谏义堂内分为两个区域,前院是学堂,后院是供孩子们居住的地方。张生来先去学堂散了学,待孩子们都离开了,便带沈临走进学堂,让他坐在椅子上,开始跟他闲聊起来。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沈临:“鄙人姓沈,单名一个临字。张先生是否知道我女儿的下落,或是有没有什么线索?”
张生来叹了叹气:“实不相瞒,在下实在是没见过令嫒,不知令嫒是因何亡故的?”
沈临面带悲伤地说道:“都怪我,若是那日出征前,我没有把她托付于人,而是将她藏在地窖中,或许,我的晴儿还有一线生机。”
“出征?公子是?”张生来有些疑惑。
沈临道:“我是渭城新都司军二营的统领。”
听了这话,张生来似乎很是惊讶,他盯着沈临看了一会儿,回身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端到他面前,笑着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沈统领。不过,都司军我知道,只是这‘新都司军’是?”
沈临接过茶杯喝了大半杯,方才在门口“嚎”了半天,他早就口干舌燥了。
“新都司军是渭祟之战后成立的,渭军大败,祟军攻占了渭城,拥立新城主,成立了新都司军。”
张生来闻言点点头道:“难怪晚生不知道,渭祟之战后,我便也来到了这逆界。”
沈临问道:“张先生也是一名将领吗?”
张生来笑着摆摆手:“我只是渭城都司军的一个小小军师罢了。”
虽然之前已经调查过张生来的身份,但沈临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惊讶道:“原来是张军师,您过谦了。”
张生来:“哪里哪里,之前做军师的时候,日日背负着各方压力,承受着功名和骂名。胜了,便是你的本分,败了,便是你的责任。渭祟之战大败,想必世人都要把我的名字写在地上肆意踩踏了吧。活着太累,如今死了,在这逆界做一个清清白白的教书先生,倒也自在。”
“张军师莫要自责,胜败乃兵家常事,就算打了败仗,也岂能都怪军师无能。”沈临道。
张生来并未接话,只是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对了,令嫒年芳几许啊?”
沈临:“刚满六周岁,七月初七生的。”
“七月初七?”张生来放下茶杯看向沈临。
沈临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张生来笑了笑道:“没有,只是没想到令嫒的生辰竟如此特别,七月初七乞巧节,想必令嫒定是心灵手巧,钟灵毓秀的孩子。”
张生来说着,又问道:“沈统领年方几何啊?”
沈临:“三十二岁。”
张生来:“看沈统领玉树临风,朱颜鹤发,还以为才二十出头呢。”
沈临心想,若我实话实说二十二岁,那岂不是十六岁就生了女儿,谎言一眼就会被识破,这一点他早就预料到了。
“张军师谬赞,我这是娃娃脸儿,显小。”
“哈哈哈…沈统领幽默。”
张生来起身又给沈临添了杯茶,继续道:“这么说来,令嫒也是因战争亡故的?”
沈临还觉得口干,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一脸哀伤地叹了口气:“我命薄,内人早逝,家中只有我跟晴儿相依为命。那日我奉命出征,恐无人照拂晴儿,便将她托付给了她的乳娘。没想到乳娘带她上街玩耍的时候,被两个驻扎渭城的祟兵盯上,那两个祟兵掳走了乳娘,又嫌晴儿总是哭闹,便一刀把她给……”
说到这儿,沈临再一次哽噎住无法出声,低头用袖子“抹泪”。缓了好一阵儿才继续开口道:“渭祟之战后,渭城已经沦为祟城的傀儡城邦,街上到处可见无良的祟军士兵,他们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可恶至极。我若是当初将晴儿藏进地窖的话,兴许…她还不至于……”
听了沈临的话,张生来沉默了片刻,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国之兴亡,不是以你我之力就能改变,人各有命数,沈统领莫过分哀伤。如今既然已到了逆界,那便是另一种形式的团圆,无论如何,这里的孩童终归都要到谏义堂来,我张某定会帮您寻到女儿。”
沈临点点头,这时,他身子晃了一下,于是赶忙抬手扶额,靠在桌子边上闭着眼睛道:“抱歉,忽然有些头晕,许是方才哭得过力了,这会儿头疼得厉害。”
张生来闻言忙起身要搀扶他:“沈统领没事吧?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不必麻烦,老毛病了,不用动我,让我缓个一时半刻的就行。”
“好,我不动。”张生来便站到一旁默不出声地看着沈临。
其实哪里是沈临头晕,只是他为了要探查张生来的前世,而故意扯了个谎,好让他在张生来面前顺理成章地动用双印之力却不被发现。
闭上眼睛之后,沈临看到了一些画面,张生来确实是渭城的军师,渭祟之战是他全程参与谋划战术策略,这一点与他讲述得无异。
画面基本上都是在军营,或者在城主身边商讨战术,有些单调,沈临刚要睁开眼睛,但突然间,他便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夜里,张生来与祟城的一名校尉在城外秘会,那校尉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张生来眯着眼睛思忖了片刻,便点头应允了。
第二日,张生来向城主提议,要重新调整军队部署,将十万精兵分列渭城两侧,这样便可诱敌深入,待他们卸下防备之时,便可从四周包剿,来个瓮中捉鳖。
城主一直器重张生来,便应准了他的提议。没想到,渭城四周已有祟军提前埋伏,待十万精兵分散开,便趁机逐一击溃,最后城中心无人设防,被祟军一举击破。
祟军攻占了渭城之后,杀了老城主,拥立新城主,把张生来接到了祟城,给了他不低的官职。但几个月后,张生来忽染重病,不治而亡。
没想到渭祟之战大败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渭城的军师,这张生来便是渭城最大的内鬼!怪不得之前在胡与的前世画面中,看到渭城沦陷前,军队突然从城中心撤退四散,沈临还觉得奇怪。原来竟是军师故意错下命令,用的是与敌人商榷好的战术。
这个张生来,卖国求荣,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与世无争的样子,实在叫人恶心。但是,目前在他的前生往事中,似乎也并没有发现与无头尸案的三个被害者有任何关联,看来这一次又白跑一趟。
沈临睁开眼,见张生来就站在他的旁边,似乎有些担忧地低头看着他。沈临整理了一下心情,微微一笑开口道:“抱歉,失态了,这头晕的老毛病时不时就犯一次,叫张先生见笑了。”
张生来道:“沈统领没事就好,我看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偏厅休息一下?”
“不用了,”沈临站起身,掸了掸衣袖道,“叨扰多时,我该走了,还要接着去寻我女儿,张先生若见到了我女儿,还请一定要将她留在谏义堂,我过两日再来,告辞。”
沈临说完,迈步往门口走去,可谁知刚走没两步,他忽然感觉头晕得厉害,这次是真的晕,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脚下像踩了棉花,站都站不稳。
原以为是使用双印之力过多造成的,毕竟之前他使用双印之力时,也会有这样的晕眩之感。可没想到,就在他支撑不住晕倒在地闭上眼的瞬间,他看见张生来毫不惊慌,就像早预料到一样,脸上闪过一丝奸笑。
……
一种奇异的香气萦绕鼻息间,沈临猛地打了个喷嚏,他突然惊醒,眼前的景象却令他大吃一惊。
房间里没有窗,周围全是黑灰色的石墙,旁边有一张长木桌,桌上点着烛台,这便是唯一的亮光。
这屋子,还不如驳元驿的行屋呢,至少行屋还有个窗户,虽然是钉死了的。
这明显是被关起来了,然而最要命的是,此刻沈临整个人被铁链绑在一根木桩子上,手脚都捆住不能动弹,只有头能转动。
他转头看见张生来站在木桌前,刚刚熄灭一支焚了一半的香,见他醒了,笑着问他道:“沈统领休息得可还好?头还晕吗?”
“是你给我下的药?”
“哪里的话,我只是见沈统领口渴,请您喝两杯茶罢了。”
原来是那茶水有问题,可惜沈临没多少防备,着了这张生来的道儿。
“你为何绑我?”
张生来掸了掸手中的香灰,拿起桌上的折扇,笑眯眯地走到沈临面前,开口道:“沈统领破绽太多了,我不得不防啊。哦,对了,不应该叫您沈统领的,毕竟渭城新都司军,估计寻遍所有军营都找不出一位姓沈的统领吧。”
沈临问:“你不是去祟城了么,为何知道渭城新都司军的事?”
“哦?连我去了祟城都知道,沈公子果然神通广大。”张生来笑着说,“你有没有想过,渭城新都司军是谁提议创建的?”
“难不成也是……”沈临有些吃惊,瞪大了双眼看着张生来。
张生来挑挑眉:“没错,也是我。所以,新都司军的将领我也都知道,压根儿就没有你沈临这一号,你还是别再装了,演戏也挺累的。”
原来也是这个叛徒,他助祟军攻了渭城不说,竟还帮着他们将渭城一步步变成傀儡城邦,这卖国贼真是坏透了!
“就算我说了谎,那你抓我来有什么用?这里是逆界,你我皆是往生之人,前世的恩怨纠葛再复杂,也与你我无关。”沈临道。
张生来笑着摇了摇手中的纸扇,说:“本是如此,但谁让沈公子非要说自己有个女儿呢。”
“我有没有女儿与你何干?”
沈临现在越看张生来越觉得恶心,尤其是他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活脱脱一个笑面虎。而且手里还总拿着把折扇摇来摇去,这扇子也不是谁拿都好看的,擎涳那张脸配上金羽扇,那是锦上添花,但张生来摇着折扇,怎么看都有点儿东施效颦的意思。
“你不可能是三十二岁,也不可能有个六岁的女儿。”张生来道,“更何况,你竟然说你的女儿是七月初七生辰。那么抱歉,我更不可能轻易让你走出这里半步,毕竟你知道的太多了,还敢来到我面前公然挑衅,那便休怪我不讲情面。”
“七月初七……”沈临突然明白了什么,“难道无头尸案,真的与你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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