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晏扫了眼纸上的内容，垂眸遮挡着眼中的惊异。
洛玖卿不疾不徐地道：“王爷也头疼这些人要怎么处置吧？”
“继续说。”
“这些人呢确实不是千杀阁的人，我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何要压着这些小案在大理寺不处理，但是从他们那里大概是得不到王爷想要的东西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将他们放了？”
洛玖卿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让王爷利用他们去稽查司打探消息。”
褚青晏轻笑，看她的眼神越发不信任：“这便是你的主意？且不说他们四人凭什么要听命于我，我将人送给陆闻，他再将这四人杀了，正好死无对证。”
洛玖卿愣了愣，他不好糊弄，若她不能提供良策，这个任务难以成事。
她本也想借褚青晏之手，敲打敲打季玄，只能认真替他谋算：“王爷的第一个疑虑简单，要叫人听命于你，威逼利诱皆可成事，一颗小小毒丸就能解决。”
褚青晏本低头把玩着剑穗，闻得此言，抬头看了她一眼。
“至于他们的性命，王爷大可将此事闹大，闹得人尽皆知，至少叫皇帝陛下知道，这四人与夙州案有关，且是重要证人，人若齐齐死在稽查司，陆侯交待不过去，稽查司怎么也算个失职，到那时，王爷大可趁机将本案的主导权拿回来。”
褚青晏没有立刻给她答复，此招极为冒险，他很可能失了如今的筹码，什么线索也得不到。
那四人虽是案犯，但罪不至死，无论是用毒药控制他们，还是将他们推上死路，都太过了。
还有一点……是她不知道的，在她的办法里，最坏的结果下，他可以将案子从稽查司抢回来，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极具诱惑的，案子在自己手里，他想怎么查便怎么查。
但是她不知道，父皇不会再将这个案子交给他。
但他沉默过后，仍旧点了头：“可以。”
无论此法能不能行，至少他认可她的诚意，答应与她合作。
洛玖卿始终用余光观察着，看出他的顾虑和犹豫，在他最终同意时，她既松了口气，也有些怅然。
原来王爷为达目的也会不折手段，那他与千杀阁，和他们又有何分别呢。
所谓的清风霁月，不过是他作为王爷风花雪月的表象。
那她调戏起他来，就更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洛玖卿巧笑嫣然：“王爷，谈完了正事，是不是该办正事了？”
褚青晏尚在茫然，洛玖卿越过桌面在他脸颊上“啵”地亲了一口，眨着眼道：“亲亲抱抱的正事儿。”
褚青晏一把将人推开，擦着脸上的红印退后几步：“你若是再无礼，我收回承诺！”
洛玖卿看着他避自己如猛虎的模样，仿佛小娘子被浪荡子轻薄侮辱，憋笑憋得快要忍不住了，嘴上却还嗔怪：“王爷这样可真叫人伤心，欢喜喜欢王爷，一切都是情难自抑，食色性也，人之常情，王爷怎可错怪欢喜。”
她看他将脸都擦红了，口脂的颜色还残留着，白玉般的脸上，那抹红格外惹眼。
“告辞了。”褚青晏沉着脸不再多说半句话，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洛玖卿撇了撇嘴：“还真把我这当龙潭虎穴了……”
她黝黑的眸子转了转，心里起了个坏主意，洗净了面上的妆容，撒上毁容药粉，换衣裳准备回府。
她正预备跳窗时，柳香玉正好推门进来：“欸，你这就要走了？”
“柳娘，回见。”洛玖卿朝她招了下手。
“等等。”柳香玉皱着眉将人从窗口拉下来，指了指上方，“王爷才刚刚下去，他身边暗卫多，就埋伏在四处，你现在施展轻功从屋顶上跑，不是跟他们碰个正着么？”
“我知道他身边有哪些暗卫，除了两个身手极好的需要提防，其他的不足为惧。”
否则她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从王府后院翻墙，媚骨门别的功夫不行，轻功却是一绝，栾素教她的第一课，便是遇到麻烦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最终，洛玖卿还是没拗过柳香玉，老老实实裹着黑斗篷从正门出去，借着夜色掩映，行于人潮之中。
出了兰烟巷，她身侧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她一人踽踽独行，她正想使轻功快些回府，突然见街道前方有一玄色身影，瞧着身姿很是眼熟，那人与她一样，独自行走，似是也听见了她的脚步，驻足转身。
他们隔得远，洛玖卿脚步又轻，这样好的耳力绝非一般人。
待那人转身，洛玖卿才看清是褚青晏，他今日竟没有坐马车，而是步行。
洛玖卿下意识偏头躲闪他投射而来的目光，她双手拢着兜帽尽量与他拉开距离。
谁知那人竟然缠了上来，洛玖卿转身欲跑。
“……王妃？”身后的人却试探着唤了一声。
洛玖卿的小心脏差点儿跳了出来，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认出了自己，再转念一想，不行，她决不能承认自己是王妃，否则她根本无法解释自己怎么会深夜独自一人在外。
洛玖卿转身，她面上覆盖有面纱，遮住了属于王妃的丑陋疤痕，媚眼如丝望向褚青晏。
褚青晏一愣，他的王妃怎么了？下一瞬洛玖卿的声音将他神思拉了回来。
“王爷，怎地对着奴家唤王妃，您便那么想将欢喜娶回家么？”洛玖卿说着伸手去牵他的手。
褚青晏退后一步躲开她的手，提起警惕，此人是欢喜。
只是，他怎么会第一时间将她认作王妃？他可真是糊涂了。
“欢喜姑娘深夜外出，所为何事？”
“王爷是在关心我？”洛玖卿歪了歪头，笑眼弯弯。
褚青晏负手而立：“月黑风高，杀人放火，正是宵小之辈行恶之时……”
“打住打住。”洛玖卿无语，“王爷，您能不能盼我点儿好，我怎么就杀人放火了，您不也这个时辰还在外面瞎逛么，难不成您也是宵小之辈？”
“你行迹鬼祟，十分可疑。”
洛玖卿在心里暗骂：你才行迹鬼祟，你全家都行迹鬼祟！
褚青晏冷冽的眸子盯在她身上，看来今夜不给他个答案，他是不会放过自己了。
洛玖卿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我告诉你还不成么，我是要去看病。”
“看病？什么病。”
这人有完没完啊，怎么还打破砂锅问到底呢？洛玖卿气急，索性破罐破摔：“不孕。”
褚青晏微微皱眉，撒谎精，从来只闻得青楼女子要避孕的方子，哪有青楼女子会去看不孕的。
洛玖卿没去看他的神情，只顾自己说痛快了：“王爷枉为君子，女子看疾，本就私密至极，更何况欢喜这病，更是羞于出口，王爷非要欢喜说，这不是侮辱人么。”
洛玖卿说着垂下两行泪，褚青晏眉头锁得更深了，羞于出口的疾病……
见她哭得伤心，褚青晏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安慰的话太过苍白，而他方才的逼问更显得卑劣。
“……你别哭了，生病了好好治便是，甲子巷悬济堂的顾大夫，医术了得，你可以找他看看。”
洛玖卿以手绢遮着眼，眸子左右游移，他竟然相信了？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压低了道：“那欢喜先多谢王爷推荐名医了。”
她福了福身，耸着肩膀抽抽噎噎地走了，背对褚青晏的那一刻，吐了吐舌头展露了笑颜。
洛玖卿赶在褚青晏之前回了王府，迅速换了衣裳，连头发也来不及梳，直接杀到了前院，她刚在前院站定，顾盼等着夫君，便见褚青晏踏着月华而来。
洛玖卿冲上去抱住他：“王爷，你可算回来了……”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满面委屈地道：“说好的要教我练字，结果我一整天都寻不到你，王爷若是厌弃了我，不愿教我，也该差人告诉我一声，白白害我等了一日。”
不等他说话，她又在他身上闻了闻，然后从他怀里退出来，仔细盯着他右颊看：“王爷，你身上怎会有女子的香粉味道？”
她抽了抽鼻子：“还不是我惯常用的。”
洛玖卿双手环在胸前，绕着他审视一番：“脸上的红印又是怎么回事？”
褚青晏任她看着不敢闪躲：“王妃，你听我解释。”
洛玖卿双手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说故事！”
“我是为了……”
“王爷是为了办案我知道。”
“这是她……”
“是姑娘动的口我明白。”
“我当真……”
“王爷当真无辜，对人家姑娘没意思。”
洛玖卿一句话也不让他说全了，她杏眼中蓄满了泪，哭得梨花带雨：“我早就说了，王爷要是喜欢，纳进府里，我定与她姐妹和睦，王爷又何必将人养在外头？他日叫旁人知道了，于王爷声名有碍，也叫旁人误会是我容不了人。”
“我真的……没有。”褚青晏的语气近乎恳求。
洛玖卿只一句话便叫他彻底没了言语：“王爷只告诉我，这次这个，可与上回那个，是同一个人？”
褚青晏：“……”
见他默认，洛玖卿哭得更凄惨，她抽抽搭搭地胡言乱语：“我、我也看出来了，王爷对、对这姑娘是真上了心了，王爷不必顾及我的颜面，虽然你我成婚还、还不足半年，可我这样的人，能嫁与王爷做正妻，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我不会不知足的……”
褚青晏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将人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安抚。
王妃没有安全感，是他这个做丈夫的失职。
而明知王妃没有安全感，还与别的姑娘牵扯不清，更是他混蛋，即便他是为了公务，是被动与人有了肌肤接触，总归是他的错。
“我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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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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