烺篂应了差事,便将装有阿兰暗印的匣封交到擎涳手上,然后匆匆离开了正殿,赶着去找叶沐笙。
待烺篂离开,擎涳又看向姜禄阱,道:“既然你来了,我正好还有一事要问你。”
“神主请讲。”
擎涳手中握着阿兰的暗印,沉了片刻开口道:“你的法器‘和恃’乃浑天玉和冰天丝吸收了天地灵气,浑然天成的灵宝,可修补世间万物。那若是一缕残魂,可否将其修补完整?”
姜禄阱一愣,问:“神主的意思是,想用‘和恃’修补魂魄?”
擎涳点点头:“有办法吗?”
姜禄阱想了想道:“办法倒是有,只不过……代价有些大。”
“什么代价?”
姜禄阱看向擎涳,微微皱眉道:“逆界本就是将亡魂送往下一阶段的渡口,已经残缺的灵魂本应送往怨灵坳,或者任由其在三界之中消散。若强行修补,便是反其道而行,除了‘和恃’的修补术之外,还要有极强的天行神力加持,否则即便修补出来,也只是一副散魂,无灵,无魄,不可转生,与那怨灵坳中的孤魂没什么区别。”
天行神力只有三界中地位极高的神明才能拥有,冥界的渊幽神夜溟是一个,人界的昼启神崇隐也是一个,另一个就是擎涳的师尊,原先的皓涅神,曦光。但曦光归隐避世,夜溟性格怪诞,崇隐又早在万年前消失于三界,所以如今这天行神力……
“我可以助你。”擎涳道。
“神主你……”
擎涳走到姜禄阱面前,将手里的匣封递给他,说:“师尊归隐前,将天行神力的一半传于我,用来修补一个凡人的灵魄,还是够用的。”
驳元驿中有一处秘境,是擎涳平日里用来闭关修炼的地方,如今他带着姜禄阱进入秘境中的练功台,将匣封里阿兰的暗印放置在一处擎涳亲手绘制的法阵中央,然后姜禄阱拿出了他的法器“和恃”,和恃的金丝开始顺着暗印上残存的一缕魂魄,慢慢描绘,直到金丝大约编织成了人形,姜禄阱朝擎涳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使用天行神力了。
擎涳盘坐在法阵前,闭上眼,双手在空中画出一道团云符。只见擎涳的额头出现了一团金色的光晕,那光晕渐渐清晰,竟是一朵金光祥云。
天行神力源源不断注入那金丝编织而成的人形魂魄中,慢慢的,魂魄有了灵,形也可脱离金丝而稳固住。姜禄阱念动咒法,将金丝一缕缕地收回,此时可见阿兰站在法阵中央,与先前活着的时候无异,只不过这仅仅是一副灵魂,无肉身,姜禄阱便将阿兰的灵魂连同她的暗印一起收入匣封中。
灵魂修补完成,擎涳收了天行神力,缓缓睁开眼。自从师尊曦光将天行神力传授于他,他还从未像今天一样消耗了如此多的元神来驱动此力,这会儿显然有些疲惫,刚想起身,却忽然打了个晃。
姜禄阱忙上前搀扶:“神主小心,动用天行神力需要消耗不少的元神,神主不如就在这秘境中先静养几日,待完全恢复了再出去吧。”
擎涳轻轻摇了摇头,扶着姜禄阱的胳膊站起来,说:“无妨,只是先前克制红髓骨刀时受损的元神还没完全复原,所以现在有些疲累,过一会儿就好了,阿兰的灵魄要紧,我们先出去。”
姜禄阱搀扶着擎涳慢慢往秘境外走,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属下不明白,这阿兰并非神亲贵戚,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神主何故要如此伤神去修补她的灵魂?”
听到姜禄阱的问话,擎涳竟然弯起嘴角笑了笑,语气颇为无奈地说了句:“与阿兰无关,我只是答应了某个人,不想食言罢了。”
姜禄阱并未追问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竟能让皓涅神大人动用天行神力。他如此圆滑,深知不该问的不要问,便轻叹了口气,扶着擎涳走出了秘境。
忙活了这许久,逆界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又要入夜了。两人刚出秘境,就看见一个仆从等在入口处,见他们出来,赶忙迎上去道:“神主大人您可出来了,我有急事向您禀报。”
擎涳很少过问后院的事,平时向他禀报事情的大多是驳元驿的侍卫,或者是夜行司的人,如今这后院的仆从火急火燎地找自己,还是挺罕见的。
“你在哪儿当值?找我有什么事?”擎涳问道。
那个仆从忙答道:“小的是后院的花匠,刚刚太阳落山,小的睡醒觉准备去池塘边将假山上的青苔扫一扫,可谁知却发现立在假山后的梯子不见了。小的忙四处寻找,结果一抬头,竟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沈先生他……正踩着梯子往书斋的房顶爬,这会儿已经爬到第三层了。”
听了花匠的话,擎涳顿觉太阳穴跳痛,这个不省心的家伙这是又要作什么妖,竟没有一刻是老实的,现在竟然都上房了!
跟着花匠匆忙赶到后院,擎涳老远就看到沈临踩在书斋第三层楼的屋檐,梯子只能够得到这里,再往上两层就要徒手爬了。这会儿沈临正手脚并用地半挂在飞檐翘角上,努力伸直了胳膊蹬直了腿,朝着第四层楼的栏杆咕涌着。
书斋周围聚满了人,都仰着脖子看着沈临,窸窸窣窣小声议论,这个会算卦的沈先生究竟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想爬上楼顶夜观天象?
说到“天象”,这天还真就出了问题,刚入夜的天空泛着微红,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随其后的,便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古以来都是没人能阻拦的。
只是今日这娘嫁不嫁人无所谓,天肯定是要下雨的,方才夜空中的火烧云预示着,这场雨会是一场伴着雷电的急雨。
“沈先生,先下来吧,要下雨了!”
“是啊沈先生,你要观天象可以去占星阁,不至于非得爬楼顶啊!”
楼下的仆从们纷纷大喊劝阻着,谁知沈临却跟没听见一样,还在继续往上爬。开玩笑,他好不容易费劲吧啦爬到第四层,就这样放弃了的话,明天岂不是还要再受一次累!
擎涳不说话,板着脸就这么看着楼顶的人,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心脏也突突地跳,连带着头顶的青筋,还有胸口的膻中穴,都跟着突突地跳。他此刻恨不得把这个家伙抓过来,狠狠暴揍一顿才能解了心里的这口闷气。
就剩最后一层楼了,第五层的屋顶坡脊斜度很大,沈临扒着边儿好不容易爬上去,但上去之后却不能站直身子,只能弓腰驼背一点点往前挪。
他看见自己的钱袋就躺在屋顶另一侧的边沿,沈临无语,心想早知道就从对面爬上来了,现在还要挪动这么远,真是累人。
压在茶馆的那枚玉佩对自己很重要,是自从有记忆以来就戴在身上的,说不定是他的亲生父母留给自己的唯一念想。听他那猎户养父说过,这玉佩不值什么钱,只是捡到他时就挂在他脖子上,所以才留了下来。
若不是如此,丢了也就丢了,沈临也不想费这些力气。
但自己不明不白就死了,来到逆界无依无靠,只有那玉佩算是他去人间走过一遭的证明。倘若今后到了阴曹地府,能凭这玉佩找到他的亲生父母,也算不枉此生了吧。
天气越来越闷,闪电和雷声也越来越频繁,就在沈临半趴着挪到屋顶正中央时,突然一道极亮的闪电劈开了烧红的夜空,直直地朝着书斋屋顶的沈临劈过去。
地面上的人吓得纷纷大叫,有的侍女甚至捂住了眼睛不敢看,生怕下一秒这沈先生就会变成一块焦炭。
当闪电即将触碰到沈临的瞬间,擎涳念动了追形咒,将这不省心的人一下子从屋顶拉回到他的面前。
结果人还没站稳,突然看到出现在眼前的擎涳,沈临有些着急:“你干什么?”
擎涳的脸色难看极了,比此时的天空还要阴沉,他黑着脸反问沈临:“我还想问,你要干什么?”
沈临回头看了眼再次与自己相隔遥远的那高高的屋顶,有些丧气又有些生气地说:“我要拿回我的东西,就算你是神主也管不了这么宽吧!”
“你的东西?什么东西?”
“我的钱袋啊!你管扔不管捡,我都替你干了这么多活儿,不给工钱不说,还倒扣我的钱,你是土匪还是恶霸啊?”
沈临是真生气了,也不管神主大人会不会报复他,反正一股脑儿把想到的话全都脱口而出,至少先混个心里痛快。
擎涳的脸色更难看了,黑里透着青,他只觉得头顶的青筋就像要爆开似的,头涨得生疼。一直站在他身侧搀扶他的姜禄阱也能感觉到神主大人的变化,毕竟他发现,擎涳的手臂正在微微发抖。
但是姜禄阱此刻并不敢插话,因为他察觉到擎涳虽然看似生气,可是这气愤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雷声在耳边炸响,黑红色的天空终于落下水珠。
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突然,叫人猝不及防。
擎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半个字,他只是怒目而视地盯着沈临,在雨水即将淋湿他的发丝之前,突然朝着那书斋的屋顶一伸手,屋顶上躺了多日的钱袋就顺势飞到了擎涳的手上。
擎涳看都没看钱袋一眼,用力一扔,直直地扔到了沈临脸上,差点儿把他的鼻子给砸青了。
“滚!”
眼看拿回了自己的钱袋,神主也没多言责罚他,沈临心中窃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揉了揉鼻梁骨,便拎着钱袋颠儿颠儿地往落苑跑,他可不想淋成落汤鸡。
结果,他还没跑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声惊呼道:“神主!”
沈临无意中回了下头,却看到,刚才还气势汹汹瞪着他的人,此刻却吐出了一口黑血,血沾染在他月白色的纱衣上,被雨水冲开成一片暗红的纹理,像是流淌的血河,触目惊心。
神主大人突然没了全部的气力,倒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
倒在了沈临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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