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都过去两小时了，六六还是没有出现。
摇椅是空的。
韩亦深找了书柜底下，还是空的，爷爷的卧室也没有。
昨天也是这样。
明明说好了，吃红烧排骨的。
都是那个女人......
韩亦深指甲不自觉地抠着手臂。
“爸爸，我要上去，我要上去，不，我就要上去。”
吵闹声闯入耳内。
小男孩吵着要坐摇椅，那是六六睡觉的地方。
不行——
“不行，”有个声音抢先打断了韩亦深的制止，“爸爸不是跟你说了，不能随意触碰人家的东西？你再这样，爸爸就带你回家了。”
男人脸庞黝黑，钳制着乱动的小孩，表情很无奈。
“不嘛不嘛，我就要上去。”男孩不依，在他怀里打滚。
“小朋友要不要吃糖，是小兔子的哦。”韩亦深摊开手，掌心躺着几块兔子形状糖果。
“我要吃，我要吃。”男孩直接抢了过来就要往嘴里送。
“小六，你要先谢谢叔叔啊。”男人拿开糖果，很严肃地看着儿子。
男孩撇撇嘴，还是跟着说：“谢谢叔叔。”
“不客气。”韩亦深摸摸男孩的头，不动声色地关上落地窗。
“深子，好久不见，恭喜啊。”男人熟络地拍了下韩亦深肩膀，脸上是憨厚的笑。
韩亦深：“谢谢，你是？”
“我二虎啊，不记得了？咱俩小时候还一块儿玩呢。”
韩亦深：“时间过得好快，我都认不出你来了。”
“那可不，眨眼都是当爸的人了，感觉昨天还搁地里玩泥巴，哈哈哈。”
韩亦深：“六六呢，怎么不见它过来？”
二虎：“咳，这不是快过年了吗，我妈非要六六看家呢。这些年小偷是越来越可恨了，每回一到这时候不是这家少了鸡就是那家少了鸭，以前哪有这样的事？”
“你们拴六六了？”话出口，韩亦深就觉得多余。
六六看起来不过才三四个月大，也就比成人的脚踝高出一些，就是村里的那些大狗都极少被拴着，他们又怎么会舍得？
“还不是我妈，说六六总往外跑不顾家，就把它拴屋里了，不过，”二虎很得意地说：“六六也是神奇，来我家这些年，我上山都没被野兽咬过，咋样，有没有你当年兽王的风采？”
“把它拴屋里了？”韩亦深眼睛沉了，嘴角上扬了，“说得我都想要六六回来了。”
“那可不行，六六已经是我家的了，我跟我老婆都很喜欢六六，你看，我儿子的小名都叫小六，你要是打六六主意，我可要生气的哦。”
韩亦深笑笑不语。
“开业仪式不都结束了吗，走，跟我回家去，咱哥俩儿今晚好好喝几杯，你也跟我说说大城市是啥样的，让我这个村夫也长长见识。”
“好啊。”韩亦深依旧带着笑。
跟林泽然打了声招呼，韩亦深就拿了些水果糕点上二虎家做客。
“咱村是发展不起来了，偏僻离镇上又远，三面又都是山，这些年都是老样子。”
二虎看了眼身旁的韩亦深，这身材，这气质，这颜值简直比电视里的明星还有范儿，又看看自己，胡子拉碴，心里不由得泛酸。
“还是你命好啊，又是大学生又有本事，走哪儿都混得开，哪像我，啥都不会，这辈子也就指着几亩田地过活了。”
韩亦深笑着应和：“村里有村里的好，我不也回来了？”
“你说你也是，好好的大城市不待咋就回来了呢，我听说，嗯，咋了？”见韩亦深没动，二虎也跟着停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艹”了一声，就赶紧跑过去。
院子门口，六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浑身湿漉漉的，显然是被人浇了冷水。脖子还套着胳膊粗的铁链，与其说是拴着不如说是压着。
“妈，我不是跟你说了，别再用铁链拴着六六吗？我明明都给你找绳子了。”
二虎边解开铁链边冲里屋喊，得亏路上碰到温晴，被小六缠着到小卖部买零食，要是给温晴看到了，铁定又是一屋子的鸡飞狗跳。
“六六对不起啊，是不是冷了，二虎哥给你擦干就不冷了。”
没有了铁链的束缚，六六轻松了不少。
它想站起来，因为长时间受冻，身体都在颤抖着，可它还是亲昵地舔着二虎的手。
不让对方担心。
傻狗！！！
韩亦深冷眼看着，无名的怒火在心里燃烧，目光死死锁定二虎那只被六六舔过的手。
指甲又狠狠掐进手臂。
“六六乖啊。”
二虎摸摸六六的头，随手捡了块抹布，脏脏的都是泥还爬了不少的虫子。韩亦深推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抢先盖在六六身上。
二虎一阵肉疼：“深子，拿抹布擦擦就得了，你这外套值不少钱吧？”
“没事，”韩亦深顺势将六六抱在怀里，感受到衣服包裹下的身体还在剧烈发抖，他又紧了紧手臂，“还冷吗？”语气很生硬，显然压着火。
你不是很强吗，为什么要傻傻地让人拴在风口？
六六动了动耳朵。
抬头，看清了来人，它挣扎着要离开。
好歹打了两年的架它从来没有输过，才不要韩亦深看到自己弱弱的样子。
“别动，会掉下去的。”
火药味没了，声音变得格外温柔，粗糙的大手轻轻又生疏地抚摸着它的脑袋，第一次见面时，爷爷也是这样抱它，摸它的头。
好暖和。
好想爷爷啊。
爷爷也是个骗子，明明说好了，会永远陪着六六的。
“深子，你先进屋吧，外面冷，”二虎几乎是用抢的，强势将六六抱了过去，“对不起啊六六，二虎哥现在就带你回窝暖和暖和。”
“二虎哥二虎哥，你脑子被驴踢了给狗当哥？”
二虎妈听不下去了，骂骂咧咧从里屋出来，手里还拿着根棍子：“说我拿铁链拴它，这玩意儿精得很，不拴着，眨眼就给你跑没影。”
“你说说谁家的狗像它这样养不熟的啊，都二十年了还总往外跑，我们短它吃了还是虐待它了，这玩意儿......”
注意到院子里站着的韩亦深，二虎妈愣了一下，扔掉棍子笑着迎了上来：“这不是深子吗，婶子忙，都没去参加你的开业仪式。”
韩亦深看了眼棍子，笑道：“二虎去也是一样的，我突然过来不会麻烦婶子吧？”
伸手将准备好的见面礼递过去。
“不麻烦不麻烦，你说你来都来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多见外啊，”二虎妈笑吟吟地接过来，边拉着韩亦深往家里走，“晚上吃完饭再回去，婶子杀只鸡给你吃。”
韩亦深笑着：“谢谢婶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回头，视线很快就被二虎挡住。
“瞧瞧，城里人就是有文化，说话都跟我们村里人不一样，”二虎妈又冲院子喊道：“二虎，你别管那玩意儿了，还不快过来？”
“婶子也很厉害啊，管狗叫那玩意儿，”韩亦深脸上的笑越发真诚，“您上国内各大高校问问看，相信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大学生都想不出这个词儿。”
“真的吗？不瞒你说，婶子也是念过小学的，要是继续读下去，清华北大肯定是随便上的，哎，”二虎妈说着叹了口气，“都怪那会儿贪玩，好好的天赋都给浪费了。”
韩亦深：“看您现在的谈吐，跟村里的叔叔婶子们都不一样，不算浪费。”
“哎哟，还是你会说话。”二虎妈脸上笑开了花。
虽然不知道韩亦深口中的谈吐是啥意思，二虎妈还是很高兴，她就喜欢别人把她跟村里人区分开，就喜欢别人夸她跟村里人不一样。
韩亦深笑了笑，看了眼屋外：“六六很小，看家还太早了，您换只大点的狗不是更好吗？”
“大狗吃得多啊，那玩意儿饿一两天都没事，养着就养着呗，好在还是有点用处的，我们家的鸡就没被偷过。你看过道那个老太婆他们家，就被偷了三只，哈哈，活该。”
二虎妈很得意，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拍了下脑袋：“瞧婶子这脑子，光顾着跟你说话，都忘了给你倒水了，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也就外面那玩意儿抗冻，泼了冷水还这么精神。”
韩亦深：“是您泼的冷水？”
“不泼它，早给你跑没影儿了，我跟你说，这玩意儿邪门着呢，二十年真就一点都没变，咋弄都弄不死，也就二虎他奶奶脑子有毛病非要养着，还让二虎给那玩意儿当哥。”
“呸，”二虎妈啐了一口，“好端端的儿子都给我祸害成啥样了，张口闭口就是哥，还有他老婆温晴，没一个叫人省心的，说出去人家还以为老赵家的都是神经病。”
韩亦深：“既然养着不痛快，您还不如还给我，当然我会付给您相应的费用作为报答。”
“给你？不成不成，”二虎妈连连摇头，“不是婶子不想，是二虎他奶奶死活要留着那玩意儿，人都快咽气了还惦记着，二虎又是个犟脾气，要是知道了，铁定找你要回来。”
“唉，烦就烦点呗，哪天要是真惹毛了我，给它扔狗肉店去，”二虎妈说着，倒了杯水过来，“快别提那玩意儿了，来，喝口热的，暖暖身子。”
“谢谢婶子，”韩亦深没有接，起身，脸上仍旧挂着笑，“我突然想起兽医店还有点事，饭就不吃了，改天再过来。”
二虎妈：“咋就不吃了呢？”
韩亦深笑道：“改天也是一样的。”
二虎安顿好六六，见韩亦深出来很讶异：“酒还没喝呢，咋就回去了？”
“泽然刚来信息催我回去，改天我请你。”
抬眼看去，所谓的窝，不过是几块木板搭成的笼子，四面透风。
韩亦深想走近看看又被二虎拦了下来，挡住了探视的目光：“林子找你有事，你就赶紧回去吧，别让他等急了，正好我也要去接小六和他妈，咱俩一块儿走？”
二虎直接摆出送客的手势。
韩亦深收回视线，笑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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