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他抬眸瞥了她一眼,目光锐利如常,但似乎少了几分昨日的彻骨冰寒。
【怎么穿这个颜色?太素了!库房里不是送去了不少鲜亮的料子吗?是觉得本王亏待她了?】
【脸色好像比昨晚好点……看来是睡得不錯?本王却在书房挨了一夜冻!】
【她会不会因为昨晚的事生气?不对,本王为何要在乎她生不生气!】
沈清辞步履从容地上前,依照礼数,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盈盈下拜,声音温软柔顺。
“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请用茶。”
谢景珩面无表情地接过茶盏,指尖不可避免地与她微微触碰,两人皆是一顿。
【手还是这么凉。】他心想,随即又立刻驳斥,【关本王何事!】
他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声音冷淡:“起吧。”
“谢王爷。”沈清辞起身,垂眸立在一旁,姿态无可挑剔。
早膳无声地进行着,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沈清辞并不急于打破沉默,她小口喝着燕窝粥,姿态优雅,心里却在默默等待着。
果然,没过多久,谢景珩放下了筷子,状似随意地开口,语气平淡无波。
“昨夜受惊了。刺客的事,本王已查明。”
沈清辞抬眸看他,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后怕。
“查明了?是……是何人指使?”
谢景珩盯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丝毫情绪变化,缓缓道:“是江湖流寇,觊觎王府财物。”
【啧,这借口真烂。但她若真无辜,信了也好,省得知道是她那好伯父所为,徒增伤心。但她若知情……此刻就该心虚了。】
沈清辞心中了然。
他果然没有说实话,一方面是在试探她,另一方面……或许,有那么一丝微不足道的,不想让她难堪?
她立刻配合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轻轻拍着胸口。
“原来如此……真是万幸,王爷无事便好。”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眼中带着纯粹的担忧,“只是,王府守卫如此森严,竟让流寇混了进来,王爷还需多加小心才是。妾身听闻,有些贼人手段狠辣,一次不成,恐生二心……”
【她这担心的样子不似作伪。竟还反过来提醒我?】
【难道她真的一点不知情?沈文正连她都防得这么死?】
“王府之事,本王自有分寸。”
他语气依旧平淡,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侍立一旁的管家都有些诧异,“日后你的用度,按王妃份例,一应俱全。若有短缺,直接告诉周管家。”
这是……在示好?或者说,在确认她无辜后,给予她应得的待遇?
沈清辞心中微暖,起身盈盈一拜:“谢王爷。”
【嗯,乖巧的时候,倒是挺顺眼。】谢景珩心里哼了一声,【就是胆子太小,还得再看看。】
早膳后,两人需乘车进宫。
马车内空间宽敞,但只有他们两人,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起来。
谢景珩闭目养神,坐姿挺拔,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沈清辞则安静地坐在一侧,目光偶尔掠过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皇室、清流、外戚,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场联姻,盯着她和谢景珩。
马车一个颠簸。
沈清辞似乎坐不稳,身体轻轻晃了一下,手臂不小心碰触到了谢景珩放在身侧的手背。
肌肤相触,一触即分。
谢景珩猛地睁开眼,看向她。
沈清辞立刻低下头,耳根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王爷恕罪,妾身不是故意的。”
【!!!】
【她碰我!又是无意?】
【耳朵红了?她……害羞?】
谢景珩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移开视线,重新闭上眼,语气硬邦邦地:“坐稳。”
【这路怎么修的!回去就让人把这段路给平了!】
听着他内心暴躁又无措的咆哮,沈清辞低下头,用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轻轻掩住嘴角,压住了那即将溢出的笑意。
皇宫,紫宸殿。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却并不如香气那般祥和。
皇帝谢明煜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尚带几分少年稚气。
他下首右侧,坐着一位身着绛紫色凤纹宫装的老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保养得宜,眼神锐利,正是太皇太后周氏。
沈清辞与谢景珩并肩步入殿内,依礼叩拜。
“臣,叩见陛下,太皇太后。”
“臣妇,叩见陛下,太皇太后。”
“皇叔,皇婶请起。”谢明煜的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昨日皇叔大婚,朕本应亲临,奈何政务缠身,还望皇叔勿怪。”
“陛下言重了。”谢景珩起身,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太皇太后周氏的目光则如同实质般落在沈清辞身上,带着审视与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
“这位便是沈相的千金吧?果然生得标致可人,与景珩甚是相配。”
她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哀家听闻,昨夜王府不甚安宁,可有惊着新妇?”
沈清辞心中凛然,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温婉柔顺的模样,微微屈膝。
“回太皇太后,劳您挂心。昨夜确有些许宵小扰攘,幸得王爷护卫周全,臣妇并无大碍。”
她将功劳轻轻推给了谢景珩。
【应对得倒还算得体。】谢景珩心想。
太皇太后笑了笑,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动着浮叶,语气慢悠悠的。
“无事便好。景珩啊,你如今已成家,这王府内宅之事,也该上心了。莫要只顾着朝堂大事,冷落了新妇。说起来,先帝在时,便常夸你能力卓绝,将这大梁军政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皇帝年轻,还需你多多费心辅佐才是。”
她这话,看似关怀,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提醒谢景珩功高震主,暗示他该适时放权。
沈清辞感觉到身旁谢景珩的气息微不可察地冷了一分。
【哼,老调重弹。先是借着昨夜之事敲打,现在又拿大皇兄和明煜来压我。这权柄,若非为了大皇兄遗愿和朝廷安稳,当我稀罕?】
他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太皇太后教诲的是。臣既受先帝托付,自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直至陛下能独当一面。至于家宅,”
他侧眸瞥了沈清辞一眼,“不敢劳烦太皇太后费心,臣自有分寸。”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殿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谢明煜适时开口,打破了沉默:“皇叔为国操劳,辛苦了。朕已命人备下薄礼,贺皇叔新婚之喜。”
他看向沈清辞,语气温和,“皇婶初入皇家,若有任何不习惯之处,尽管入宫与太皇太后或皇后说。”
【这孩子,倒知道打圆场。】
沈清辞连忙谢恩:“臣妇谢陛下隆恩。”
接下来无非是一些场面上的寒暄与敲打,太皇太后几次三番想将话题引向朝政或王府内务,都被谢景珩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沈清辞始终保持着温婉恭顺的姿态,偶尔在太皇太后问及她时,才轻声细语地回答几句,言辞谨慎,绝不逾矩。
她一边应对,一边仔细听着谢景珩的心声。
【周氏今日话里话外,无非是想借沈清辞插手王府,甚至通过她影响沈文正那边的清流势力。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清辞,她今日倒是安分,没给本王惹麻烦。看来昨夜吓唬一下,还是有点用?】
沈清辞:“……”原来他觉得自己是被吓唬乖的。
终于,冗长的谢恩仪式结束,谢景珩带着沈清辞告退。
离开紫宸殿,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默。宫人们远远跟在后面,不敢靠近。
行至一处无人拐角,谢景珩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沈清辞。
日光透过廊檐,在他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今日在殿中,太皇太后的话,你听明白了?”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沈清辞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
又是试探。
她轻轻点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妾身明白。太皇太后,是不希望王爷过于操劳。”
谢景珩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是否真的明白,以及她的立场。
【是真明白,还是装糊涂?】
沈清辞迎着他的目光,继续道:“妾身虽愚钝,却也知嫁夫随夫。王爷之所愿,便是妾身之所向。无论朝堂如何,王府才是臣妇的安身立命之所。”
谢景珩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归于平静。
【倒是比想象中……聪明一点。】
他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听不出喜怒的话:
“记住你说的话。”
沈清辞看着他那依旧挺拔却似乎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轻轻吸了口气。
宫中的暗流,比她想象的更为汹涌。
太皇太后是明确的对手,皇帝态度暧昧,而她的母族,更是潜在的危机。
但幸好,她身边这个看似最大的危险,内心却似乎,并非坚不可摧。
她加快脚步,跟上了谢景珩。
马车上,气氛比来时更显沉寂。
谢景珩依旧闭目养神,但沈清辞能“听”到他内心并不平静。
【周氏的手伸得太长了,看来清查宫内眼线的事,需得加紧。】
【沈文正,昨夜才刚动手,今日周氏便得了消息,这老狐狸,莫非与宫里有勾连?】
【她今日……居然没给沈家递话。】
最后一句心声,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缓和。
沈清辞垂眸,指尖轻轻划过袖口的缠枝莲纹。
大伯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下一波试探,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新婚第二日,便是王府内院有头脸的管事嬷嬷和掌事们前来拜见新主母。
以一位姓钱的内院管事嬷嬷为首,十几人涌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但这些人的恭敬之下,隐藏着更多的是观望和试探。尤其是那位钱嬷嬷,眼神锐利,带着久掌权势的倨傲。
沈清辞不动声色,只温和地说了几句“往后还需各位尽心”之类的场面话。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洒扫的二等丫鬟,在端上点心时,脚下微微一绊,手中的瓷碟脱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