发懵。
那件衣服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在她指间。她下意识地把衣服抱紧了点。
他弯腰去拆那根底木的时候，她眼神不小心多停留了半秒。那姿势太过流畅，后背线条像刀工利落的雕塑模面，窄腰深陷，整个背部在受力中，隐约带出一段令人羞耻地联想到力量与克制的曲线。
宋蔚然很想移开视线，却像被定住一般。
她脑子里开始乱想——为什么穿着衣服也会性感？这人是不是故意穿这么贴身的毛衣啊？还是自己有问题……
可她的脸已经开始发烧，耳背也跟着泛起颜色。
林珩拆完后站直身体，回头，正好看她紧紧地抱着他的外套站在那，一动不动，宕机了一样。
“你还好吗？”他语气温柔，“是不是光线太暗？”
“啊？”她一愣，立刻把眼神移开，语速突然加快，“不是，我在看——”
“什么？”他挑了一下眉，语气没带笑，却像在认真追问答案。
宋蔚然张了张嘴，试图找到一个能解释刚才五秒钟凝视的词。
然后她听见自己说：“……框线的老化处理还挺自然的。”
林珩没再追问，只是看着她，忽然轻声说了句：“不看画了？”
她一怔，回过神，慌乱地上前走进。
而她下一秒靠近那幅画时，他侧身在她眼前微微擦过，带起一点点羊绒摩擦空气的声音。
又听见他回头说了一句：“呆呆的。”
她脸立刻又红了，刚才那些肌肉线条的凝视倒带反扑，好像把血液全冲到脸上。
“你…”她低声回头，“外套没穿，小心冷。”
林珩这才反应过来，“谢谢，我……挺热的。”
他伸手接过外套，动作微微停顿，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比平常更占有空间。那一瞬间，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触碰了她的指尖，火花在空气中飞快燃起。
空气忽然变得微妙，像刚刚擦身而过的那层热，没散，反倒在两人之间缓慢堆积起来。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画作在后，灯光斜照，投出两道不敢太靠近的影子。
帕斯拉的手刚好握住半人马的长发，石灰颜料尚未修复，仿佛一只文明之手轻轻按在**的背后。
而在这一刻，宋蔚然忽然意识到：这个场景太象征了。
她站在这幅理性与**交织的画作前，刚刚才想要摆脱一切家庭安排和社会预设，但现在她竟然被一件羊绒衫和低声说“挺热”的嗓音，撩得心跳失序。
林珩此刻的目光没有落在画上，而是沉静地看了她一眼。
画作在后，他们在前。
这幅画讲述的是驯服。他们之间，没有谁需要驯服谁，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仿佛连最微小的动作，都能在彼此之间拉出一条看不见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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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雪茄室里，伯爵短暂离开去接长女电话，林曼青终于低声开口：“唉，林珩必须在31岁前提交稳定家庭结构证明，才能完成信托重组，不然可能会被冻结。这种情况最好就是和一位不是欧洲贵族背景、但有独立事业体系的女方结婚，反而能避免内部继承权的争议。”
“所以是因为这个你才想撮合他们俩？”
“嗯…我希望他和蔚然可以走到结婚那一步。”林曼青语气平静，“当然，一部分原因也是我本身对蔚然的喜欢。”
“这两个孩子确实都很优秀。那我们得谈谈，这个家庭结构，是否能延展到我们的项目上市。”宋启峯沉下声，“这确实是一个好的合法置换组合，我现在是希望蔚然可以在英国是稳定身份的代理人。”
俞蔼有些不认同地提到：“婚姻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人生重大决策，我觉得还是得看他们意思。”
“俞蔼，我当然理解。但是我们非常现实地来说，Montrose家族的财产有18.7亿英镑，你们七八十亿人民币的境内外资产重组也拖不起吧。这么庞大的金额利益，难道不比任何一场婚姻更具说服力吗？”林曼青诚恳地说道。
夜色愈深，茶几上的白瓷烟灰缸里，燃着低温雪茄的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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