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收,傍晚了。宋成业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进了自家一阵三的青砖大瓦房院里。老婆子正“咯咯咯”的赶鸡进窝。
宋老婆子听见院门声,头也不回的喊道:“金宝儿,饿了吧?洗手去,奶给你在厨房留了一个大鸡蛋。”
宋成业闻言开口问道:“老婆子,金宝不在家?”
宋婆子直起身子,捶了捶酸痛的腰,“金宝不是跟你前后脚出去的吗?他没跟着你?”
宋成业眉头皱起来,眉心形成一个“川”字,“不像话,夫子这几天给他放课了,就把书本甩在脑后,只知道一门心思的玩。”
宋婆子不乐意了,“金宝才多大,就压着他整日当书呆子。要是变成山林村那个林秀才,难道才是好的吗?”山林村是隔壁村,村里有个林书生,从幼时就开始进学,早也读,晚也读,用功到半夜,花了四十多年考中了秀才,结果疯了。
宋成业气闷;“你这老婆子只知道讲搅理,我去逮这小子家来。”说着背过手就出了门。
宋婆子跟着后面走了几步,喊道:“可别骂咱家金宝儿,小孩子贪玩点有什么。”
宋家的瓦房离晒场近,出门左拐走不到几步就到了。此时晒场上孩童们还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争论小人书里是横眉大侠厉害还是飞雪剑客更厉害。
宋子实在村长远远走来时就一眼望见了,面上装作大声辩论,心却砰砰跳的厉害。
宋成业扫视一眼,在一群半大小子中间没有见到宋书那小子。咳嗽一声,小子们看见是村长纷纷噤声,把小人书藏在身后。
“你们有看见宋书那小子吗?”
提到宋书名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发现宋书不在。
“宋书之前还在呢!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村里就这么大,这个时期千叮咛万嘱咐只在晒场上玩,不要去别处。偏偏就他没了人影。
宋成业心提了起来,面色严肃的点名,“石头啊,我家宋书之前在这做了什么吗?他有说要去哪里吗?”
石头挠挠头,想了想,老实回答道:“他和我们玩斗草,他输了,借了小人书给我们看。我记得他后面好像还和宋子实在讲话。”
宋成业看向宋子实,那小子牵着他弟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之前告诉我说宋无上山......上山当诱饵,”他窥了窥村长的脸色,没有生气,才接着说:“我不相信,大家都在看小人书,我没看过,也想看小人书,就拉着弟弟凑一起看小人书了。”
宋成业追问道:“他没说去哪儿吗?”
“没有。”宋子实不敢避开眼前这老人的视线,强装镇定的回看,“他生气我不相信他的话,没有理我了。”
宋成业皱眉,宋书不是调皮的孩子,这都要吃晚饭了,玩伴都在晒场上,他一个人能跑哪里去?
转身回了家,“老婆子,老婆子,金宝家来了吗?”
“没有啊。”
“坏了,老婆子,赶紧找,我去范夫子那里看看,你去村尾那边找找,莫要靠近山脚下。”
“哎!我这就去!”
“金宝——金宝——”
“宋书,你在哪里——宋书,出来吧——”
天渐渐的黑了,村里家家户户敲锣呼喊着,帮村长家找他那大孙子。
宋老婆子擦着眼泪,“哎呦,我的金宝儿唉,你去哪里喽,回来啊!”
宋成业脸色焦急,从村头找到村尾,前前后后找了三四遍,就是不见人影。山上大虫前几日刚下山吃了人,虽说官府派人上山去猎杀,但是好几天没消息,指不定与大虫错过了,或者是把大虫又逼下了山......宋成业不敢往下细想,呼喊声急促了不少。
宋书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应答了一声后立马清醒了过来。把被子蒙住头,死死的堵住耳朵。他不会开门的,大虫休想把他骗出去吃掉。
一会儿门外没了声音,宋书迟疑间松开手,瑟瑟发抖。他想爷奶了,肚子咕噜一声响,他好饿,他想吃他奶专门给他煮的鸡蛋。
宋书啪嗒啪嗒的掉着眼泪,又不敢哭出声,只敢小声的抽泣着。眼瞅着天越来越黑了,他还没有吃饭。从来都是家里捧着宠着长大的大孙子,哪里受的住饿肚子的苦。
屋子很结实,大虫进不来。况且就算大虫进来要吃掉他,他也得先填饱肚子当个饱死鬼。
宋书眼眶含着眼泪挪到灶台旁,往锅里舀了半瓢水。又蹲到灶下,点火塞满柴禾,鼓捣了半天,灶下才真正燃烧起来。
宋书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聪明的金宝。”转身面对着地上的南瓜犯了愁。
在他没注意间,灶下满当当的柴火烧起来,迸溅出的火星子正正好落到平日里宋无准备引火的细小树枝树叶上,几个呼吸间,火就燎了起来。
等宋书听见声音,察觉到不对劲时,大火已经烧了起来。宋无这两间牛棚,棚顶铺盖的是厚厚的一捆捆稻草,遇火即燃。“救命啊!救命!”
白日里头,同宋书一块儿玩的小子们被各自爹娘拎着问,可谁也不知道宋书去哪了。
宋子实待在家里,他娘桂花婶坐在堂屋里纳鞋底,时不时的往外瞅两眼。宋子实他爹也帮忙去找了,桂花婶心里担忧,也就没注意到自己孩子那坐立不安的状态。
“娘,我去找爹。”宋子实在堂屋着实待不住,一溜烟蹿了出去,把他娘的呼喊声远远甩在身后。
宋子实循着土路,目标直直的往山脚下跑去,那里孤零零的矗立着宋无家。
宋子实跑的后背渗出一层薄汗,风一吹冷津津的。离得越近,宋子实发现宋无家在冒烟。
冲进宋无家院子,啪啪的拍响屋门,气喘吁吁的喊道:“宋书,开门,宋书,屋里怎么了,起火了!”
“救命,咳咳——救救我!”
屋门被抵上劲了,宋子实踹也踹不开,焦急的大喊:“宋书,你把门打开,开开门。”
屋内宋书缩在墙角,屋内充满了滚滚浓烟,他被呛得咳嗽个不停,根本摸不到门在哪里。
宋子实急得要哭,想从窗户里爬进去,可烟太大了,熏得他进不去。
“我去喊人。”
宋子实拼命的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哭喊,“救命啊,起火了,救命啊!”
好在村里人远远望见滚滚浓烟,全都赶了过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听见自己孩子声音的宋子实他爹宋良田。
“爹,牛棚烧起来了,宋书在那里。”
宋良田黑着脸,一巴掌拍过去,“滚回家去。”
宋良田跑到宋无家,屋子已经烧起半边了。心里大惊,使劲踹门。可能抵门的树椴烧起来了,屋门踹了几脚就开了。
黑烟卷着火焰翻了出来,宋良田咬咬牙冲了进去。
随后赶来的宋成业宋老婆子以及村里人望着熊熊黑烟,宋老婆子绝望的惨叫一声,“我的金宝儿!”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宋成业踉跄着要往火里冲,被众人死死拉住。“村长,不要进去啊。”“村长!”
村里青壮自发开始灭火,挑水的挑水,清理周围易燃物的清理,忙碌着一片嘈杂。
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人裹着湿漉漉的被子闯了出来。
“哎呀!”宋赵氏吓得大叫。
陈秀花眼尖认出了人,“是子实他爹。”
大家伙哗哗的围了上去。
宋良田脱力跪下来,松开怀里抱着的。宋书黑黢黢的小脸露了出来,看着周围村里众人,尤其是最前面的他爷,张开手哭喊出声。“爷——”
宋成业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大孙子,手上上下下摸索着,“身上有没有受伤?哪里疼?”
宋书哭声渐渐弱了下去,一边打嗝一边抽抽噎噎的:“爷,我饿了。我想吃奶给我煮的鸡蛋。”
“吃,等会儿就回去给你卧糖鸡蛋。”宋成业红着眼睛,手还在哆嗦着。这是他老宋家唯一一个孙辈,从小就是他和他奶照顾着长这么大,金宝他爹娘被他赶去省城谋生去了,不能祖祖辈辈都靠着这么点田过活啊。
宋老婆子被掐人中掐醒,一口气悠悠回转,听见大孙子的哭声,哎呦哎呦的,“金宝儿,我的金宝儿在哪?”
“奶——”宋书本来将将止住哭声,转瞬间又开嚎了。
宋老婆子挣扎着起身,从宋成业手里接过,紧紧的抱住,一只手不断的摩搓着宋书的小脸蛋。“你这个小讨命鬼,哎呦,把奶的心都掏走咯,哎呦!”
“这次多谢你了,良田,你是我们老宋家的恩人啊。”宋成业上前搀扶起喘着粗气被火燎得黑黢黢的宋良田。
宋良田摸摸被烧得焦糊不平的头发,咧嘴一笑,“孩子没啥事就好,没事就好。再说咧,村长咱俩家什么关系,不用多说什么。”
“哎!”宋成业感激的拍拍他的肩膀。
“村长,咱别站这儿了,小孩也惊着了,先回家歇着吧,有啥事明天再说也不迟。”陈大兵拎着空桶说,“我家离得近,这屋子也救不回来了,随它烧吧,我看着点就行。”
陈秀花接话道,“是啊,大家伙都歇息去吧。我和大兵看着就成。”
“好。走,咱先回家。大家伙都辛苦,这次是我老宋家承了大家的情。”宋成业环顾四周,拱拱手,转头又看向宋良田,“良田,你也回家歇歇,改日我再去你家坐坐。”
宋良田哎了一声,在村人的搀扶下慢慢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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