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给乡亲们赔礼道歉回来，见他老妈又在院子里骂人。
骂的还是他老婆。
六六身上还缠着绷带又被新的铁链拴着汪汪地叫，想要劝阻两人，可是铁链很重，它又动不了，急得尾巴不停地甩。
“妈，你感冒了就回屋躺着，好端端的咋又骂人啊？”才从王叔家拽回来，还真是骂人骂上瘾了？二虎很心累，撸起袖子给自家老婆擦眼泪。
“阿温，别哭了，这又是咋了？”
“咋了，你看看你妈做的好事，我跟她说了六六受伤了不能再着凉，她把我昨晚拿来的毯子收走不说，又要泼六六冷水，这么冷的天。”
“她不管，拿那么粗的铁链套着，还要拴到院门口，这不是要六六的命吗？”
温晴抱着六六，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早上起来发现铁链不见了，她本来还庆幸着，谁想婆婆不知道又从哪儿找了条新的出来，变本加厉将气全撒六六身上，还骂六六是个白眼狼，勾搭外人装神弄鬼报复她。
摆明了就是不要六六好过。
“哭哭哭，不过是条狗死了又咋样，你哭丧呢，信不信我改天就卖到狗肉店去，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二虎妈叉着腰，脸都青了。
她冻了一夜，也没见她这好儿媳有个表示，那玩意儿还没咋样呢就哭上了，还瞒着她给那玩意儿盖毯子，臭死了，就是个败家娘们儿。
“狗肉店？亏你说得出来，要不是奶奶，六六早就走了，它守了这个家二十年，你跟我说要把它给卖了，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温晴几乎是吼出来的。
向来轻声细语的她，因为愤怒声音都有些破音。
她太清楚婆婆的为人了，绝不只是简单地随口说说而已。六六帮过她们家多少次，温晴都记在心里，就连她儿子的命都是六六救回来的。
那年小六突然发起了高烧，人都没了意识。她们跑遍全国各大医院，检查做了一遍又一遍，小六胳膊都扎满了针眼，可仍旧高烧不退。
她日夜守在病床前，祈祷着上苍：她的小六不能出事。
可现实就像无形的手，一点点扼住她的喉咙。听到医生摇摇头说出那句“做好心理准备吧”，她的世界也随之彻底崩塌。
签字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回过神时，人已经站在了走廊，恍惚间有道身影从病房里窜了出来。
是六六。
她还以为是自己过于伤心产生了幻觉，可六六又是那么真实，奶黄色的毛发微微炸开，散发着淡淡的金光，还拿脑袋蹭她的腿。
她下意识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毛发，六六就像一缕青烟消散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温晴起初只当是自己看岔了。
推门一看，人就愣住了。
原本没了生息的小六竟然坐了起来，看到她还哭着说，麻麻我饿了，想吃饭饭。声音洪亮，脸色红润，看起来比没生病前还健康。
整座医院都轰动了。
医生们震惊之余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最后只能挫败地归结为奇迹。
奶奶以前就总说六六不一般。
她费了不少心思才将六六留了下来，还再三叮嘱他们，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六六锁死在赵家，哪天要是留不住了，就是弄死也别便宜别人。
临终前还惦记着。
温晴那会儿不懂，也不明白，嫁来赵家虽然有段时间了，六六除了长不大，跟村里的狗并没有多大区别。
就是只普通的小土狗。
然而小六的死而复生，奶奶的坚持甚至是狠绝就全说得通了，她把这事告诉了婆婆，原以为婆婆就算是看在孙子的面子上也会善待六六。
婆婆却说，小六能活下来，全都是她求神拜佛的功劳。
现在还动了卖到狗肉店的念头？！
先不说六六那未知的神秘力量，就是寻常小狗养了二十来年多少都会有点感情，况且六六懂事又聪明，从不在家乱拉乱尿，也不乱翻东西。
只要给点吃的就开心地围着你转，虽然有些调皮念旧不着家，至少对她们是极好的。哪怕婆婆拿烧火棍打它，骂它，泼它冷水，它依旧回以笑脸。
可换来的却是......
温晴心寒了。
“汪汪汪～”姐姐别哭，都是六六不好。
六六支起爪子，来回舔舐温晴脸上的泪水。
尾巴耷拉着，很自责。
如果它没有晕过去，家里的鸡就不会死，二虎妈妈也不会让人浇了冷水，都是它的错，它真没用，二虎奶奶说过要永远守护这个家的，可是它没有做到。
现在又惹二虎妈妈生气，还连累姐姐被骂。
它是个坏狗狗。
“六六别怕，姐姐保护你。”
明明连站起来都费劲还在为她担心，水汪汪的大眼睛因为伤痛和自责都失去了往日的生气活泼，温晴看得心里直抽疼，紧紧将六六抱在怀里。
六六救了她儿子一命，她也要护住六六一生，哪怕是背上恶毒媳妇的坏名声。
“瞅瞅瞅瞅，这像话吗？”
一人一狗亲密相拥，二虎妈的脸肉眼可见的由青转红：“人家都说男不养猫女不养狗，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大白天呢就当着我们的面搂搂抱抱，背地里还不晓得有多少龌龊事。”
二虎妈说着转头一巴掌就拍在二虎胳膊上：“就你是傻子，还不让我拴着，狗给你戴了绿帽子都不知道，还傻傻地给那玩意儿当哥，要我看......”
“你放屁！”
温晴听不下去，粗口都爆了出来，手指死死攥着衣角，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搂搂抱抱？龌龊事？戴绿帽子？
她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家婆婆嘴里说出的话。
婆媳一场，温晴自问从未怠慢过婆婆，哪回生病了不是端茶倒水好生照顾着，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家里最好的，有时小六想买个玩具，都要省下来紧着先给婆婆。
到头来，她在婆婆眼里成了什么？
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一个可以随意诋毁的□□？
这一刻，温晴终于明白，有些人，不管你再怎么掏心掏肺，终究换不来半点真心。
“妈，你烧糊涂了说的都是啥啊？”
二虎头都大了。
每次涉及到六六的事，她俩就鸡飞狗跳，一个是媳妇，一个是老母亲，偏着谁都不行，早知道就晚点回来还能落得个清净。
还是小六好啊，跟朋友在外头玩，不用像他老爸一样左右为难。
“瞧你个孬样，还能不能有点出息？”
二虎妈不高兴了，拍了下二虎脑袋，见他缩着头当作没看见，干脆坐地上撒起泼来：“哎哟，我命好苦啊，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不向着我，娶个老婆还鼻孔朝天，现在连只狗都说不得了。”
她老早就看那玩意儿不顺眼了，婆婆护着，媳妇护着，儿子护着，就连孙子也被带坏了，个个都当成宝。看看她，谁都能踩上一脚，二虎妈心里越发不平衡。
“这家是待不下去了，老头子你走了干净，留下我一个人苦啊，你偏要生儿子，说给我养老，现在好了，有了媳妇忘了娘，他们这是要逼死我啊......”
“妈，你说哪儿去了？”每次都来这一套，二虎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说哪儿去？”二虎妈跳起来，“你那媳妇金贵我说不得，难道你老娘我还比不上一条狗吗，你说说，那玩意儿有啥用，几只鸡都看不好，还让贼进了门，你还宝贝着，是不是要气死老娘我才安心呐？”
“妈，你不是说那是个鬼吗，六六咋能......”二虎摸摸头，小声嘀咕。
派出所的同志都说了，没有发现可疑痕迹，院子就这么大还上了锁，他们晚上又都在屋里睡着，就他老妈听到动静，可不就是鬼吗？
“鬼你个头，那玩意儿就是没本事。”
想到昨晚的遭遇，二虎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怕归怕，还是强硬挺直了腰，铁了心要把不痛快全撒到六六身上，她还就不信了。
鬼又咋样，没看好就是它的错。
温晴心里冷笑。
或许这就是你虐待六六的报应呢，连鬼神都看不下去了。
“好好好，没本事没本事。”
二虎连扶带拖拽他老妈进屋，再说下去又有得吵了，边走边回头关心老婆：“阿温，外头冷，你也赶紧进来别着凉了。”
温晴没有说话。
等他们走了之后，她才轻声说道：“六六，不要留在这了，去兽医店，奶奶对你的好，你都还清了，别再守着了，听姐姐的话离开这，剩下的交给姐姐来处理。”
六六摇摇头。
温晴急了：“傻孩子，再待下去你会死的，你不是最喜欢韩爷爷吗，到兽医店去，那里才是你的家。”这个家根本就不值得它守护。
二虎耳根子软，她怕哪天不在家，婆婆真就把六六卖到狗肉店了。
可六六只有摇头。
这个傻孩子......
明明只有离开才是最安全的......
“还疼吗？”温晴轻轻触碰六六脸上贴着的药膏，还有身上缠着的绷带，“是婆婆打的吧？”她跟警察撒了谎，说药膏和绷带都是她贴的，她什么都没看见。
但她心里很清楚，不管是人还是鬼，能把六六伤成这样的也就只有她婆婆。
六六顿了一下，又是摇摇头。
讽刺的是，耳边依旧是婆婆难听至极地咒骂。
温晴笑了。
笑得很苦，很酸，很疼......
“六六，你为什么要这么好呢？”
温晴埋首在六六脖颈，她舍不得六六离开，尤其是见识了六六那未知的神秘力量，跟奶奶一样，她自私地想要六六留下来。
至少也要等到小六成家立业。
这些年她没有一天不是活在恐惧中，怕小六突然得来的命又被收回去，所以她欺骗林泽然，六六过得很好，所以她瞒着林泽然，六六吃了感冒药好些了。
可是她瞒不下去了。
温晴回首看向屋内，咒骂声还在持续。
再是不舍，温晴还是狠下了心：“姐姐一定会让你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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