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老旧,必须翻新才能居住。李茉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重新设计了宅院布局,正院因礼制需要不能擅动,剩下的院落全部改成自己喜欢的美学风格。二进院是客院和日后亲朋居所,三进院是自己的起居处和库房。左侧院做厨房,面积这样大,厨房自然包含了粮仓。右侧院是望楼、书房和武库。
原本面积巨大的跑马场,分成牲口棚、染料池、织坊,和下人起居之所。
院落中栽种桂花、玉兰、海棠等各色花木,本想栽种石榴,凑一个“金玉满堂”,可惜石榴还等着张骞带回来。只能种上林檎、梨树、李树,达成花果俱全成就。
在这三十多亩的宅院里,任何景观都能铺开。不得不说,西汉的土地就是便宜啊,阔大、阔大,院落只有阔大二字能形容。
修院子,也是个技术活。
李茉抚摸着半垮塌的围墙,上面全是雨水冲刷的黑褐色痕迹。此时的长安,湿热多雨,夯土墙并不能长期经受雨水冲刷。
请来的装裱匠听说李茉要先建围墙,再建房舍,都有些担心。万一房舍建好了,围墙旧了,主家不给自己结工钱可怎么办。
“雨水冲刷易倒,那旧给围墙加盖一层瓦片。”李茉有自己的想法。
装裱匠垂手道:“从没人这么建过,小人也不知该如何做。”
李茉问:“长安最好的烧瓦匠人是哪家?”
“女君寻老儿玩笑,最好的烧瓦工匠,自然在少府。”
好家伙,回旋镖打到同事身上了。
李茉携礼物上门拜访,最好的瓦官开着长安最大的卖瓦铺子,自称他们家烧出的瓦,除了形制之外,其他与未央宫用的一模一样。
非常简单粗暴,各级官员根本没有官员不能经商的概念,没有把宫廷财货偷盗出来售卖,已经是他们情操高尚了。君不见馆陶长公主大肆收受贿赂,口碑还特别好,因为她收钱,真办事啊!
瓦官看着李茉绘制的图样,连连叫好,对李茉不把围墙修得整整齐齐,而是修成波浪形也一眼看破真谛。“如此骑马走过,仿若波涛起伏,李丞巧思。”
“雕虫小技,见笑了。我是楚人,楚地多水泽,可见大湖。在长安的日子,睡觉总梦见家乡的大泽,耳边仿佛有波涛的声音。”李茉为/云/墙的出现,找了一个恰当理由。
“思乡,思乡。”瓦官感叹道:“为解李丞思乡之苦,小老儿勉力一试吧!”
少府出品,必属精品。
秦砖汉瓦美名扬,此时的建筑装饰精美,瓦当尤其华丽繁复,对于李茉在瓦当上雕刻云纹的要求更是手到擒来。
瓦官还推荐了他专职建造房屋的亲戚,这些工匠也出身少府,没有皇家宫苑建造的时候,他们也接王公大臣府邸的修建。以李茉的官职够不到最好的匠人,但是这些人的水平,足够李茉建造一所自己想要的安身之所。
这就是家啊……半年之后,李茉得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家。
把客居的屋舍腾空,所有东西一样样搬上牛车,其实,很多物件已经提早送到新居,如今只是收尾。看着住了一年多的地方,李茉也生出淡淡的不舍。
走出房门,长沙王留在长安的卢管事上前道别,李茉笑着还/礼。
“与李丞相处两载,如沐春风,如今乍然离别,心中不舍啊,不舍……”管事满面遗憾,是真遗憾。本想着李茉是大王进献的祥瑞,年纪又小,能住在这里,为大王摇旗呐喊。可没想到她人小主意大,根本不受管束。
挽留的话已经说过很多,双方都知道李茉离开是无可挽回的事情。
李茉笑道:“新家不远,欢迎卢君随时来做客,我有好酒好肉招待。”
“那某便不客气啦!”卢管事哈哈大笑,“只看李丞给那些黔首奴仆的吃食,就知李丞所言不虚。”
临别之前,李茉给侍奉过她的人发了赏钱,又置办了一场告别宴。荤素搭配,有酒有肉,有官身的吃羊肉,自由身的雇佣工吃鸡肉,奴仆吃猪肉。旁人不知李茉怎么置办的,平常腥臊的猪肉也没多大气味,因此,即便是奴仆,对李茉的离开也非常不舍了。
“那就一言为定,我在新居,恭候卢君。”
言谈间,卢管事已经把李茉送到门口,再次行礼告别,卢管事指着跟在李茉牛车后的几个人吩咐:“跟着李丞,是你们的服气,日后定要忠心为主、尽心值守,不可坠了大王的名声。若有不忠之人,便是李丞心善饶过了,我也不饶!”
“喏!”几人齐声应下。这是李茉客居一年多挖走的人才。
范大娘是长安近郊农女,嫁了个杀猪匠,郎君死后,由她接手杀猪,被雇佣来杀猪兼干杂活。李茉要置办告别宴,因此教了她下刀放血、充气分肉、松香褪毛的杀猪手段。
杀过两头猪之后,范大娘立即来找李茉,请求随李茉去新居,甚至愿意签卖身契。
有时候,李茉也佩服他们的果决,关乎人身的大事,他们轻易就做了决定。之前范大娘怕让儿女落入贱籍,只肯雇佣,如今却主动提出签卖身契,她就不怕自己转头卖了她?李茉拿这个疑惑问甜娘,甜娘乐得捂嘴:“天大的机缘就在眼前,必须赌一把。”
在甜娘看来,李茉就是心怀宝山,因此不知人们为了宝山下一块石头,能作出怎样疯狂的事情。范大娘难道是傻子?相处一年多,肯定早已看出女君心地善良、本事高超,此时不抓紧机会,这辈子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除了范大娘,还有曹女、吉女、漆女、姚女,这几人都是之前帮李茉染色织布的女娘,此次也跟随李茉一起到了新居。
李茉已经登上牛车,看着卢君指桑骂槐,面色不改,再次回礼之后,带着人直奔新居。
新居漆黑的大门大开,左右两排女仆呈雁字型排开,穿着形制颜色统一的衣裳。未婚女仆是浅蓝色,已婚女仆是深蓝色,且不是寻常短褐,而是李茉改良过的“制服”。上衣下裤,裤子宽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裙子,十分方便干活,因今日是“大场面”,在外头罩了一件及踝外袍,看着富贵许多。
富贵!这样的奴仆站出来,就能看到主家有多富贵。布料珍惜、染料名贵,乡野之中多的是一家人轮流穿一件衣裳,李茉却能给奴仆穿统一制式、统一颜色的衣裳,难道不是财力的体现吗?
李茉从牛车上下来,两排人躬身行礼:“恭迎女君。”
“起身。今日大喜,这里,日后也是你们的家。”李茉学不来“霸气”,只温柔一笑,迈步踏入新居。
甜娘紧随其后,范大娘的几人与早就站好位置的仆从眼神厮杀了一会儿,最终是身着制服的人技高一筹,跟在甜娘身后。
范大娘几人开局便慢人一步,原本因卢管事训斥而不安的心,再次紧绷起来。随女君巡视新居之后,立刻聚在一起,商量如何抱团取暖,不能让宅子里的其他人比下去。
书房,李茉摊开一卷竹简,笑道:“甜姨,老家要来人了。”
“果真?”甜娘凑过来,她跟着李茉之后,由李茉教习,常用字已经能认了。“跟着大王一起?大王为何要来长安?”
“傻!七月便是陛下寿辰,如今都五月了,长沙王自然要来祝寿。”
“哦哦……这些日子,女君常常孝敬唐八子,即便大王来了,也不好因女君搬离一事责怪。”甜娘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女君坚持搬家的原因。她们在遍地权贵的长安,实在渺小,长沙王远在楚地,可终究是皇室贵胄,若有万一,也是靠山。
李茉没法儿解释,她一辈子当个四百石的小官,无所谓;可她心有大志向,就必须提早与藩王切割。没有家世是巨大的短板,因此,必须经营名望。
这些复杂的思考,不能宣之于口。李茉只叮嘱甜娘:“大王侍母至孝,日后若有新出的布料衣裳吃食,只要不违制,都送一份到甘棠宫。”
“喏!”甜娘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这是李茉到达新居之后,下的第一个命令。
李茉被她逗笑,露出小女娘该有的明媚笑容。
两人正说笑间,外头有人来报,说甘棠宫赐下乔迁之礼。
说曹操、曹操到,虽然曹操还没出生,但李茉也有种“这么巧”的感慨。李茉快步到了正堂,唐八子的贴身宫女小海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都是熟人,李茉下拜之后,宫女小海笑眯眯道;“李丞乔迁之喜,我送来贺礼。”说完,便立刻扶她起身。
李茉还没看清贺礼长什么样子呢,小海快言快语道:“昨日,陛下封我们八子为良人!”
这才是小海嘴角咧到脑后跟的原因!
小海亲近地贴着李茉的胳膊,她比李茉高,此时微微屈膝,望向她的眼中都是欢喜。“八子听你的,在庭中遍种萱草,今日穿着你新染的那件渐变橘色衣裳,陛下一见,神色便柔和了。与八子畅聊许久,又在甘棠宫用膳,昨日晚间,宣室就来人宣旨,封了良人。”
“大喜!大喜事啊!”李茉抚掌,如今已是景帝晚年,他的心思不在后宫上,此时还能晋升位份,于唐姬和长沙王来说都是大好事。唐姬在内廷受宠,说不得长沙王也能跟着受益。
“良人说,她不会忘记你的功劳。”小海小声透露消息,一个挑眉已经说尽了其中含义。
“陛下喜爱良人,心疼大王,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之前得罪椒房殿,良人也未疏远我,患难见真情,良人待我的厚恩,我铭感五内。”李茉拉着小海的手,往她袖中塞了一块金鱼,“阿姊待我的心,我也明白。”
小海的笑容更大了,她就愿意和这样知情识趣又有本事的人来往。小海心里门儿清,一旦山陵崩,她是要跟着去楚地侍奉长沙王太后的。因此,良人喜欢,她就喜欢;良人看重,她就看重。李茉这样知情识趣,响鼓不用重锤,正是宫中人喜爱的性格。
李茉送走满面笑容的小海,心里也感叹:王皇后在内廷、朝野名声颇好,对上恭敬、对下慈爱,对比跋扈的窦家、骄横的陈家,王家显得温文有礼。可李茉一句讨巧之言,王皇后便心怀芥蒂,翻脸无情。
唐姬这样的失败者,在史书中没有留下关于性格、人品的只言片语,在危难时,却不肯落井下石。李茉通过小海送进内廷的布料,唐姬都收了,还穿戴在身上,让陛下看见。
贵人们缥缈高远,只是生活的背景板。李茉越来越认识到,自己生活在真实的西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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