潆都城外有片枫树林,林中有一方湖泊,叫做居灵湖,因为传说湖中央有仙灵居住,所以得此命名。
田沐海离开驳元驿之后,并未回家,他如行尸走肉般在街上游荡了两日,便来到了这居灵湖畔。此时天光大亮,他望着这一汪泛着粼光的湖水,呆愣了许久。
他与青枝,以水结缘,如今青枝不在了,他也不想苟活。都怪自己不通水性,这才会将青枝潜水杀人的实情暴露,不然的话……
田沐海越想越愤懑,气自己的无能,自始至终都保护不了所爱的人,这世间再无眷恋,不如就投入这湖水之中,了却破败的一生。
田沐海手中紧紧握着青枝给他的那个锦囊,里面干掉的玉兰花瓣已被他捏碎,落入湖面,沉进水底,消失不见。
田沐海随那些飘走的残片慢慢走入湖中,清凉的湖水沾湿了他的鞋袜,漫过了他的膝盖,当湖水浸到腰际的时候,岸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田沐海,站住!”
沈临站在岸边大喊着,田沐海顿了顿脚步,却也没回头,只恹恹地说道:“沈公子若是来规劝我的,那就请回吧,我去意已决。”
沈临却笑了:“你要去哪儿?去湖里做神仙,还是当水怪啊?”
田沐海没有回答,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沈临忙道:“你若是想成仙,是不是也得带着你媳妇儿啊?就凭你那水性,恐怕连湖中央都游不到。”
田沐海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沈临,微微皱眉道:“你说什么?”
沈临耸耸肩,笑了,他侧过身让开视野,身后的枫树旁站着一个身着布衣,戴着面纱的女人。
是青枝!
田沐海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用沾湿的衣袖使劲揉了揉眼睛,见那人果然是青枝,他像是重新找回了灵魂,眼神里充满了光亮,忙迈开步子跑向岸边。
因心内焦急,田沐海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了湖里。岸边的青枝吓了一跳,赶忙跑进水中将他拉起来,田沐海站稳脚步,都来不及理顺湿乱的发丝,他摘掉青枝的面纱,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
“真的…真的是你吗?”
青枝握住他的手,眼中带泪的笑着说:“是我,沐海,我回来了。”
“你…怎会……”
“是神主大人,他带我到这儿,说让我来救一个人。”青枝道。
田沐海如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
两人就在水中相拥着,脸上不知是泪痕还是水痕,虽然狼狈,却依旧幸福满溢。沈临沉了片刻,开口道:“你们难道就要这么一直泡在水里吗?万一这湖中真的有水怪,一张口把你俩吞了,那可就辜负神主大人的一番心意了。”
两人回过神,忙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岸边。岸边树后停着一辆马车,青枝拉着田沐海跪在马车面前,朝车里的人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头。
“神主的大恩大德,青枝和沐海永世不忘,若日后有幸能再见到神主,我们愿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赐。”
马车里传来一个温和轻柔的声音:“当牛做马就算了,下次再来到逆界,我只希望,你们不再是青枝和田沐海,也不再记得今生的一切,安稳如初,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擎涳说着,右手轻抬,地上便出现一个金光法阵,将青枝和田沐海围了起来。这是将人送往冥界的法阵,擎涳知这两人犯下罪行,逆界是不可能容下他们,所以干脆将两人送去冥界转生,来世能否相见,那便看他们的造化了。
田沐海紧紧牵着青枝的手,两人交握的手心中是那张略微褪了色的红色庚帖。他望着青枝的眼睛,微笑着道:“此生我已无憾,原来世还能再相遇,哪怕只是远远地望着你,我都心满意足。”
青枝也眼中含泪地笑着说:“那可不行,下一世若能遇见,我定要缠着你,要你护我一生,不离不弃,那便没人再敢欺负我了。”
“好,我定护着你。”
擎涳手掌轻合,团云金光将法阵笼罩在结界之中,青枝和田沐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金光里。收起法阵,四周树影微晃,湖面上波光粼粼,安静得出奇,仿佛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沈临走到马车前,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转身背靠着车厢抱着双臂望着天,开口道:“神主为何不下车?”
半晌,车里的人说话了:“私放嫌犯,已然违背了逆界的法规,眼不见为净。”
那天当着众人的面将青枝关押起来,也是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让他们知道逆界的法度不容置喙。可擎涳却还是私自将青枝放了,皓涅神知法犯法,这可不是一件值得大肆宣扬的事。
沈临被这一本正经犯错儿的神主大人给逗笑了,满脸笑意地说:“神主真是可爱。”
“你说什么?”擎涳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临便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可爱,怎么?难道不是?”
一想起那往日做事总循规蹈矩,一板一眼的神主大人,竟然偷偷摸摸放了嫌犯,还怕人看见,特意选了人少的白天来到这郊外将他二人送往冥界,最后掩耳盗铃似的躲在车里不愿露面。这些自欺欺人的小举动,在沈临眼中,简直可爱至极。
昨日无意中把擎涳抱了个满怀,神主大人只是稍稍愣神,然后便匆忙跳离他的怀中,只留给他一个仓皇逃离的背影。
今日回想起来,沈临仿佛还能嗅到手心残留的素馨花香,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满满当当都是他脸红的模样,怎会不可爱呢。
等了许久,车里才传来擎涳的声音,虽严肃,却带着一丝微弱的娇嗔:“有病!”
沈临被骂了也不生气,反而还挺高兴,转头对车里说道:“神主要回驳元驿吗?”
擎涳坐在车里不搭话,沈临知道这是神主大人被调戏得害羞了,也就不再逗弄他,便笑着说:“我来逆界许久,还从未好好欣赏过这里白日的风光,我都快忘记这世间被阳光普照的样子了,今日难得闲来无事,神主要不要陪我在这湖边散散步?”
擎涳仍旧闷声不语,他透过马车的纱窗,隐约看到车外沈临的发髻上,那因阳光的照射而流光溢彩的金乌羽,心中不免有些悸动。
没等到回答,沈临状似失落地撇撇嘴说:“那好吧,既然神主不想去,我便自己去走走,神主先回去吧。”
他说着,便叼着狗尾草,悠哉悠哉地走向了湖边。这会儿太阳正当空,湖边有些晒,沈临没走几步被晒得有点儿热,就想着回林中折两片芭蕉叶举着遮阳。
没想到一回身,差点儿撞进一人的怀里。原来擎涳就在他身后,一语不发地跟着他。
沈临愣了一下,笑着道:“神主不是要回去了吗?”
擎涳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被猝不及防对上视线,又慌忙避开,眼睛看着湖面说道:“我没说要回去。”
“那便是要跟我一起散步了?”
擎涳绕过沈临径自往前走去:“谁跟你一起……”
沈临略显无奈地看着这个傲娇的神主大人,轻轻叹了口气,赶忙跟上他的步伐,笑嘻嘻地说:“好,那就各散各的歩,只是恰好同路,那便顺道做个伴吧?”
擎涳没说话,沈临知道他是默认了,于是叼着狗尾草,心满意足地走在擎涳身边。
两人相对无言地沿着居灵湖走了许久,一路上,沈临总时不时地瞄向身边的人,因为他也很难得见到白日里的擎涳。擎涳皮肤白皙,唇色红润,眼波含秋,在这日头底下一晒,原本霜白的皮肤,被太阳照得甚至微微透了光,泛着晶莹的粉红色,简直好看极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擎涳突然开口道:“你眼睛长在耳朵上了吗?走路不看前面的?”
沈临干脆转过身,背朝前倒着走,这样能更好的将神主大人俊俏的面庞尽收眼底,他咬着嘴里的狗尾草笑着说:“我眼睛长哪儿不重要,但就是爱跟着美景走,见着漂亮的,眼珠子就恨不得贴上去,你拦都拦不住。”
沈临贫嘴的功夫是日益精进,擎涳甚至有些习惯了,不想搭理他,便转头望着艳阳下的湖光山色,慢慢地踱着步子。沈临偏又是个闲不住的,生怕擎涳不理他,于是没话找话道:“这居灵湖里真的住着仙灵吗?”
擎涳没有回答,沈临又问:“那这片枫林叫什么?难不成叫‘居灵林’?”
擎涳还是不语,沈临将嘴里叼着的狗尾草拿在手上,歪着头试图闯进擎涳的视线,略带讨好地说着:“神主也理理我啊~”
说话间,他大着胆子拉了拉擎涳的衣袖,想求得一席关注,可没成想,本就倒着走路的他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跤,沈临下意识攥紧手里的衣袖,想借力站稳,却不小心一个用力,拽着擎涳的衣袖将他的衣服给扯开了。
神主大人的大半个肩膀从领口中曝露出来,与这湖光山色一同融入艳阳之中,也毫无防备地闯进了沈临的眼底。
时间仿佛静止了,就连树影都停止了晃动,沈临保持着要摔不摔的姿势,想松开手,但理智却早已被混乱的心跳攻破,此刻命悬一线的不只是他自己,还有心里唯一绷紧的那根弦,眼看就要断送在面前这人的手上。
映日红枫,将大地洒满炽热,或许也染红了神主大人的面庞。
擎涳的发丝被微风吹拂,在露出的肩膀上轻弹,也撩拨着沈临的心。擎涳猛地抽回衣袖,迅速拉好滑落的衣衫,还不忘反手扇了沈临一巴掌。
“放肆!”
敢轻薄神主大人,开玩笑吗!
可此时的沈临,却只觉得这一巴掌更像一只被惊吓到的猫咪,亮出毛茸茸的爪子,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不仅不疼,反而痒得难受,碰不着,抓不到,恨不得拢在掌心,狠狠咬上一口。
许是神主大人恼怒了,周身素馨花的香气渐浓,叫沈临更加意乱情迷。湖水的波光反射,令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可沈临却十分笃定,晃了他视线的,是神主大人染了枫红色的雪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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