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和十四年
“师弟,该起了。”江浔月揉了揉眼角,对着尚在睡梦之中的苏似远轻唤。
苏似远被他吓醒,坐了好一会方才道:“困……”正抬手间,却发觉身后传来一阵剧痛。
起承转折,几番折腾,江浔月终是提起苏似远的后颈沉下了脸,不免有些怒了。
怎的平日一唤便起了,乖得很,今日却怎的也喊不起,还同他觉闹,是昨日百余鞭打疼了?
“该起身了,远远。”
苏似远有些愣了,睁开了一双遍布水雾的杏眼,将江浔月映入眸中,顿时一惊,“师……师兄?!”
他抬眸仔细端详一番,错了,江浔月分明便是被柳吟尘抓走了,可如今却猛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是人是鬼?”
“没大没小,我自然是人了。”江浔月直起腰,将药递给他,“给。”
苏似远有些愣了,江浔月抬手探了探他的眉心,并不烫,“师尊在屋外等你,还有未罚完的鞭子呢。”
说罢,江浔月又拉了拉他的后领,盯着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有些许心疼,同他讲话的语气也放软了些,“你这回倒是鲁莽了些,怎的会犯下此等重错?”
“哦……”苏似远还未清醒不由地有几分生愣,江浔月见他不动便又向他凑近,贴着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的温度再度确认过后便又道:“哦什么?莫不是被打傻了?”
苏似远又气又恼,在他手上赌气一拍,是确切的触感,指尖的温度让他明白,是真真切切的人,他贪恋着这点温度,眼眶不觉又红了几分。适才又度开口,“不许叫远远!”
江浔月将他的衣领理好,站起向他伸出一只手,苏似远又度握住,被拉着站起,转身将药置于袖间,待穿戴完毕后便随着他出了屋门,有些不知所然。
温习月在一侧立足,苏似远再次瞧见了他,他的师尊,他依倚着的火烛,招之与卿的引凤蝶,关心,照顾着他许久的师尊,叫他最为欣喜的人,他又见到了他……
苏似远立正,极力掩着自己亢奋的情绪,眼睛却依旧是闪光熠熠,有些许紧张,“师,师尊安好……”
有些许不实,那人只是轻微“嗯。”了声。
言毕,却是给了苏似远一剂安神汤,少了几分虚幻,多了几分真切。
应当是死前不忘的执念,亦或是死后不散的妄求罢了……
苏似远跟在温习月身后,如同当年一般,依旧是冷言冷语的关候,可又好似有些不同,却依旧是暖心极了的,还有师兄,如今也尚且安好,若是能如此直至身陨,又是怎般情景?
逢阎堂离驹辞晚佟不远,不一会便到了,天空一片耀阳高挂,遮住了人心险恶的暗门,正向着光亮而去。
他是他的执妄,许是恩情太重,亦或是执念太深,再度与他相见时,他是动了情的。
在日光斜射之下,暖阳正包裹着他的光源,温习月缓行落座,在一侧不动,平添了几分温柔。
他面无表情,可隐在衣褶中不安的手却出卖了他的焦急。
他背对着炽阳,却对着暖光。
他立于刑台之上,瞧着温习月出神,温习月似是也发觉出苏似远今日有些反常,便又故作镇静地理了理袖口,唯恐被苏似远看破了他那龌蹉的心思。
一身白衣,不染风尘,与初见时一般无二。
此时一树春绿正显嫩雅,青涩的枝叶随风而动,正似少年之情,苦涩难明。
苏似远低着头,却未瞧见温习月看了他许久。
苏似远欣然而跪,单薄的脊背被勾勒成为画布版调,他占着逢阎堂的一小块地方,却占着满树枝芽同梨花泛白,抖落寒峭。
司法者在一旁诉罪:“迭饴耽绯凌閲仙君门下弟子苏似远于二月开春断崖守夜之时,玩忽职守,致使魔修闯入仙门,使得门中弟子伤者三百,损失神器十余件,犯下门中第七十七条司法及第一千九百五十九条司法,令罚灵鞭二百,望门内弟子引以为戒,今持昨日之伤,续以罚之,以此示众,以儆效尤。”
司法者手执灵鞭,立于其后,将灵力注入鞭绳之中,向前挥去,打得并不算太重,只是淬了些灵力。
虽是如此,其所致伤口却与寻常伤口大为不同。不同之处期分为二,变更其一即为,所留伤口灵力不可理疗,只能上药,静待伤口愈合,变更其二便在灵力下跌,损及修为,更能叫人时时谨记。
灵鞭每打下一次,苏似远便多了几分真实。这怎么会是梦呢?现下早便是已定的事实,他当真回来了,回到了道和十四年,回到了温习月同师兄身边,他怎会觉得是假的呢?分明便真切得很,那疼,那事,是真的。
他诉说着。
他抬眸望去,突的头脑一片空白,他是……
仿佛只是一刹间的事,他闻这近在咫尺的芳香,额间渐渐布上了几滴汗珠,冷汗涔涔,难忍万分。
今日是器灵发作之日,不知为何,今日并非月圆之夜,可便是这么发作了。
那……温习月……可会同先前一般,安抚着他体内的器灵呢?
不消半刻,苏似远的眼皮沉重,再也睁不开了,面色病白,摇摇欲坠。
晨光暖讶,可他只觉冷风习习,似是几近同时,坠入了一个寒冰遍生的冰窟,冷的刺骨。
骨头衔接处传出了阵阵疼意,如同野草疯长,穿过骨头的指缝破土而出,针刺漫入骨血,叫他再难忍受。
鬼魅在同时从他体内窜出,在他身周围布,又只留下他一人了……
果不其然,半晌未至,苏似远便倒在了逢阎堂正中。
苏似远无力的睁着眼,瞧见了一个虚影,是谁……
他微眯着眼,眼前之景叫他有万分恶寒,却无力阻其发生,寒站在殿外向他招手,“远儿,过来爹爹这……”他在他眼前倒地不醒,呼吸全无……
“爹爹……”
苏似远昏沉的阉上了眸,倒在了逢阎堂的正中,闻声而落。
温习月立刻上前,一手探着他的灵脉,脉象虚浮无力,回幻无穷,分明已是濒死之状……
温习月自腰间执过锦囊,将一颗玉白的药丸塞入他的口中,见他许久未有反应忙是触上他的鼻翼下方,尚有呼吸,他蹙了蹙眉,“苏似远?”
苏似远并未醒来,只是红了眼圈,身子微微抖动。
“凌……凌閲仙君……”司法者有些怕了,虽说灵鞭不足致死,可可若是身子弱些,修为差些,低阶之士,那边另当别论了……那么背上的……便是活生生的人命……
“苏……苏师兄他怎……怎的会……”
“我先带他回去,余下的鞭罚若是掌门问起,便报我之名。”
司法弟子有些慌乱,若是无妨,向来冷静的凌閲仙君自然也不会如此失态,若是他……
司法不敢再想下去,只得点头应下。
迭饴耽绯向来以死为忌,若因门中弟子丧生、致人中伤者,必得重罚,轻则废其修为,重则逐出师门。当然,是在有意之下。
温习月将苏似远打横抱起,面色凝重。
“唔……师尊……不要……”苏似远攥住了温习月的衣领,将手圈着他的脖颈,幽咽不住的传出,温热的泪打湿了他的前襟,身上发出了极重的血腥味。
温习月将两指并拢,龙飞凤舞的在半空中写下一道符咒,继而将灵力注入,随即便回了驹辞晚佟的侧室。
他方才放下苏似远便又被他抱住,他的手劲有些小,以致温习月并未察觉,直至他在身后喊道:“不要!”后,他才是反应过来,那阵血腥味不止是灵鞭之伤,还有眼上的伤。
他的双目正淌着鲜血,腥甜的血沾在弟子袍的衣领上,原本白皙的衣领霎时晕开了一片血花,那处红艳凄美,刺目,如同朱砂涂抹,耀眼扬未。
苏似远头痛欲裂,记忆混乱,瞧见那人离去的背影便又度忆起那日离他远去的人,他曾最在乎,曾寄以新生,曾幻想与之长相厮守的人……
苏似远哑然道:“别走……”
温习月有一刹的失神,可很快又回过神来,他应是将他当做曾相依为命的爹爹了吧。
不是……不是的,离开的……是你……
正当他下定结论时,苏似远却拥住了他,又度道:“师尊,别走……”
温习月再也止不住心中的贪念,转身将他吻住,温热的唇瓣贴着他娇艳欲滴的朱唇吻去,他听着怀中之人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却始终不愿放开。直至苏似远落下了泪,他才是回神松开他,苏似远阉着眸又度昏了过去。
温习月将他扶起,伸手咬破指尖,将血滴在苏似远的唇上,鲜血顺着喉管一路之下,不出一会便干了彻底。
他一手输着源源不断的灵流,一手抱着他的腰身,有些不舍地放开。
温习月伸手抚着他的额头,却被苏似远拉住。
他攥着他的手指,眼尾略微发红,“师尊……”
温习月不在碰他,替他盖了被子在一旁蹲了下来,一手抚上他的眼尾,鲜血汩汩,自眼尾流出,源源不断……
苏似远时而低喃,时而哭闹,温习月也只得守在他身旁。
温习月的手心覆上了他的眼睛,将灵力运转,轻轻一点,而后静静瞧着他。
是梦
苏似远睁开了眼,浑身无力,在原地打转,师尊,师兄,爹爹,接连丧命于他眼前,他有些受不住了,只是抬手遮住了眼。
画面一转,他瞧见了自己提着身周冒出的器灵鬼魅将一名硕大的男子斩杀,苏似远看猩红的手心,满手是血,他害怕地将自己抱紧,泪止不住的落下:“……爹爹……师尊……师兄……我好怕……”
身周一片暗灰,远处有一抹光亮,可他却怎的也动不了。
渐渐的,那抹光亮越来越大,在他身侧停下,将他包裹在温暖的晨光中,伴着海棠的香气,浓郁密集。
苏似远抬眼望去,温习月向他笑着,可突然他的白衣沾满鲜血,温习月面色苍白,唇角布着一抹血色,天也与之共吟,遍布血光,他望着那人,怎的也触不到他温热的脸庞。
好似天光将他二人隔之开来,温习月向他一笑,伸手招之,苏似远抬手,怎的也到不了他所在的地方,正如天人永隔,阴阳相送。
卯时
温习月见他不断的低声呓语,连忙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不止,“苏似远?”
苏似远轻哼了声,再无动作,只有额间遍布的冷汗出卖了他的状况,温习月向下俯身,苏似远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模糊,他并未开口,温习月与他额间相抵,一阵淡香闯入了他的鼻腔,叫他有几分燥热,苏似远昏了头,推了推他,含着水汽,有几分委屈,“疼……”
温习月抬眸,“何处疼?”
“背……”苏似远有些许呆愣,许是方才睡醒,身子又弱,他倚在温习月的怀中,温习月轻抚着他的颊边,顿时想将这人吃干抹净。
苏似远的眼尾依旧布着血光,温习月察觉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忙将他从怀里拉出,苏似远颊边淌着血泪,突的一抹血红竖钿自眉间凭枝而生,似冬夜里的梅花,又似雪地之中铺天盖地的血污,惹眼极了。
温习月方才碰上,它便消失不见,好似从未有过一般
“……师尊……”
今天的更新,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非常开心!
补个小剧场(很久之前的梗)
《彩色翅膀》
师尊版:
糟糕糟糕偶买噶,魔法怎么失灵啦!屋子真的好大,就我一个孤单啊,小小师尊烦恼不怕,徒儿远远带我出发~
远远版:
糟糕糟糕偶买噶,魔法怎么失灵啦!师门真的好大,师叔的饭我好怕,小小远儿处罚不怕,要和师尊一起出发~
浔浔版:
糟糕糟糕偶买噶,魔法怎么失灵了!弟子真的好多,轮我出场太难啦,小小浔月烦恼不怕,师兄远远和我出发~
大师兄版:糟糕糟糕偶买噶,魔法怎么失灵了?魔界真的好大,我不想要再守啦,小小魔尊烦恼不怕,和师弟们一起出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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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伤时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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