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进了山，林泽然感觉雨下得更大了，像是有人接了盆冰水不停地从他头顶往下倒。这也就罢了，风还呼呼地吹，夹杂着各种狼哭鬼嚎的声响。
林泽然抓紧手电筒，双腿直打颤。
“各位大哥大姐，小弟此次进山找人，不是有意打扰的，还望各位大人有大量放过小弟吧，别再嗷嗷地叫了，小弟真的会尿裤子的。”
呼——砰——
动静更大了，整座大山好像都在震动。树影，草影，各种影，手电筒所照之处都在没完没了地动，配合耳边的鬼哭狼嚎。
林泽然真的要哭了。
“太特么恐怖了，六六啊，快来保护你胖哥啊，胖哥要被吓死了。”
六六名字一出，四周的动静刷地一下突然就变小了。
有，有用？！
林泽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路念叨着六六的名字。
于是山里就飘荡着：“六六欸，哥你在哪儿啊，六六欸，哥你在哪儿啊，六六欸，哥你在哪儿啊”有时念岔了，就变成“哥欸，六六你在哪儿”或是“哥六六欸，你在哪儿......”
全看林泽然紧张程度。
好不容易才有了点勇气，手电筒不经意一扫，有个黑乎乎的人影。
“啊！！！！”
林泽然一声尖叫，闭着眼，双手握紧手电筒对准人影，嘴里就跟机关枪似的“六六六六六六六六六六”直往外蹦。
“泽然。”
“六......”林泽然睁眼，“靠”，一屁股坐在泥地里，“哥，你咋不出声啊，我要被你吓死了。”这是第二回了。
“真的有犬神庙吗，为什么我哪儿都找不着？”
韩亦深浑身湿漉漉的，脸上沾满了泥水和草屑，眉头挤成一块儿，没有了先前的暴躁可怖，此时的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
怎么会呢？
犬神庙还是哥带他去的。
林泽然虽然是土生土长的石溪人，见到韩亦深以前，他从未进过山，家里人不让。说是山里野兽蛇虫多，还容易迷路，稍有不慎就进了野兽的肚子里。
直到见识了哥的兽王能力，家里人才放心他们跟着哥鬼混，也是那时候哥带他去了犬神庙，还特自信地说，以后有钱了，就给犬神盖一座特牛逼的庙。
就连这条近道也是哥告诉他的，村里人都不知道。
可是从哥的反应来看，咋这么像是第一次来？林泽然迷糊了，最后也只能安慰自己，哥太伤心了，都说胡话了。
劝哥回去是不可能的，两人相伴而行。
往日只需要步行三十分钟的近道，林泽然感觉他们好像走了好几个小时，腿都没知觉了，完全看不到尽头，他脑海中冒出很不好的念头。
然后又被自己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贴在韩亦深身旁：“哥，你说，我们会不会遇到那个打墙了。”大晚上的，林泽然还是知道避讳的。
“没事。”韩亦深淡然道。
林泽然：“......”
哥，你没事我有事啊。
林泽然索性小眼睛一闭，继续念叨起了六六的名字。
嗯，好多了。
果然还是咱六六最靠谱。
想到工作台上的身影，林泽然的心又沉了下来。
要是真有犬神就好了。
不知走了多久，犬神庙总算出现在视野中。
庙很小，因为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九尾犬的雕像立于庙堂之上。
韩亦深双膝跪地。
一下，两下，三下.......额头重重砸向地面，明明是泥泞的泥水地，却发出钟杵敲响古钟的浑厚悠扬。有一刹那，林泽然还以为自己处在清雅娴静的庙宇之中。
幻觉，幻觉，肯定是幻觉。
林泽然也跟着双膝跪地，磕头，磕到了一脸的泥水，再看看韩亦深，脸是干净的，只有额头一片通红，都能看到血丝。
他悄悄伸手摸了一把韩亦深面前的地，一手的泥水。
嗯，幻觉，都是幻觉。
林泽然跟着磕了两下就磕不下去了，泥水老是渗进鼻腔，太难受了。哥虽然没有磕到泥水，但也磕了十来分钟，额头都出血了。
林泽然看着都疼。
“哥，你轻点磕，犬神会理解的。”
林泽然阻止不了韩亦深，至少希望他别磕这么狠，那是头，又不是钟杵，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犬神老人家不会那么小心眼的。
可是韩亦深仍旧不为所动。
这就是哥，他打从心眼里佩服的哥，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所以，犬神大人，求您救救六六吧，没有了六六，哥真的会疯的。
也许，大概，可能，现在的哥已经疯了，谁家正常人会三更半夜顶着狂风暴雨跑到山里跪拜？今早他说二虎家进阿飘，哥还不相信来着。
林泽然叹了口气，重新跪地磕头。
磕一下，吐出一口泥水“呸”，又磕一下，又吐出一口泥水“呸”......连续磕三下后，林泽然心里不平衡了。
犬神大人，你能不能把我这边也弄得跟哥一样，都是泥水很影响我发挥欸。
很可惜，犬神大人没有搭理他。
林泽然磕不下去，干坐着又很不好意思。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心安理得的借口：我不是偷懒，我要看着点哥，万一哥晕过去了咋办？
“砰——”
一声闷响，韩亦深直接栽倒在地。
林泽然都想要扇死自己这乌鸦嘴了，忙将韩亦深扶起来，才发现在他胡思乱想的这段时间，韩亦深已经磕出了满头的血。
“哥，哥！”
韩亦深睁开眼，又跌跌撞撞爬起来，跪都跪不稳了还要继续磕。
林泽然赶忙拦住：“哥，你不能再磕了。”会出人命的。
韩亦深推开他，又重重磕下去，嘴里始终念着六六的名字，都能听到额头撞击地面，血水飞溅的粘腻声。
“唉～”长长的叹气声在庙里缠绕，似老者的无奈，又似长者的不忍。
“谁？！”林泽然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手电筒颤抖着往庙里一通乱照，黑漆漆的，啥都没有，“哥，这，这是......”林泽然抱紧韩亦深，脸都青了，该不会真遇到鬼了吧？
韩亦深像是没听见般，依旧跪地磕头，嘴里依旧是六六的名字，粘腻的撞击声又变成了“嗡～嗡～嗡～”空灵缥缈的声响。
林泽然更怕了。
不对劲，这庙不对劲，他没法再骗自己是幻觉。
“罢了，这是最后一次～”
始终找不到声音的来源，林泽然都要吓尿了，正要拽着韩亦深离开，就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隐约说着“谢谢”，人就彻底晕了过去。
谢谢？谢谁？
还，还真的有犬神呐？
林泽然左瞅瞅右看看，仍是乌漆嘛黑的一片，风从残缺的门窗吹进来，凉飕飕的。
林泽然哆嗦了几下顾不上其他，双手合十学着韩亦深的样子，连说了好几个谢谢之后赶紧扶起他离开，一想到回去还要面对那一路的鬼哭狼嚎，还是独自一人，林泽然的腿又开始打颤。
好在雨已经停了，明月高悬，山里的植被泛着淡淡的银色光芒。
林泽然心一横，抬腿，回过神时，人已经在兽医店门口，门没关，还能看到诊疗室透出的橘黄色光芒，以及满地的狼藉。
咋，咋回事，就回来了？
这么快？
林泽然赶紧将韩亦深放回床上，来不及处理他满脸的血，快速冲到工作台一瞧。
眼睛都瞪大了。
六六身上狰狞的伤口，裸露的白骨，还有溃烂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全身还散发着淡淡的金光。林泽然又揉揉眼睛，他没有看错，是真的在慢慢愈合。
林泽然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双手合十，“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谢......”不对，林泽然转身面对六六，连连跪拜，“谢谢犬神，谢谢犬神”，村里的叔叔婶子没说错，六六就是犬神的后代。
犬神后代又怎么会死呢？
“深子，林子......”屋外突然响起母上大人的声音。
糟糕。
林泽然擦擦眼泪赶紧起身，关上门，就见他老妈拎着餐盒，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冲过来。
“妈，妈，你咋来了？”林泽然迎上去，拦住他家母上大人。
直觉告诉他，六六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是他信不过他家母上大人，主要是他老妈嘴里藏不住话，一激动，啥都往外说，虽然事后又后悔，他跟老林都习惯了，家里保险柜的密码都没敢让他老妈知道。
“深子呢，妈给你们弄了些早点，”林婶子说着探头往里瞧，“六六咋样了，能救回来吗？”昨天听林泽然说起六六的遭遇，她就一肚子的火。
多好的狗，咋能下得去手呢？
真是造孽啊。
“救回来了，我哥是谁啊，那可是从大城市回来的大医生，救条命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林泽然大脸盘一抬，都把韩亦深夸到天上去了。
丝毫不觉得脸红。
林婶子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深子果然是好样的。”
“妈，你就别谢天谢地了，谢谢犬神啊，肯定是犬神保护了六六。”林泽然心里还是很忐忑的，这类神神叨叨的东西，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他母上大人向来自诩现代人，每回看到有人从菜市场里买鱼拿到河里放生，她都嫌弃地说钱多了没处花，一头放一头捞，没了他们，鱼儿还能少受点罪。
林婶子：“行，妈回头去犬神庙上香。”没有斥责，没有询问，也没有打击他。
“老妈，我好爱你啊。”林泽然扑到林婶子身上，亲昵地蹭蹭。
他家母上大人天下第一好。
“好好好，你就是这么爱我的是吧？”
林泽然蹭着蹭着就发觉不对劲了，他亲爱的母上大人正在悄咪咪地脱鞋。
林泽然眼疾手快，赶紧跑开，林婶子抓着棉鞋的手当即就落了空。
“兔崽子，我今早才换的衣服就给你蹭了一身的泥，我看你是皮痒了，还不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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