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天色已经大亮。
早上的阳光最舒服了。
六六拖着毛毯,再拿上自己的小枕头到院子里晒太阳。
它没有窝。
韩亦深说,钱都给它买枕头和小肉干了,没有钱再买窝了,这段时间就只能跟他睡床上。
有没有窝六六并不在意。
它可以睡在书柜底下,那里还有爷爷的衣服,香香的,可是韩亦深说,睡多了衣服会潮,爷爷的味道会不见的。
六六不舍得。
它要永远记住爷爷的味道,万一爷爷还在天堂等它呢,它就能根据味道找到爷爷了,要是爷爷转世了也没有关系,只要还记得味道,它就一定能找到爷爷。
还想再一次当爷爷的小宝贝。
趴着睡不舒服,六六翻了个身,又有人进来了,都是找韩亦深的。
六六爬起来,将毛毯往里挪了挪,它要藏起来。就算是客人,狗狗的肚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摸的,何况它现在没了蛋蛋,是个公公。
还是村里唯一一个公公。
六六捂着早已没了存在感的位置,撇撇嘴,眼泪又要流出来了,六六抽抽鼻子又给憋了回去,果然还是很伤心。
爷爷,六六再也当不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有了有了,我说上哪儿去了呢,原来是躲在这偷懒呀。”林泽然颠着个大肚子小跑过来,脸上都笑开了花,眼睛本来就小,这下都眯成两条缝了。
肉眼可见的开心。
他原先还有些担心兽医店的生意,哥能力再强,学问再好,见识再广,毕竟还年轻,又是刚回村,人都没认全几个。
然而几天下来,人满为患倒成了甜蜜的负担。
原本还算大的院子,都快挤成菜市场了,鸡鸭鹅,牛羊猪轮番上阵,咩的咩,哞的哞,嘎的嘎,吱的吱,还有人们的谈笑声,反正是响成一片。
当然有不少人是闲着没事做,特意从隔壁村或是镇上跑来看热闹的。毕竟是小地方,又不是农忙时节,村里人唯一的娱乐消遣方式就是扎堆聊八卦吹牛逼或是看人吹牛逼。
韩亦深的“妙手回春”自然就成了石溪村的金字招牌。
尤其是看到那些瞧不上他们村,但又屁颠屁颠跑过来寻求帮助的镇上人,可把村里人得瑟坏了。“你要找我们深子啊?”几乎成了村民们每天的口头禅。
店里的生意越红火,林泽然的信仰就越坚定。
民俗纪事里记载的没错,拜犬神真有用,财运事业就不用说了,单看这满院子的人就知道了,最最最重要的是人缘都变好了。
哥多清冷的一个大小伙,要他跟村里人打好关系,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你好”,“哪里哪里,您过奖了”,“还请您多多关照”。
要不是看他态度诚恳,早就让人背后蛐蛐假清高做作了。
林泽然甚至都怀疑,哥回来开兽医店单纯只是为了兑现儿时的诺言,完全不像是长住久居想要落叶生根的样子,别说村里人,他有时都觉得哥很难亲近。
总是有意无意地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
现在好了,烟火气有了,还知道主动跟人打交道,对谁都笑眯眯的,可把大姨大婶们迷得团团转,要不是听说哥已经有了对象,非得拉着他去相亲不可。
哥能有这么大的转变,可都是六六的功劳。
“嘿嘿,小六六~~”
林泽然麻利儿地坐下来,傻笑两声,六六看过来的时候,他又快速捂着脸背过身去,动作太大,圆鼓鼓的大肚子“duangduangduang”晃荡了好几下。
很快又回过头来,继续傻笑,然后又是捂脸转身,就是不说话。
“汪汪汪~”胖哥,林妈妈给你肉吃啦?
六六跳起来,眼睛都在发光,蛋蛋的事全抛脑后了。
天大地大肉肉最大。
胖哥老早就说过,他太胖了,林妈妈和林爸爸不给他肉吃,每天就只能啃菜叶子,很可怜的。现在这么高兴,肯定是吃到好吃的肉肉了。
“嗯~”林泽然红着脸点点头,然后又害羞地捂着脸背过身去,来回在毯子上扭啊扭。
还是六六最懂他。
昨晚他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女孩子向他告白了,还特温柔体贴地对他说,虽然他很胖,但她喜欢他的善良和开朗,跟他在一起会很开心。
第一次有女孩子喜欢他。
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心动。
兆头,肯定是他即将迎来甜甜恋爱的好兆头。
林泽然双手合十,抱在胸前,仰望天空,啊,春天,美好的春天就要来了。
“呼——”
寒风吹过~
“哈啾”林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汪汪汪~”胖哥,是很好吃的肉肉对不对,是不是比火腿肠还要好吃?
六六舔舔鼻子,小爪子迫不及待地拍着林泽然的腿,尾巴都要摇断了。
好好啊,它也想吃吃看呢。
“哎唷,六六你别说出来嘛,胖哥会害羞的。”林泽然轻轻推了推六六,大脸盘埋进掌心,身体又扭成了麻花。
害羞?
六六懵了。
是好吃到会害羞的肉肉吗?
六六吧唧了下嘴。
真好呐,六六都没有吃过呢。
“差点忘了正事了,”林泽然拍了下脑门,又麻利儿地转过身来,正襟危坐,双手合掌,很虔诚地朝六六拜拜,“六六啊,胖哥能不能美梦成真就看你的了。”
“哥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指靠你了,就让胖哥美梦成真吧,拜托了,”然后抬起头,凑过来,小小的眼睛满满的期待,“六六,你会帮胖哥实现愿望的对不对?”
六六眨眨眼,愣愣地点点头。
脑袋还是懵的。
林泽然笑了,八颗大白牙都跑出来了,一把将六六抱起来,大脸盘不停地蹭蹭六六的小脸蛋:“六六六六,我可爱的小六六,胖哥最最最喜欢......”
“咚——”
林泽然“你”字还没出口,额头就起了个包。
怀里的面包团子不见了。
抬头,是韩亦深黑着的脸。
“招呼客人去,不要老是想着偷懒。”
大掌落在肩头,铁钳似的一扣,林泽然一下子就被提溜起来,身体调了个头儿,他就连人带影被推了出去,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回头,是哥远去的背影,还带走了他最最最爱的犬神后代大人。
“不!!!!”林泽然当即伸出尔康手,紧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六六,我可爱的小六六,胖哥后半生的幸福就交给你了,交给你了啊~~啊~~啊~~”
还自带人工回音。
韩亦深无视身后的“杀猪”声,仔细打理六六被蹭塌了的毛发,语重心长叮嘱道:“六六啊,男孩子在家,也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抱呢,多危险啊?”
话是正气凛然的,手是不安分的。
打理毛发的手不自觉地揉捏起六六的小脸蛋,软乎乎的,像糯米团子。
他都没有跟六六贴贴过。
韩亦深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盘算着此时贴脸过去,是鼻子被咬的概率大些还是六六一爪子挠过来的概率大。
“六六,可以亲亲吗?”
一爪子过来。
好吧,还是爪子的概率大些。
“啊啊,真不想工作啊,要是能一直抱着六六就好了。”
韩亦深毫无形象地往落地窗前一躺,两条大长腿越过窗框,随意搭在窗外的草地,懒洋洋的,一头扎进六六蓬松的毛发里,来回蹭了蹭。
软软的,像棉花团子,好舒服,还能闻到不同于其他狗狗的独特香味。
若有似无。
跟上回在犬神庙里闻到的一样。
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心安和痴迷,彷佛不应该存在于世间,香气幽幽钻进鼻腔,直达心底。
四肢百骸都要酥掉了。
怎么会这么好闻呢?
韩亦深收紧手臂,如痴汉般想要获取更多。
脸颊都淹没在六六浓密的毛发里,他还是不满足,恨不得整个人都融入其中,将那香气吸食殆尽,连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贪婪和不合常理的眷恋。
“汪汪汪~”懒惰鬼,大变态,都没钱了还不去工作?!
六六从宕机状态中回过神,四爪并用推开韩亦深八爪鱼似的黏着它,还不停往它肚子里拱的大脑袋,鼻息都吹进来了,烫烫的,痒痒的。
是谁说在家也要保护好自己的,是谁说不能随随便便让人抱的?
明明最危险的人就是他了。
“六六别动,你身上好香啊,我再闻闻......”韩亦深手臂收得更紧了,又开始耍起了无赖,脑袋还一个劲儿地往里蹭,好好的毛发都让他给蹭成了鸡窝头。
果然是个大变态!!!
六六忍无可忍,直接在韩亦深大脑袋上敲起了爪爪鼓,它故意不收着力,“咚咚咚”可使劲了,没一会儿韩亦深就受不住了,捂着脑袋起身。
可怜巴巴的。
白瞎了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六六也不惯着他。
小屁屁往地上“啪嗒”一坐,爪子一抬,朝闹哄哄的前屋一指。
寓意不言自明。
表情还特严肃,大有他不去招呼客人,就咬鼠他的架势,奶凶奶凶的。
威严看不到,倒是要萌死他了。
韩亦深抿着唇,很努力控制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汪汪汪~”你还不去,再发呆客人就要走光啦!
没了客人,他们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六六急得直跺爪爪,它喜欢肉肉,不喜欢喝西北风。
突然想起爷爷以前教训韩亦深的时候都是拍墙的,它又跑到墙边,像老师敲黑板那样,学着爷爷的样子,人模人样地举着小爪子连连拍墙。
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故作生气瞪得大大的,小脸蛋都虎了起来,龇着牙,露出一张恶犬脸:怎么样,我超凶的,再不去就要打屁屁了哦。
爷爷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咳咳,”韩亦深捂着嘴轻咳几声,他不想说的,但还是没能忍住,“六六,你的小辣椒露出来了哦。”无他,太显眼了,一晃一晃地,他想当作没看见都不行。
小辣椒?
它哪有小辣椒啊?
恶犬脸不见了,六六愣愣地低头去找,小脑袋转来转去,两只耳朵也跟着来回扇动。
像一对灵巧的小翅膀。
好可爱——
怎么办,更不想走了。
干脆直接关店大吉算了,韩亦深念头刚起,奶黄色的煤气罐就冲了过来。
哪里有小辣椒了?
我让你骗我,让你骗我!!!
六六生气了,使出无敌风火轮狗狗爪,使劲挠着韩亦深的裤腿。
太可恶了。
又骗狗狗,还偷懒。
作茧自缚说的就是韩亦深了,要是跟六六解释,小辣椒就长在它身上,他敢保证六六现在挠的就不是他裤腿了,搞不好晚上都别想再哄着它一起睡了。
连连告饶外加小肉干贿赂后,六六才勉为其难原谅他。
韩亦深还想着“亲亲抱抱举高高”,哪知道,小肉干一到手,他就被六六赶出了客厅。
工作服都给他拖了出来。
落地窗关得死死的。
面包团子往窗前一坐,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卡姿兰大眼睛隔着玻璃,气势汹汹地瞪着他。
赶紧工作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就像是恨铁不成钢的妻子,用实际行动帮助宅家的丈夫改掉懒散的坏习惯,如果是电视剧里演的,应该还会加上一句,“不工作就不许回来”。
韩亦深突然发现,跟六六相处久了,他想象力都变丰富了。
“六六,那你乖乖在家等我哦,我会努力工作的。”
好可惜,都没能跟六六贴贴。
韩亦深一脸遗憾地抖了抖工作服,往身上一套,又是村民们口口称赞的大兽医,如果能忽视他一步三回头的话。
六六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走吧走吧,就几步路的距离,不要整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等韩亦深回看的脑袋一离开视线,六六一溜烟儿就跳上摇椅,葛优式仰躺着,瘫成了二大爷,怀里抱着它心爱的小肉干。
随着摇椅的摆动,小爪爪一上一下很悠闲地拍动着。
然后再咬上一口小肉干。
汪呜~~太好吃了......六六捂着脸,瞬间化身毛毛虫在摇椅里滚来滚去。
小肉干,好好吃的小肉干。
韩亦深和林泽然两人一直忙到傍晚,兽医店里的嘈杂声才消了下去。
客人前脚一走,韩亦深就找了个借口,迫不及待打发走林泽然,随后门一关。
家里总算只有他跟六六了。
他都这么努力工作了,跟六六索要点奖励应该不过分吧?
是亲亲呢,还是抱抱或者是贴贴?
要是能亲亲就好了,六六都没有亲过他呢。
韩亦深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心情愉悦地往起居室方向走。
刚转了个身。
“砰——”
院子的门就被人用力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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