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娘吩咐的声音刚落,迎云立刻应一声“好”,提拳直冲石震的脸就要打。
被抓住手腕的石震躲不得,只觉眼前一花后忙抬手挡,勉强架开了这一拳。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迎云已经放开他的手腕,换手结结实实地扇了他一嘴巴。
石震一来想不到对方真敢动手,二来想不到对方动作奇快,当下就被打得晕头转向,捂着脸好容易醒过神来,那张骇人的青面几乎已经贴在他的面前,吓得他后跌两步,才听见周围混沌的窃窃低语,看见迎云背后坐着谢玉娘的马车。
他竟当众丢了脸!
都是车内那女人的错!
暴跳如雷的石震反应也不慢,扬起马鞭却不是要打迎云,而是要仗着鞭长去打拉车的马。
车内的那个妇人才是主心骨儿,制服她才能出今天的这口恶气。
他要去惊谢玉娘的马,到时惊马冲撞踩踏,伤了这些看热闹的人,就算她是太子的又如何?这里是世家势力盘根错节的京城,难道还能为了个商贾女,真的给他这位世家子没脸?
至于周围百姓?受伤也是活该,什么东西竟敢瞧他的热闹?
只不过,虽然他毒计生得快,动作也不慢,可对面的迎云比他还快,一抬手已经握住了马鞭,向前一拽,将石震拉到面前,抬手又是两巴掌。
“混账!”迎云黑着脸,骂了一声。
周围的百姓早被迎云的气势镇住了,连之前起哄的闲汉都臊眉耷眼地躲进人群里,一声不敢言语。
闽地虽远,玉娘子凭一己之力潜入贼巢,协助官兵剿匪的事迹,早就因太子同闽地官员们的奏报,以及去过闽地的客商的口耳相传,享誉京城了。
百姓对传奇故事总有自己的想象,想得越多传得越快,待今日见了玉娘子的行事,便知果然传闻不虚。
那石震是厉害,虽非强抢民女、欺行霸市之辈,亦算横着走的纨绔膏粱,玉娘子兄妹却对他张嘴就骂,抬手就打,这岂非就是说书先生口中的“不惧权贵”?
如此,百姓虽怕事,却仍围了一圈不想走,只想见见谢玉娘的真容。
车内的谢玉娘不知外面的情景,只听迎云语气不好,忙隔帘开口问:
“哥哥,怎么了?”
“他想惊马伤人。”迎云怒道,顺手将要来救人的朱矩也从马上薅了下来,并夺了马鞭。
“果然是个恶徒,”车内的谢玉娘听得分明,索性卷起车帘,抱着琵琶坐到了车前,冷漠地看着脸肿成馒头的石震,嘲讽道,“只是你既然听过我的名声,便该知我连海上的海盗都不怕,还会怕你们这等只会欺男霸女的恶少吗?”
传闻里的玉娘子陡然现身,周围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忽得寂静无声。
啊这……
眼前这位弱不胜衣,仿佛戳一指头就能摔倒的琵琶女,是那个能入贼营杀贼的玉娘子?
别是认错了人吧?
而被打得七晕八素的石震心知眼前的玉娘子是真,但乍见她薄薄面纱之下的伤痕,顿时恶心得话都说不出了。
怎么这样一个丑鬼?
之前宴饮,有人议论起南安玉娘子时,他们这些王孙公子都不信什么“女子单枪匹马潜入贼营,助官兵剿匪”的传闻,尤其是他更笃信是太子遇见个绝世的民间佳人,才会拼命往她脸上贴金,好抬举她入东宫做个侧妃。
彼时,那位最不爱论人长短的齐王,还私下劝他“太子不是那等好色之徒”,让他不必猜疑,免得传扬出去,反要惹事。
他既然和齐王好,自然看不惯太子事事压齐王一截,因此才不服气,对齐王说要先来会会这位玉娘子,最好能拿捏点儿太子把柄。
但今日见了本尊,他可是太信那传闻了。
端坐车前的谢玉娘才懒得管他心中如何想,只吩咐道:
“哥哥,他还不服气,继续打。”
不过还没等迎云动手,便有个声音自人群外道:“壮士且住手。”
迎云抬起的手顿住,眼神多了丝异样,转头望向谢玉娘。
车前安坐的谢玉娘早因身后传来的声音心下猛跳,再看迎云瞧过来的眼神,便知道自己没有听错。
是……七堂兄吗?
她强抑着心中泛起的酸楚,只一回头,眼中便再没有旁人了。
一位长身玉立,眉清目秀的俊俏公子,牵马分开人群走过来,站到迎云身侧,抱着马鞭一拱手,客客气气地说道:
“这位壮士,他虽不是,也有王法管他,又何必闹得如此不堪?”
而后,他又对着谢玉娘颔首一礼:
“朱娘子,冤家宜解不宜结,还请抬抬手,免得再惹纷争。”
真的是七堂兄,谢潜。
乍见亲人,谢玉娘要紧紧抱着琵琶,压得指尖生疼,才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七堂兄是大伯第三子,也是谢玉娘这一辈人唯一的庶子,只比她大了三个月,在家时最爱和自己笑闹,无论自己想要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他都能给自己淘换回来。
谢家规矩严,不许兄弟阋墙倾轧之事,谢潜虽为庶子,但读书颇上进,性子不争不抢,自然也不会引起纷争。
五年没见,谢潜已过弱冠,戴的是竹簪固定的小冠,高了,瘦了,人也稳重内敛了,宽袍大袖的青衣穿着,颇有仙风道骨的隐士之感。
好容易缓过神的石震,却因为谢潜的话不满,又开始叫嚷:“谢守静,你又来管什么闲事?竟张口就说是我错了,分明是这丑八怪……”
“伯腾兄慎言,”谢潜打断他,正色道,“我方才听人议论得分明,戏人良家可是君子所为?”
原来七堂兄字守静,谢玉娘紧紧抱着琵琶,注视着谢潜的侧颜,心想这字大约是祖父起的吧,致虚极,守静笃,怪道人都比小时候沉稳了。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谢玉娘轻颤一下,扭头看向退站在她身边的迎云,不觉苦笑。
是啊,她不是京城谢家的谢玉娘,是寿光县出身的玉娘子朱玉。
她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在谢潜再次看向自己之前,谢玉娘先行敛起对亲人的眷恋,只冷淡地打量了谢潜一番,嘲笑道:
“原来天子脚下,还是有知礼之人的。”
谢潜听她说得讽刺,以为她怒气未笑,便对她道:“娘子也不必如此气大,石兄虽举止轻浮,但若真因此将他伤了,反而是令兄要吃官司的。”
谢玉娘略一沉默,又打量了他一番:“小公子是刑部还是大理寺的堂官?很通律法?”
纵然不能相认,她也想多问些他们的近况。
“……在下尚在国子监读书,并无官身。”
这样啊,谢玉娘有些替堂兄失落,不过堂兄还年轻,在国子监读书也是好的。
她心下盘算着,面上不露分毫,只看向石震,浅笑道:“这位公子,可是姓石?”
“你怎么知道?”本还恼怒的石震惊得险些跳起来。
“如今长安几处港口上忙着的太府卿,便是令尊吧?”谢玉娘没回答他,而是淡然地继续问。
只因她的第二问,石震忽得冷静了下来,目光在谢玉娘身上转了两转,方道:“娘子说得是。”
连语气都客气了很多。
谢玉娘这方站起身,神色泰然地屈膝一礼:
“石公子莫怪,民妇一行多是女子,最怕人生事,因此听公子言语轻浮才会生气。若公子想要责怪,如今既然误会解开,不若小妇人择日亲自登门,向太府卿和小公子致歉,可好?”
她笃定从自己叫破石震名字的那瞬起,今日这亏,他只能吃下去。
明知她与太子有关却仍敢来招惹的纨绔,不可能和沈惟良无关。同样的,自己是仗着太子的名气横冲直撞的商贾是一等,但知晓石震来历仍敢出手教训,便是另一等了。
前者是不知京城险恶的太子门客;而后者,有心人自会揣测她的一言一行,是不是太子授意。
果然,如今连谢潜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审视。而石震更是笑了出来,对着谢玉娘一拱手道:
“呵,既然是石某轻浮在先,自不敢承望娘子的道歉,娘子既然久居京城,那你我有的是再见的日子,告辞。”
说罢,他又瞪了谢潜一眼,方对朱矩道:“我们走。”
谢玉娘对着迎云微微点头,迎云这才将马鞭扔回给了一言不发的朱矩。
周围的百姓见没了热闹,又见石震面色不善,生怕吃了挂落,忙散了去。
“今日,多谢这位公子仗义执言了,不知公子贵姓?”谢玉娘并不理会周遭,只对谢潜施礼道。
但谢潜的态度却比刚才更疏离,避身不受礼,反问道:“娘子当真不知道在下姓什么?”
谢玉娘难得被问住,对面的谢潜已经拱手:“谢某早该知娘子来历不凡,确是在下多管闲事了。”
谢玉娘的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不过一叹,没再言语。
自家和太子的人不结交,和沈惟良的人也不算好,可见祖父果然持重,没在皇子中站队,最好,最好。
自己当年留的纸条,想必起了些作用。
不料就在此时,不远处停着的谢家马车上,传来一个娇怯柔软的声音:
“七哥。”
只两个字,便让谢玉娘再次呆住。
感谢59103501 的12瓶营养液,比心!爱的抱抱!
谢玉娘:京城里步步都是熟人,心好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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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亲人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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