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倒下,妇人僵硬的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显的笑容。
她利落地蹲下,从倒在地上的行商的手中拿起钥匙,用钥匙打开手铐和脚铐。
又从他的腰间取下钱袋,放进怀中。
她捡起落在地上的镣铐后方起身,站在原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眼神挣扎。
良久,她用脚狠狠地在行商手上捻了又捻,又用手铐和脚铐拷住行商的手脚,从他的腰间取出手帕,塞进他的嘴里。
“如果你是想拖延时间,不管用的哦。”清脆的女声打破了紧张的氛围,妇人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绿衣少女和她身旁的白衣少年。
绿衣少女明媚皓齿,打扮虽然简单,但其所佩饰品却均是价值不菲。她身侧的白衣少年俊朗英气,穿着打扮亦是贵气。
她心下一沉,她走镖多年,早就练出了眼力,这二人必是身份贵重。
少年少女正是一路跟踪至此的江濯灵和明清一。
见妇人不说话,江濯灵坏心眼的继续吓她:“这条路虽然人烟稀少,但也不是没有人经过,只要过来一个人,你做的事情就会立刻被发现。”
“你看,现在不就是被我们发现了。”
这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有时最是心软。
心念流转间,妇人眼含泪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只手却仍紧紧地握住镣铐不住地向她们磕头:“好心的小姐,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奴婢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奴婢原本也是好人家的人,是被人所害才沦落至此。”
“求小姐给奴婢一条生路。”
她的额头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泥泞的血肉里镶嵌着碎石子,她却好像没有只觉似的一直继续磕头。手却一直紧紧地抓着镣铐。
江濯灵盯着她紧握着镣铐的手,慢悠悠地开口:“不行哦”
妇人磕头的动作僵在那里,跪伏在地上,看不清表情。
“《大业律》明确记载了,奴婢戕害主人逃走,当五马分尸。我怎么能包庇你呢?”
明清一讶然地看了她一眼。
江濯灵笑容不变,走到妇人面前,蹲下来在她的耳边用气声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也和我一样,知道那个办法是什么的吧。”
妇人的身体一滞。
她继续蛊惑着她:“只要杀了我们两个,没有人知道你做了什么,我有很多钱,你可以带着那些钱去一个没人知道你的地方生活。”
“你看,你的身契就在你的手上,只要除掉我们,你就自由了。”
江濯灵看着她,看到她的脸上慢慢的渗出汗水,低落在青石铺就的路面上,洇出小小的一片深色。
妇人沉默许久,片刻后,妇人声音嘶哑地开口:“您去告发我吧,我做下这种事,被人看到也是应该的。”
“为什么,”江濯灵挑眉:“你的下盘很稳,杀掉我们两个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题吧。”
“对我来说是难题,”妇人直起身来,笑容苦涩:“我不想背负着无辜之人的性命离去。那对我不公平,我会夜不能寐。”
江濯灵的笑容加深:“既然如此,要不要跟着我。”
妇人猛然抬头,脸上全是惊讶。
“告诉我你的名字。”
“奴婢姓白,家中人都称我一声二娘。”
“那么二娘,你拿着那位公子的腰牌,去找衙役来,就说……明贵妃的外甥,工部右侍郎之子,被一介行商冲撞了。”
白二娘拿着腰牌越走越远,明清一走过来,嫌弃地踢了一下行商:
“你何必激她,她要是那等恶徒,现在你就也要躺在那里了。”
“不是还有你呢吗?而且……难得有一个看上眼的人,若是心怀歹心,我岂不是引贼入室。”
“你就不怕她跑了,有了我的腰牌,她跑可是容易的很。”
江濯灵笑容笃定:“不,她不会。”
“哦?”明清一挑眉:“你又知道了。”
“如果有的选,谁愿意让自己一无所有呢?”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片刻后,江濯灵听到了稀稀落落的脚步声,以及刀与衣物摩擦的声音。
明清一原本抱臂倚在树上,听到来人的声音,慢慢地站直。江濯灵为自己戴好帷帽。
来者正是白二娘和巡逻的差役们。
为首的差役毕恭毕敬地向二人问好,争得明清一的同意后,令下属弄醒仍在昏迷的行商,解开他手脚上的镣铐。
行商悠悠转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差役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贵人就在这儿,你还在这里躺着做甚,当心污了贵人的眼,还不快起来回话。”
那行商的脑子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本能的跪起来,不停地磕头求饶:“贵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贵人饶命。”
白二娘的眼中浮现快意。
江濯灵清咳一声,明清一立刻道:“别跪了,起来回话。”
行商颤颤巍巍地起身,趁着起身的功夫快速扫了一眼明清一,眼睛落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又很快垂下头。
明清一道:“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行商看了一眼站在江濯灵身后的白二娘,心下暗恨,娘皮的,定是她招来的人,这些少爷小姐就喜欢没事乱发善心。
面上却仍是一派恭谨:“这……小人……定是小人哪里做的不对,冲撞了贵人”
明清一嗤笑:“你倒是乖觉。”
这人方才对待白二娘还刻薄无比,换了个人就立刻变了一副嘴脸。要不是他刚刚见了他之前的模样,恐怕现在连他都觉得自己在仗势欺人。
换作他以前的性子,一定要让这厮吃尽苦头,但现下庆王那边的人都在盯着他,他倒是不好把这事闹大。
他心下有了决断,从腰间的钱袋中拿出十两银子,扔到行商脚下。
“这白二娘与我妹妹有些渊源,我们就带走了,这些银子就当是买断了。”
行商的眼睛转了一圈,见他不像别的贵人一般喊打喊杀,知道他定是不愿把事情闹大,心下立刻就有了主意。
他脸上堆笑:“贵人明鉴,贵人想要,小人便是直接把她给您又有何妨,只是……小人买这白二娘是讨来当老婆的,近数快花去半数家资。小人实在是有苦难言啊。”
明清一张口就要讽刺他,却被一旁的江濯灵按住手臂。
江濯灵淡淡地开口:“五十两可够。”
行商淫邪的目光落在江濯灵露出的手腕上,被那抹白晃花了眼。
他在心里“呸”了一声,这些小姐一个个的,又天真又爱充英雄好汉,他今天一定要狠狠地讹上一笔,一会儿就去天香楼买个皮肤白的小娘子回来。
想到小娘子,他的下腹一热。
“这位小姐,您不知道行情,这等健壮的妇人五十两哪够啊。”
“你确定吗?”江濯灵轻笑一声。
“小人哪敢骗您啊。”
他看到那女郎侧身,附耳和那个小公子说了些什么,那公子听毕,皱紧眉头,不情不愿地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他。
“够了吧。”
行商狂喜,捡起银票利落地收起,又捡起地上的银两。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贵人。
明清一“哼”了一声,不愿见他的丑态,心中对江濯灵又有气。也不叫江濯灵,径自就走。
江濯灵赶忙跟上,白二娘也跟在她的身后。
走出一段路后,明清一停下,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你我跟了一路,那人就是在讹我们,你就这样让他讹,江濯灵,你什么时候这么畏畏缩缩的,就这样白给他一百一十两银子,就他也配。”
他越想越烦躁,狠狠地踢了一下树。
江濯灵笑道:“二娘,给我们这位小少爷解释解释。”
白二娘恭谨地说:“明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些跑商的,最怕的反而不是像您您这般的贵人,而是差役。俗话说的好,阎王好骗,小鬼难缠。”
明清一不是笨人,听她一说立刻就反应过来。
那些差役眼睁睁地看着那行商平白得了一百一十两银票,又怎么能放过他,被那些人盯上,他必定要狠狠地剥一层皮下来。
他哈哈大笑:“江江,你何时学了这么多的本事。”
江濯灵哼了一声,不肯理他。
明清一立刻认错,又说了好多夸她的话,她才消气。
江濯灵冷笑:“我哪里懂这些,我只是懂人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他怎么得来的,就要怎么被人拿去。”
明清一叹道:“阿父时常对我感慨,你若是男子,定然能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我之前还不服,今天确实服了。江江,为官一道上,我确不如你。”
江濯灵抬眼看他:“那还是什么好去处不成。你以为我是食腐鼠的鸱(chī)吗?”
明清一摸摸鼻子,知道自己又拍错了马屁,忙指着白二娘转移话题:“这位你要如何处置啊。”
白二娘忙俯身:“二娘愿意跟在小姐的身边,效犬马之劳。”
江濯灵凝视着她:“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愿意跟着我。”
“小姐是二娘的救命恩人,小姐在哪里,二娘就跟在哪里。”
“可读过书。”
“读过几本。”
“都读了些什么。”
“读了《三字经》、《千字文》”
“那就够了,”江濯灵拊掌:“你愿意跟在我身边,我却是不舍得你和我一同被困在后宅出不去。”
“二娘,我有一间书肆需要你替我打理。”
“你的卖身契我就暂且收着,若是五年后你打理的好,我便将卖身契还给你,到时是留是走,全凭你心意,如此可好。”
白二娘内心触动,她抬头,看这逆光而立的女郎,一字一句道:“二娘,必不负所托”。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出自无名氏《讽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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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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